“你這個收錄機買的還挺及時的?！表椥∮鹣蛩▓罅藘鹤觽冊陔娕_當(dāng)小主持人的光榮事跡，“他倆現(xiàn)在每個禮拜給電臺錄兩個故事，已經(jīng)錄了好幾期了?！?/br>
    “那你們過年回海浦來，不耽誤工作嘛？”

    “過年這段時間的故事已經(jīng)提前錄好了，不過再過一個星期就得回去繼續(xù)錄了?！表椥∮鹪谀桥_收錄機上拍了拍說，“有了這家伙就沒問題了，我手頭還有四個故事稿，這回可以幫他們在家里錄好，然后郵寄給電臺，或者讓我二哥去省城出差的時候送過去。這樣我們就可以在家陪你到開學(xué)啦！”

    延安撲到爸爸的背上問：“爸爸，我們一直在家陪你，你高興不？”

    “你要是乖一點我就更高興了。”宋恂反手在他的rou屁股上拍了拍，而后又仔細感受了一下手感，驚奇地問，“兒子，你是不是瘦了？”

    怎么感覺沒有以前rou乎呢！

    延安猛吸一口氣，將自己的小肚子往回收一收說：“瘦了好多啦，哥哥也瘦了?！?/br>
    吉安點頭說：“我們都是被上班累瘦的！”

    “……”宋恂被逗笑了，“你倆上什么班了？累成這樣……”

    “就是講故事啊！”吉安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們講一個故事可以賺四塊錢呢！”

    這可比擺書攤和下彩棋賺錢多了。

    而且講故事也不用費什么力氣，連幼兒園都不用上了。

    宋恂意外道：“給這么多？”

    按照她媳婦說的，每周錄兩次的話，一個月下來也有三十多塊呢，比在車間里的工人賺得還多，關(guān)鍵是人家每周只上兩天班……

    連宋恂這個親爹都有點嫉妒了。

    項小羽解釋道：“他倆是小孩，電臺不能給他們按月發(fā)工資，所以就實行按件計費。中短篇故事四塊錢，有的更長的能有七八塊。他倆太小了，字還沒認全呢，能記住中短篇就不錯了?！?/br>
    這個錢看上去不少，但是兩個孩子其實還挺辛苦的。

    去電臺講故事與他們平時給小朋友講故事，還不一樣。

    電臺對內(nèi)容的準確性是有要求的，不能出現(xiàn)口齒不清、吞音口水音、半路卡殼的情況，忘詞以后也不能任由他們放飛想象自由發(fā)揮，必須按照故事稿件背誦。

    項小羽為了讓他們發(fā)揮各自的特長，給他倆進行了分工，旁白部分由記性好的吉安負責(zé)，對白部分由感情豐沛的延安負責(zé)。

    有時候一個故事需要反復(fù)錄四五次才能通過，再好聽的故事，重復(fù)好幾遍之后也沒什么新鮮感了。

    要不是項小羽一直用四塊錢的工資激勵他們，這倆小子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延安忙問：“爸爸，你到底給我們買了電視機沒？我們現(xiàn)在有錢了！”

    外面那個大箱子包裹得太嚴實了，mama不讓他們動。

    “買了，”宋恂問，“你們打算出多少錢？”

    吉安不上當(dāng)，瞪著大眼睛問：“你都買回來了，咋還管我們要錢？”

    “我這次帶回來兩臺電視機?！彼吴o他擺事實講道理，“一臺是幫你大舅帶給你姥姥的，另一臺是咱們家的。但是咱們家四口人是分居兩地的，我在海浦住，你們在省城住。你倆要是出錢呢，我就可以讓你們把電視機帶回省城去看。要是不出錢呢，就只能我自己留著看了。”

    實際上兩臺電視都是他們家的，一臺是占用他的大件指標(biāo)買的，另一臺是跟船隊里一個未婚小伙子溢價30%買的。

    他原是打算給省城和海浦的家里各放一臺的，不過，老丈人兩口子也盼著看電視呢，等項遠航帶著電視回來還得三個月。

    所以宋恂就跟項遠航商量好了，這次的先給老丈人用，等項遠航回國時，再買一臺還給宋恂。

    項小羽是見過兒子們賺錢有多艱難的，為了掙那幾毛錢，差點就進監(jiān)獄了！

    所以，非常不忍心看到兩個小子被他們老子坑。

    她跟宋恂說：“我爹早就盼著你回來呢，好像有個挺要緊的事想跟你商量。大姐和姐夫也回來過年了，這幾天就住在家里，我看姐夫都快被我爹問懵了?！?/br>
    而后又對兒子們建議：“要不咱們先把電視機送到姥姥家去？你們在姥姥家看電視也是一樣的?！?/br>
    小哥倆想了想，覺得這樣也行。

    萬一爸爸買的電視不好看呢！

    *

    然而，在姥姥家看到電視機的真容以后，雙胞胎就徹底驚呆啦！

    爸爸買回來的電視機特別大！

    而且還是彩色的！

    項小羽摸著電視機的大屁股問：“這電視機是多少寸的？不便宜吧？”

    省城的百貨商店里還沒有彩色電視機呢，只有九寸和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

    宋恂滿意笑道：“21寸的，跟國內(nèi)14寸黑白的價格差不多，不到一千塊?！?/br>
    當(dāng)時他帶著船員去百貨商店買電視機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都想買黑白14寸的，畢竟價格經(jīng)濟實惠。

    不過，宋恂覺得買國內(nèi)已經(jīng)有的款式，價值不大。他家里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屏幕太小廢眼睛。

    所以，就看上了商店里最先進也是最貴的型號。

    他也勸那些船員買最先進的。

    好多船員買電視回去根本就不是為了自己看，而是借著這次機會買個大件，回國轉(zhuǎn)手倒賣的。

    21寸，彩色電視機，不要電視機票，回來以后至少可以溢價30-50%，遇上手頭闊綽的買家，價格翻倍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聽了宋恂的勸說后，這批從日本培訓(xùn)回來的船員，幾乎人手一臺21寸大彩電，特別惹眼。

    瑤水村的社員們，聽說項隊長家的姑爺，買了一臺電視機回來，紛紛聞訊趕來看熱鬧。

    這是十里八鄉(xiāng)的第一臺電視機，而且還是彩色的，社員們把老項家的院子，包括項前進的小院圍得水泄不通。

    為了讓大家看得清楚，宋恂和項遠洋應(yīng)廣大社員要求，將電視機擺在了堂屋的門口。

    大家像是看露天電影似的，搬著小板凳挨挨擠擠地坐在院子里。

    農(nóng)村這邊的信號差，把天線放到房頂上也只能收到一個正在試播的海浦電視臺。

    畫面質(zhì)量也不怎么清晰，看個幾分鐘就要出現(xiàn)雪花了。

    即便如此，大家也很滿意。

    苗玉蘭被鄰居們恭維得花枝亂顫，眉飛色舞地給大家講解這個21寸大彩電的與眾不同。

    她現(xiàn)在手頭寬裕，為人便特別大方，張羅著讓閨女兒子兒媳婦，給鄉(xiāng)親們倒熱水，拿花生瓜子吃。

    帶著孩子來的，還要分幾塊糖甜甜嘴。

    反正除了兩個女婿，老項家但凡她能支使得動的人，包括兩歲的外孫壯壯，她都要支使一遍。

    “小鴻她娘，你現(xiàn)在可真是有福氣了！”田嬸攥著苗玉蘭的手說，“你看你們家現(xiàn)在多厲害！兩個閨女都是大學(xué)生不說，女婿也爭氣，一個軍官，一個干部，這回大干部女婿還給你買了這么大的一臺電視機，換做是我真是做夢也要笑醒了?！?/br>
    宋恂適時出言糾正：“田嬸，這回您可夸錯人了！這臺電視機是我大舅哥買來孝敬父母的，他人還在日本培訓(xùn)呢，讓我?guī)兔ο葞Щ貋怼Ｈ绱艘粊?，大家伙也能早點看上電視?！?/br>
    他睡了一天覺，餓得肚子咕咕叫，本想來老丈人家吃晚飯呢。

    不過，看這個架勢估計是沒戲了。

    項英雄對著電視看了一會兒稀奇，也就沒什么興趣了，他心里還惦記著事，發(fā)現(xiàn)宋恂也是心不在焉的，便沖他招招手，翁婿倆一起進了堂屋。

    “爹，聽小羽說，你遇上難事了？”宋恂進屋就開始四處尋摸吃的。

    “嗐，這次的事，你真得給我拿個主意?！表椨⑿勖碱^蹙得死緊，“還是咱們隊里船隊的問題，上面明明都已經(jīng)同意我們包產(chǎn)到組了，現(xiàn)在正干得熱火朝天呢，誰知道公社那邊突然又反悔了，讓各個漁業(yè)大隊加入公社的一個什么聯(lián)合組織一起干。”

    “什么聯(lián)合組織，我怎么沒聽說？什么時候的事？”

    海浦漁業(yè)公司與水產(chǎn)供銷公司合并以后，又有了自己的外海船隊，現(xiàn)在就是實至名歸的全地區(qū)最大的水產(chǎn)企業(yè)。

    宋恂作為地區(qū)最大水產(chǎn)單位的經(jīng)理，行業(yè)新聞很少有他不知道的。

    老丈人說的這個事，他聽都沒聽說過，八成就是最近才鬧出來的。

    “就是過年前，公社書記把我們這幾個漁業(yè)大隊的隊長支書都弄去公社開會了?！表椨⑿蹏@口氣說，“這事還有點說來話長?！?/br>
    宋恂撫了撫餓扁的肚子說：“爹，既然是說來話長，那咱就先弄點吃的再說吧，我都一天沒吃飯了?！?/br>
    正醞釀情緒傾訴的項英雄：“……”

    而坐在院子里看電視的苗玉蘭，突然瞟見自家灶房的煙囪飄起了青煙，不由一拍大腿，對身旁的項小羽說：“被這個電視機鬧得，連正事都忘了，小宋還沒吃飯呢！”

    雙胞胎終于看上了電視，卻并沒有看到《阿凡提的故事》，臉上就有些不高興。

    他倆不想聽電視里的相聲，聞言便摸著撅起的肚子附和道：“姥姥，我們也沒吃飯吶！肚子都癟啦！”

    苗玉蘭站起身，拉上兩個外孫的手便往屋里走。

    她一邊走還一邊抱怨：“誰讓你們不早點過來吃飯的！姥姥中午做的紅燒rou，給你們留了大半碗rou，大寨哥哥想吃，我都沒讓他吃呢！”

    延安跟姥姥告狀說：“都怪我爸爸耽誤時間！那么大的人了還要讓我mama幫他洗澡，要不然我們早就來啦！”

    第176章

    苗玉蘭一直自認是個見過大風(fēng)大浪, 且處變不驚的人。

    畢竟，她可是全縣第一波響應(yīng)國家號召，解放思想實事求是, 在農(nóng)村大集上乘風(fēng)破浪的弄潮老太太！

    然而, 當(dāng)她直面自家那童言無忌的外孫時, 也有點啞火了。

    這種話題在農(nóng)村的傳播速度堪比流感，此時院子里還有這么多人在, 要是真的被鄉(xiāng)親們當(dāng)了真，自家閨女和女婿的那點事，一定會被當(dāng)成茶余飯后的談資念叨好幾年。

    余光里瞥見小閨女脹紅的面色，苗玉蘭在心里暗自嘖嘖兩聲，便盡量幫閨女找補道：“你們家只有四個人, 你爸洗澡的時候不找你媽擦背，難不成還能指望你倆呀？”

    此言一出, 項小羽立時感到周圍的視線壓力小了許多。

    聽到幾個婦女充滿調(diào)侃的竊笑，她神色如常地盯著電視機屏幕, 心里已經(jīng)掐住延安那臭小子的脖子, 前后左右一通搖晃了。

    還有，為什么不是宋恂那個罪魁禍首坐在這里！

    明明是他先挑頭的！

    延安完全沒察覺周圍氣氛的異樣, 牽著姥姥的手往堂屋走，嘴里還絮絮叨叨地說：“指望我也可以呀, 我跟哥哥就是自己洗澡，互相擦背的。不信你問我哥哥，我擦背擦得可好啦！”

    苗玉蘭拉著外孫快步進屋，從糕點盒子里挑了一塊棗花酥塞進這小子嘴里。

    你可安靜點, 快別說話了。

    宋恂還不知道自己又被兒子坑了, 雖然覺得丈母娘趕他出灶房的時候, 眼神有點怪異，但他這會兒的心思都放在老丈人所說的事情上，一時便沒怎么留意。

    項英雄找出自己的筆記本翻了翻，終于確定了那個新組織的名稱，“公社要成立的那個組織叫‘團結(jié)公社漁工商聯(lián)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