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浦進口的五對漁輪，只要按照專家的指導進行cao作，每年捕撈175萬元的水產(chǎn)是不成問題的。

    但是中方船員的培訓費為什么還要免去呢？

    他們以前可從來沒做過這樣吃虧的生意。

    池田先生喝不慣當?shù)氐陌拙?，靠坐在沙發(fā)里，揉著太陽xue說：“免除培訓費不算吃虧。他們說的沒錯，這些船長和船員并不是一點基礎也沒有的。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外國送來的培訓人員，學習一個月左右就可以上船實習了。而船上每新增一個實習船員，咱們就可以替換下來一個正式船員，這樣確實可以省下一個船員的工資?！?/br>
    小林勉強點頭，心里仍是難以釋懷。

    “你不覺得，給他們的優(yōu)惠條件太多了嗎？在那五對漁輪的價格上，我們就做了很大的讓步了?！?/br>
    “現(xiàn)在的退讓，是為了在將來擁有更多的合作機會！我們在世界各國商人間的口碑一直是過于精明的，有人甚至說我們是經(jīng)濟動物。這次中方實行改革開放，要搞活市場，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也是讓外國重新認識我們的機會！我們完全可以以一個友好善良的合作伙伴的形象出現(xiàn)！”

    小林聽了解釋后，雖然仍覺得己方吃虧，但也理解了對方的用意。

    然而，同樣回到房間，關起門來說話的郭志勇，卻并不覺得日方吃虧了。

    他感覺真正要吃虧的反而是自己。

    憋了一肚子話的老郭，再也憋不住了，剛進門便問：“小宋，那18個專家的工資問題還是太草率了！萬一咱們真的能賺到175萬，就得白白給日本專家一百多萬的工資，這也太多了！”

    他心里覺得賺到175萬元是極有可能的。

    畢竟大家用的是同樣的船，在同樣的外海捕撈，雇傭同樣接受過培訓的船長和船員，憑啥人家可以每年撈250萬，他們卻連175萬都弄不回來？

    宋恂給兩人泡了一壺濃茶醒酒，呵呵笑著說：“你就放心吧，咱們是絕不可能賺得到175萬的！”

    郭志勇：“……”

    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宋恂臉上罕見地染上了些許自得神色，他清了清嗓子，湊過去說：“按照與日方簽訂的協(xié)議，咱們在外海捕撈的水產(chǎn)，只有兩成是要運送至日本進行還貸的，剩下的八成水產(chǎn)還得在咱們國內(nèi)銷售！”

    郭志勇“嗯”了一聲，但也沒太懂為什么就不能賺到175萬了……

    宋恂喝了一口濃茶，笑吟吟道：“日本國內(nèi)的海鮮很貴的，可不像咱們似的，老百姓能吃到幾毛錢一斤的魚！因此，他們那些漁輪的年產(chǎn)值才特別高！但是，按照國內(nèi)的海鮮售價，咱們那些魚根本不可能賣到175萬人民幣，能進賬一百萬就不錯了！”

    所以，高達上百萬的技術專家工資，他們省定了！

    第171章

    時間進入十一月以后, 項小羽重新將接送孩子的任務委托給了公婆。

    她這段時間實在太忙了。

    郁臺長幫她辦了一張省廣院的旁聽證后，她每周有兩個下午要去廣院旁聽播音課。

    而下周省大新聞系又要舉行一次77級學生的學術匯報會。

    她原本沒把這次匯報會當回事，只以為又是學生會搞的什么實踐活動。

    可是沒過幾天她就從楊一那里聽說, 這次的活動規(guī)模雖然不大, 但是請來的嘉賓卻都是重量級的。

    楊一目前正擔任著學生會的副會長, 他私下透露說，省大副校長、新聞系主任、廣院副院長、省日報社的副社長、省城晚報的總編輯、以及各科的任課老師, 都會出席這次匯報會。

    項小羽暗忖，既然那么多大佬都要出席，那她就認真寫篇論文，到時候也上臺去匯報一下。

    于是，她積極響應楊一的號召，準備了一篇淺談采訪心理的論文。

    反復修改過以后，還私下演練了兩遍, 為此她還給觀眾宋吉安和宋延安每人發(fā)了五毛錢的出場費！

    然而, 她剛練習的差不多了，楊一又又又來私下透露了！

    省人廣負責電視業(yè)務的副臺長，接受了溫柔老師的邀請，也將出席這次匯報會。

    聞言，項小羽立馬就覺得自己之前的選題不太行了，廣播電臺是她畢業(yè)分配的首選單位, 在省人廣副臺長跟前露臉的機會難得，這種選題八成吸引不到大佬的目光……

    是以，她將之前寫好的論文放到一邊，打算重新寫點跟廣播電視行業(yè)相關的內(nèi)容。

    這天, 她放學回家的時候, 除了還在中醫(yī)學院給兔子打麻藥的宋悅, 全家人都已經(jīng)坐在了飯桌前。

    不待她問問宋恂談判結果怎么樣，延安就迫不及待地問：“mama，你今天還要不要我倆當觀眾啦？我們今天有時間！”

    項小羽沒好氣道：“不用啦，你倆太貴了！請不起！”

    為了買電視機，這倆小孩簡直鉆進錢眼兒里了，讓他們隨便干點活就要收費。

    入秋以后，沒有了冰棍攤子，他們每天洗襪子洗褲衩得到的一分錢，也被很用心地攢了下來。

    項小羽本還想跟他們解釋一下電視機票的問題，不過，兒子們頭一回這么執(zhí)著地想要干成一件事，她覺得有趣，也就沒有潑冷水。

    甚至還暗自決定，如果這倆孩子能再攢五十塊，她就將剩余的部分替他們補齊，再想辦法弄一張電視機票，幫他們實現(xiàn)擁有電視機的夢想。

    聽說今天不用他們假扮觀眾了，雙胞胎失望得直嘆氣。

    他們只要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聽mama演講一次，就能拿到五毛錢的出場費，這相當于洗襪子和洗褲衩的五十倍呢！

    看來這種好事也不是天天有的……

    宋恂剛跟日方簽了合同回來，還不知道媳婦和兒子間的高額交易，便問是怎么回事。

    項小羽坐到餐桌前，簡單解釋了學術匯報會的事，又說：“我之前準備的論文恐怕不太行，需要重新想一個跟電視或廣播相關的選題。”

    “這還不簡單！”孟玉裁給她夾了一筷子魚肚rou說，“你要是不知道寫什么，就往經(jīng)濟上靠！全國的工作中心都轉(zhuǎn)移到四化上來了，只要提及經(jīng)濟話題，肯定能被引起重視！現(xiàn)在各個單位都想跟經(jīng)濟建設沾點邊，連文工團都不例外！咱們部隊文工團還好，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但是我聽說省文工團話劇團的演出門票，十多年來第一次漲價了！人家還打算用這些門票錢，給劇院裝修新舞臺呢。”

    宋恂附和道：“咱媽提的這個切入點真挺不錯的。省委招待所的房間里也有電視機，這段時間，我看了省臺的新聞節(jié)目，也看了轉(zhuǎn)播的中央臺的新聞聯(lián)播，整體感覺是經(jīng)濟新聞播報很少。其實在這方面做得最好的還得是報紙，現(xiàn)在只要翻開一份報紙，基本上40-60%的內(nèi)容都能涉及到四化建設。電視臺雖然也能報道一些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新聞，但內(nèi)容和形式都不怎么新穎，我覺得電視臺在這方面沒有報社做得好?！?/br>
    吉安和延安聽不太懂大人的話，不過爸爸在外面看電視的事，他們聽懂了。

    吉安放下筷子討好地說：“爸爸，我們晚上能跟你回那個招待所住嗎？我想看《阿凡提的故事》！”

    他們其實想在程爺爺家看的，不過程爺爺睡得早，家長不讓他們在那里打擾程爺爺睡覺。

    宋恂婉拒：“招待所的電視只能看新聞，看不了動畫片?！?/br>
    吉安癟了癟嘴，又埋頭吃飯去了。

    項小羽覺得婆婆給她出的這個主意確實不錯，可以嘗試著從改進電視經(jīng)濟新聞方面探討一下。

    “你要是真的寫這個，也幫我們跟電視臺提提意見！”宋成鈞從延安的勺子底下?lián)屪咦詈笠粔K紅燒rou說，“他們那個新聞風格能不能改一改？現(xiàn)在的新聞片都成了干部片了，整天在電視里看干部開會。有事就說事，把會議結論簡單講講就好了，那些開會的鏡頭能省則省吧。我要是想看開會內(nèi)容，看報紙還更方便一些。電視臺的領導也在節(jié)目安排上考慮一下我們普通老百姓的需求嘛！”

    項小羽心說您也不算啥普通老百姓啊，不過，面上還是趕緊答應了。

    *

    省大新聞系77級的學術匯報會被安排在周五和周六的下午。

    出席匯報會的嘉賓，果然如楊一所說，全是大佬，坐滿了階梯教室的前兩排。

    新聞系三個班，每班挑選六名同學上臺做學術匯報。項小羽的運氣不錯，被安排在了第一天進行匯報。

    “他們怎么這么多問題啊？”沈太行的匯報再次被打斷的時候，廖習蘭不由跟著臺上的人一塊兒緊張起來。

    “有人提問就說明老沈的匯報有亮點啊，你看之前2班的那個，講完就下臺了，一個提問的都沒有反而更難受?！表椥∮鹪谒直成吓牧伺摹?/br>
    廖習蘭嘀咕道：“早知道會有這么多人來旁聽，我就早點準備了?！?/br>
    前兩個學期，新聞系也辦過這種學術匯報會，根本就沒有領導參加，都是學生自發(fā)組織的。

    沒想到這次的陣仗會弄得這么大。

    坐在她們隔壁的是三班的一個男生，聽到她們的嘀咕，便笑瞇瞇地勸道：“你要是沒準備好，可以跟我換換順序，我是明天的?！?/br>
    廖習蘭翻個大白眼，沒搭理他。

    領導又不是天天有空來聽學生的匯報會的，今天就是最強陣容了，明天還會不會來都不一定。

    廖習蘭跟項小羽不同，她畢業(yè)后就想去報社當記者，這次好不容易能在幾位報社領導跟前露露臉，傻子才會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同學們一個個走上去做匯報，項小羽在心里默默合計著前面六七位同學的匯報內(nèi)容，涉及到報紙的新聞報道、新聞機構改革、新聞教育改革、新聞真實性和黨風，還沒有人專門去談電視新聞的問題。

    所以輪到她在倒數(shù)第二個上臺的時候，她心里還有一絲小雀躍。

    “各位領導，老師，同學們，我今天要匯報的內(nèi)容是，如何面向廣大人民群眾，做好電視經(jīng)濟新聞報道……”

    項小羽走上臺的時候，坐在第一排的溫柔就對身邊的沈副臺長說：“老師，你可以關注一下我們班這個叫項小羽的學生，她來上大學之前在海浦的一個廣播電臺當過好幾年的播音員，現(xiàn)在省大的廣播站就是她在負責的，辦得還不錯?！?/br>
    沈副臺長點點頭說：“形象和嗓音挺好的，既然是搞播音的，怎么沒考去廣院，卻跑來省大學新聞了？”

    省大新聞系的畢業(yè)去向，大多數(shù)是要去報社雜志社的。

    溫柔哪里知道項小羽是怎么想的，隨口說：“我們新聞系比廣院的分數(shù)線可高多了，來省大才是正確的選擇。這個學生挺上進的，這學期好像還去廣院那邊辦了旁聽證。”

    沈副臺長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倒是對臺上的匯報內(nèi)容更用心了些。

    “從今年起，黨的工作中心已經(jīng)漸漸轉(zhuǎn)移到了經(jīng)濟建設上，相應的關于經(jīng)濟的報道自然也變成了我們新聞報道的重點。如今很多報紙已經(jīng)給了經(jīng)濟新聞大篇幅的版面，今天的省日報上，32個版面中，有20個版面報道的是經(jīng)濟新聞。而電視里的經(jīng)濟新聞報道卻不太突出，我統(tǒng)計了一下本周省電視臺的經(jīng)濟新聞，每天都有，但是多數(shù)以報道各單位的領導會議，例行公事，組織活動為主。我近期采訪了十五位家中有電視機的同志，其中有十人認為，經(jīng)濟新聞報道缺乏知識性、趣味性、過于枯燥，離生活太遠了，另五位同志沒有對經(jīng)濟新聞提出什么建設性意見，因為他們只會用電視機看動畫片《阿凡提的故事》……”

    階梯教室里傳出一陣爆笑。

    此時，項小羽的匯報也榮幸地被領導打斷了。

    不過向她提問的不是她以為的省人廣的副臺長，而是他們的系主任。

    “咱們省臺的新聞節(jié)目分好幾個時段播出，每個時段的內(nèi)容也是不同的，你的這個結論來源于哪個時間段的新聞？”

    “早九點十分的，下午兩點十分的，還有晚上八點十分的新聞專輯我都看了。特意跟班長借來電視，在小會議室里看了一個禮拜呢。”項小羽笑著說，“其實咱們電視臺的經(jīng)濟新聞內(nèi)容算是比較豐富的，介紹過興辦沼氣，玉米萬斤，先進的奶牛飼養(yǎng)法，還介紹過百貨商店營業(yè)員錙銖必較，稱重標準，但是我覺得其中很多新聞都不夠‘普及’也不夠‘專業(yè)’，像是有些農(nóng)業(yè)問題，城市居民不愛看也看不懂，而希望看到這些的農(nóng)村社員家里又很少有電視機。這樣的問題其實很多……”

    沈副臺長抬筆在本子上記錄了幾筆，便笑著發(fā)問：“這位同學，省電視臺這么多經(jīng)濟新聞節(jié)目，就沒有你能看得上眼的？”

    項小羽樂呵呵道：“我接下來要說的，就是一個正面事例了。剛才我提到的百貨商店錙銖必較，稱重標準的那個新聞，我覺得就很好，最起碼作為一個普通的電視觀眾，我是很喜歡這一類新聞的，既貼近百姓生活，又有一定的趣味性。這個節(jié)目是在下午兩點十分播出的，我看完了這一期的報道以后就非常期待下一期的節(jié)目。事實上，第二期的選題也很好，講的是市場上商品搭配的問題……”

    商品搭配銷售，簡直是計劃經(jīng)濟的配套產(chǎn)物。

    物資匱乏的時候，商品生產(chǎn)不發(fā)達，老百姓沒什么選擇的余地，只能供給什么，就購買什么。

    項小羽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對商品搭配銷售這種事非常有切身體會。

    他們?nèi)ス缂Z店買糧食的時候，大米白面經(jīng)常要與紅薯干、玉米面搭配著供應。

    或者把冷門的積壓貨品，和熱門暢銷貨搭配在一起賣。比如好煙必須搭著霉煙，名酒必須搭著次酒，否則買不了。

    “這一期的新聞專題我是用心做了記錄的，這個選題不僅關系到普通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而且也能給那些不得不搞商品搭配銷售的零售商店，提供一個解決問題的思路?！表椥∮疬z憾道，“不過，第一期節(jié)目只是介紹了這種商品搭配的現(xiàn)象，以及商品搭配存在的危害，之后便戛然而止了。我又等了兩天，后面再沒看到針對商品搭配銷售的解決辦法?！?/br>
    見到沈副臺長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項小羽繼續(xù)道：“因為沒有在電視新聞上等到后續(xù)的相關報道，所以，我自己在報紙上找了一些可以做成下半期節(jié)目的素材。比如省城人不敢吃嘴尖皮黑的橡皮魚，這種魚在省城的銷售量極低，而很多零售商店和副食品商店為了追求經(jīng)濟效益，就將橡皮魚與對蝦螃蟹等走俏的時鮮一起供應，引得顧客有很大怨氣?！?/br>
    “但是，東力區(qū)副食品商店的經(jīng)理卻并不強制搭配銷售橡皮魚，他反而像那些喜歡吃橡皮魚的潮汕人請教了烹飪方法?；貋硪院髣兊羲邢鹌~的黑色魚皮砍掉魚頭，在商店里現(xiàn)場教顧客如何烹飪橡皮魚，為顧客們提供了好幾個菜譜。因為這位經(jīng)理的新穎銷售辦法，橡皮魚的銷量一點點上升，如今已經(jīng)相當可觀了，全市一半的橡皮魚都是從他們那里銷售出去的！”

    “類似的案例還有很多，我還遇到過買練習本搭配毛筆的，買新毛衣搭配積壓呢子大衣的，許多正面素材也是可以進行宣傳報道的。這類新聞有知識性、群眾性，老少咸宜雅俗共賞。如果深入挖掘的話，可以將這個商品搭配的新聞制作成好幾期節(jié)目，甚至還有很多可以深入挖掘的其他新聞點，比如通過解決商品搭配的問題，深入探討一下，國家正在推進的物價體制改革……”

    “作為群眾性最廣泛的宣傳工具，電視既是黨政機關的喉舌，又是廣大群眾了解社會生活變化的一面鏡子，應該少說一些官話套話干部話，以群眾的眼光來制作一些類似‘錙銖必較稱重標準’和‘商品搭配有苦難言’的電視經(jīng)濟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