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勞保手套，棉鞋和擦臉油都給他們帶來了。

    孟玉裁接過老宋手里的粗瓷碗，親自將熱水遞給項小羽，溫聲說：“天氣涼，你先喝點熱水暖暖胃，一會兒咱們一起吃飯。”

    項小羽沒拒絕，笑著點了頭。

    “宋恂的性格有點悶，你們相處的怎么樣？他對你還好吧？”孟玉裁問。

    項小羽咧嘴樂：“挺好挺好！”

    “就是我跟他爸的這個情況，以后肯定會連累你們了！”

    “沒事沒事，我們好著呢……”項小羽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偷瞄一眼孟團長的臉色，不吱聲了。

    宋成鈞以眼神詢問媳婦：到底咋回事？這姑娘是干啥的？

    孟玉裁顧不得回應(yīng)他，跟項小羽確認道：“小羽，你跟阿姨說實話，是不是跟宋恂談對象呢？”

    與宋恂確立關(guān)系以后，項小羽一直偷偷摸摸的，連自己的小姐妹秀云都被她瞞得死死的。

    這會兒突然被宋恂的母親問起來，即便心中忐忑，還是老實地點了頭。

    終于可以跟人分享啦！

    孟玉裁輕聲問：“談多長時間了？”

    “沒多久，還不到半個月呢！”

    聞言，孟玉裁登時沉了臉，也就是在他們下放以后？

    在這種時候，兒子突然找了一個生產(chǎn)隊長的女兒當對象，怎能不讓她多想？

    她也希望兒子能生活順遂，但是事情不是這么辦的呀！

    “小羽，”孟玉裁拉住她的手說，“你是個好姑娘，但宋恂這件事辦得不地道。我們家的境況你也看到了，萬一這件事傳到了你們生產(chǎn)隊，你跟著他是要受牽連的。”

    項小羽忙說：“是我主動讓宋恂跟我談對象的，他拗不過我，才答應(yīng)了下來！”

    宋成鈞突然問：“姑娘，你以前就看上我家宋恂了吧？那怎么不早點跟他談呢！他也老大不小了，我們都盼著他能找個對象?！?/br>
    “呵呵，”項小羽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個鄉(xiāng)下丫頭，以前根本不敢想。”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變了臉色。

    宋成鈞問：“我們的事已經(jīng)傳到你們生產(chǎn)隊了？宋恂現(xiàn)在怎么樣？組織上是怎么安排他的？”

    項小羽：“……”

    她好像沒說什么吧？他們是咋知道的？

    兩人雖然衣著破舊，居所逼仄，但畢竟是常年身居要職的，再怎么和氣，上位者的氣質(zhì)也還在。

    被宋恂這對父母齊齊盯住，項小羽只好硬著頭皮將宋恂的近況說了一遍。

    “就地歸入生產(chǎn)隊是什么意思？”宋成鈞背著手踱步，“他不是省海洋漁業(yè)公司的嘛？這是把他開除了？”

    “這還有什么可問的！”孟玉裁白他一眼，“就是戶口歸入農(nóng)村，以后在生產(chǎn)隊勞動了！你不是總說自己是農(nóng)民的兒子嘛，現(xiàn)在好了，不但是農(nóng)民的兒子，還是農(nóng)民的爹了！”

    不料，宋成鈞卻突然蹦出一句：“誰是他爹？我已經(jīng)跟他斷絕關(guān)系了！”

    孟玉裁顧不得可能是在未來兒媳婦面前，跳起來就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

    “兒子還沒嫌棄你呢，你居然敢嫌棄我兒子！還敢跟他斷絕關(guān)系！”

    “我是說真的！”宋成鈞任由她錘了兩拳，沉聲道，“好幾個月前，我就已經(jīng)單方面跟他斷絕關(guān)系，并且匯報組織了，都有備案?！?/br>
    孟玉裁一愣，問：“你以什么理由備案的？”

    “就是當初船廠給他下的評語，革命態(tài)度不端正，搞小山頭主義。他被發(fā)配到漁村以后，我就跟他劃清界限了！”宋成鈞氣道，“他們漁業(yè)公司辦事情之前都不調(diào)查的嗎？那么早之前就已經(jīng)斷絕父子關(guān)系了，我的事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第50章

    從農(nóng)場重新返回瑤水村時, 各家的煙囪早已升起了青煙。

    項小羽將自行車靠墻放好，進堂屋灌了一缸子水，就想往養(yǎng)豬場跑。

    “你又干什么去？”坐在門檻上編魚簍的項英雄將人攔住。

    “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表椥∮鸨ёy跑的侄子, 在他臉蛋上狠狠親了兩口，惹得孩子嘎嘎樂。

    “別去了，”項隊長瞟了眼旁邊的小板凳，“你坐下, 我有事問你?！?/br>
    項小羽依言入座, “啥事？”

    “白天干嘛去了？”項英雄用刮刀刮著篾條, 冷聲道，“騙得了你娘, 騙不了我！不年不節(jié)的，你什么時候給舅舅們送過那么多東西？”

    事情有了反轉(zhuǎn), 就沒有瞞著家里的必要了，項小羽湊到他身邊小聲說：“我去看宋恂的父母了！”

    項英雄手上動作不停, 斜著眼睛不客氣地問：“你憑啥去看人家父母？”

    “我跟宋恂談對象呢, 當然可以去替他看看父母了！”項小羽承認得干脆。

    說完就仔細觀察老爹的反應(yīng)。

    可惜, 項隊長沒什么反應(yīng)。

    見他臉上沒有半點意外神色, 項小羽問：“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我倆談對象了？”

    “哼，小宋平時是個多沉穩(wěn)的人！我要是不主動找他討主意, 他是絕不可能多嘴給我獻策的?！表椨⑿凵裆珡?fù)雜道, “前段時間, 這小子竟然主動跑來給我出了一個建廠的主意。你說這事稀奇不？”

    項小羽笑得討好：“他一直想跟你談?wù)勀?，被我勉強勸住了。不過, 爹啊, 你到底同不同意我倆處對象?。俊?/br>
    “我不管, 想處就處唄。反正現(xiàn)在年輕人都是自由戀愛, 分分合合是正常的。你要是想趕個時髦我也不攔著?！表椨⑿哿脸龅拙€，“不過，結(jié)婚不行?！?/br>
    “不結(jié)婚不是耍流氓嗎？”

    “那你就別談了?！表椨⑿蹜B(tài)度堅決。

    “我知道你是介意他的成分問題，不過，他早就跟他爸斷絕父子關(guān)系了，他爸的事對他影響有限?！?/br>
    聞言，項英雄終于停下了手上動作，問：“是他父母跟你說的？”

    “宋伯父親口說的！”項小羽重復(fù)了一遍宋成鈞的話，“可以讓上面的領(lǐng)導(dǎo)去省軍區(qū)核實！”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痕整齊的信紙。

    “這是宋伯父重新寫的一份斷絕書，要是上面不去查，這個應(yīng)該也勉強好使吧？”

    “既然早就斷絕關(guān)系了，小宋咋不跟漁業(yè)公司說清楚呢？”

    被親爹斷了關(guān)系這種事，雖然不太好聽，總比被單位一擼到底強吧？

    “這件事是宋伯父悄悄辦的，宋恂不知道?！表椥∮鹌鹕?，“我還得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呢！跟公社和縣里澄清以后，或許還能重回大瓦房工作！”

    項英雄擰著眉沉吟半晌，又將人喚了回來。

    “你給我說說，你倆談對象的事是怎么開始的？”

    項小羽忸怩：“爹，我們年輕人的事，你一個老頭子瞎打聽什么呀！”

    “誰樂意打聽你的事？別廢話！”項英雄瞪眼，“是誰先主動提出談對象的？”

    即便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也得跟本人確認一遍。

    “我提的。剛開始宋恂礙于家庭成分問題不肯答應(yīng)，怕連累我。后來被我的真誠打動，就答應(yīng)啦！”項小羽特意美化了自己死纏爛打軟磨硬泡的經(jīng)過。

    “那你就做好心理準備吧?！表椨⑿酆叩?，“以他的能耐，在大瓦房干不了幾年就會被調(diào)走。萬一他被調(diào)去城里了，到時候你怎么辦？這個對象還能抓得住不？”

    項小羽向來心寬，樂呵道：“跟著當官的做娘子，跟著殺豬的翻腸子。他要是能回大瓦房，我還巴不得他升官呢！等他能升官調(diào)走的時候，我倆早就結(jié)婚了，到時候我就能跟著他去享福啦！”

    “……”項英雄無語，“你別后悔就行。”

    說得好像真會當上官太太似的……

    他要是沒記錯，宋恂還在養(yǎng)豬場清理豬糞呢。

    “我這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去！讓縣公司趕緊給他平反！”項小羽再次起身。

    “哪有那么容易平反的？”項英雄提醒，“他的撤職決定是縣分公司下的，那是集體決議，咋可能朝令夕改？你得勸著點小宋，不能太犟了，回不去就算了?！?/br>
    “憑啥算了？”

    “就憑他爹還在農(nóng)場勞動呢！”項英雄嗤笑，“這種事根本經(jīng)不住細查！萬一小宋把縣分公司逼急了，非得讓人家撤銷處罰，縣里那邊只要派人去農(nóng)場稍加打聽，就能知道其中的貓膩！”

    “什么貓膩？”

    “既然已經(jīng)斷絕父子關(guān)系了，宋恂還去農(nóng)場做什么？”

    “他跟宋伯父斷絕關(guān)系了，但是沒跟孟團長斷??！”

    項英雄又問：“要是人家讓他寫個保證書，承諾與他爹劃清界限。他寫還是不寫？”

    “那就寫唄，別辜負了宋伯父的一番心意?！辈贿^，項小羽心里也清楚，宋恂多半是不會寫的。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總不能一直讓他清理豬糞呀！”項小羽只想趕緊把他從養(yǎng)豬場弄出來。

    “咱們隊里正要辦rou食品加工廠，可以讓他去當個廠長，反正他有辦廠經(jīng)驗?！表椨⑿弁Φ靡?，“當廠長夠體面的吧？這可是咱們生產(chǎn)隊的第一個工廠，我推薦他去當廠長也是要承擔風險的！”

    項小羽有點瞧不上那個工廠，規(guī)?？隙]有漁業(yè)公司的海味品加工廠大。

    一個小廠長的職位，還沒李英英那個副廠長風光呢！

    見她面上嫌棄，項英雄揮手說：“你去問吧，他肯定是寧愿去當廠長也不回大瓦房的?！?/br>
    想了想，又交代道：“你先別跟他透露，我已經(jīng)知道你們談對象的事！”

    “為啥不說？要不是我一直攔著，他早就想坦白了。”

    項英雄暗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咱家有你一個主動倒貼的就行了，我和你娘可不能上趕著！”項英雄氣哼哼地說，“我生了倆閨女，還從沒擺過老丈人的款兒呢！”

    項小羽直樂：“就算跟他說了，也不妨礙你擺款兒??！你是不是還想讓人家主動給你出謀劃策？”

    “這事你就別管了，按我說的辦！”項英雄繼續(xù)交代，“另外，你倆談對象的事暫時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雖然他爹跟他斷絕關(guān)系了，但血緣上是斷不了的，社員們不是單位里的領(lǐng)導(dǎo)，大家更看重親族關(guān)系。等到這陣風聲過去以后，沒什么人關(guān)注他了，再提你倆的事?！?/br>
    正好也能給閨女留些時間，謹慎考慮一下這段關(guān)系。

    別那么輕易就把自己嫁了。

    *

    宋恂的事情居然還會出現(xiàn)反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