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不高興地在她臉上擰了一把：“誰跟他像??！我比他好看多了！”

    二人嬉鬧片刻后，見自家三哥根本不聽招呼, 又返回去幫人家搬東西了, 方芳挽上項小羽的手臂問：“你覺得我三哥怎么樣？”

    “挺好呀, 大高個, 相貌也端正, 一看就是個踏實過日子的人?！表椥∮饦酚^道, “一會兒你讓咱三哥主動跟我們這邊的女同志聊聊天，興許真能在今天給你找個三嫂回去呢！”

    方芳又手癢地想去掐她的小臉蛋，低哼道：“項小毛, 你少跟我裝傻了！我是什么意思你還能不懂？”

    項小羽晃著她的手臂，嘻嘻笑，然后讓她看自己今天的打扮。

    “你看我今天穿的這身衣裳, 我就沒打算參加聯(lián)誼呀！”

    考慮到女工中有些人可能是沖著吃喝玩樂來的, 并不是誠心想來相親。

    雙方工會已經(jīng)提前約定好了, 真心想要相親的姑娘穿裙子，沒有那個意思的姑娘穿褲子。以免船員們不明就里，冒犯到人家姑娘。

    項小羽今天穿的就是褲子。

    “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狈椒记穆曊f，“我三哥的條件很不錯的，他轉(zhuǎn)業(yè)的安置費我家里一分沒要，都在他手里呢。他每個月還有三十塊的工資，平時開著車到處跑，捎帶東西也方便。雖然現(xiàn)在住的是集體宿舍，但是結(jié)婚以后就可以申請我們制衣廠的家屬樓住房。”

    “我比你還小一歲呢，那么早結(jié)婚干嘛？”項小羽搖頭，“再說，咱三哥得比我大好幾歲吧！不合適呀！”

    方芳瞟她一眼，“怎么不合適！我三哥才二十三，就是長得成熟點。就他這個條件，在縣城也是很不錯的，要不是想找個跟我合得來的嫂子，我才不把他介紹給你這個鄉(xiāng)下野丫頭呢！”

    她跟前面的兩個嫂子關(guān)系都一般，兩個哥哥結(jié)婚搬出去以后，她與嫂子們的來往并不多。

    原本拉著三哥來相親，就是給工會姚主席捧個場，過來吃吃喝喝，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嫂子人選。

    不過，見到項小羽以后，她就改變主意了。

    讓項小羽當(dāng)她嫂子也不錯呀！

    “嘿嘿，你就別亂點鴛鴦譜啦！”項小羽搖頭不干。

    “怎么是亂點呢，我哥那是曬黑的，到了冬天捂一捂就白回來了！”方芳竊笑，“我還不知道你！就喜歡小白臉，看電影都得可著那個誰的片子反復(fù)看。”

    項小羽不接茬，拽著她往大槐樹那邊走：“你既然來了我們瑤水，就別cao那么多心了，吃好玩好最重要，其他的就順其自然吧！我們這次準備了不少好吃的和新鮮節(jié)目呢！一會兒讓你開開眼！”

    方芳一邊被她拉著往前走，一邊吐槽他三哥學(xué)雷鋒做好事沒完沒了，這么半天了還不過來。

    像是想起什么，方芳倏地停下腳步，一臉興味地拉著項小羽問：“下了船就光顧著跟你聊天了，都忘了問哪個是你們單位的宋主任？我們姚主席在動員會上沒少吹噓這位宋主任，大家都想來看看宋主任到底長什么樣呢！”

    項小羽與有榮焉地將宋恂指給她看：“就是那個最精神的，吶，正跟你們領(lǐng)導(dǎo)說話的就是宋主任?！?/br>
    方芳盯著宋恂欻欻一通掃視，看夠了才轉(zhuǎn)向項小羽，露出一個了然的笑。

    “我說你怎么推三阻四地不肯當(dāng)我三嫂呢，原來是看上你們單位的領(lǐng)導(dǎo)了！”

    項小羽恨不得立馬捂住她的嘴！

    她做賊心虛地偷瞄一眼四周，見沒人注意到她們這里才小聲嘟噥：“別瞎說！”

    “嘁，還敢嘴硬！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是你喜歡的那種小白臉！不過，他跟電影里的小白臉還是有些區(qū)別的，看著還怪冷淡的?！?/br>
    “我們宋主任才不是小白臉呢！人家是大學(xué)生，還是工程師！可有文化啦！”項小羽又跟她簡單講了宋恂的家庭情況，叮囑道，“一會兒你這張嘴可得把著點門，別再亂說了！我跟宋主任就是上下級關(guān)系，根本就沒可能！”

    “你管他是誰的兒子呢！只要肯努力，沒有拱不下來的大白菜！”方芳現(xiàn)身說法，拉著她低聲道，“劉煥陽的姥爺之前還是副市長呢，而我家都是出苦力的工人，那劉煥陽不是照樣跟我談對象啦？”

    劉煥陽是他們班的班長。

    “哎呀，咱們不能比！”

    城市工人和農(nóng)村社員的條件還是有差異的。

    方芳越過海灘上的男男女女，眼睛望向宋恂，嘴巴上說道：“你長得比城里姑娘也不差呀，性格又討人喜歡，你們整天在一起工作，他就對你沒點意思？”

    項小羽搖頭，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知道?！?/br>
    雖然她對自己總是迷之自信，但也得誠實地承認，宋恂在城里見過那么多優(yōu)秀的女同志，輪到誰也輪不到她身上。

    雙方差距太大了。

    尤其是聽過宋恂給速成班的船員們講的幾節(jié)課以后，她就更真切地意識到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眼瞅著自家三哥搬著東西與宋恂說上了話，方芳笑道：“既然他不喜歡你，你就趕緊及時止損吧，我哥的條件也不差呀！有我這個好朋友當(dāng)你的小姑子，我父母也是老實人，嫁到我們家就是掉進福窩里了！你在這等著，我?guī)湍惆盐胰缃羞^來，跟你說說話！”

    不等項小羽出言阻止，她就跑向了三哥和宋恂。

    “哥，我喊你好幾次了，你還磨蹭什么呢！”方芳沖過去以后，對宋恂抱歉地笑笑，便跟三哥說，“我好朋友也是在漁業(yè)公司工作的，我看你今天不用跟其他人相親了，盯住項小羽就成。趕緊跟我過去，我給你們介紹一下?！?/br>
    方茗不知自己這個meimei又抽了什么瘋，這種私事哪有當(dāng)著外人的面大咧咧說出來的！

    “今天本來就是集體相親，你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方芳向他賣力推銷自己的小姐妹，“你別以為人家是農(nóng)村姑娘，就小瞧了她??！小羽長得漂亮，性格又好，當(dāng)初上學(xué)的時候，就是我們班僅次于我的班花！人家還是生產(chǎn)隊長的閨女，你們要是真能成了，咱們找找關(guān)系，把她弄去縣城上班也沒問題呀！我剛才問了，她在漁業(yè)公司的工作是臨時工，既然都是臨時工，肯定還是去縣城當(dāng)臨時工更好呀！”

    方茗有些尷尬地沖宋恂笑笑，打斷meimei接下來的話，幫她介紹：“這位是漁業(yè)公司的宋主任！”

    哪有當(dāng)著人家領(lǐng)導(dǎo)的面，挖人墻角的。

    方芳也露出尷尬神色，抱歉道：“宋主任，我就是著急想讓項小羽做我三嫂，沒別的意思??！反正咱們是舉辦聯(lián)誼會的，能成一對是一對嘛！”

    “沒關(guān)系，項小羽同志確實是我們單位里一位十分出色的女同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彼吴蜌獾匦α诵?，又轉(zhuǎn)向方茗，“方師傅，上次幫我們送襯衫時，沒能留你吃午飯實在是怠慢了。這回好了，趁著聯(lián)誼的機會，不但可以嘗嘗我們這里的新鮮水產(chǎn)，還能多認識一些我們單位的女同志。除了項小羽同志，其他幾位女同志也很優(yōu)秀。一會兒活動開始后，你可以多跟大家接觸接觸?！?/br>
    得了對方一個感激的笑，宋恂再次與他握了手，又沖方芳點點頭，就與賈紅梅一起迎向從船上下來的其他客人。

    所有人都從船上下來后，宋恂在海灘上脧巡一圈，制衣廠女工和漁業(yè)公司的船員加在一起大概有六七十人。

    這么多人的集體相親其實很不好辦。

    不只是吃喝的供給問題，主要是這么多人的聯(lián)誼，未必能達到他們的預(yù)期效果。

    人數(shù)過多，很難展示出個人特色。

    賈紅梅組織人手，將大家請去大槐樹下面。

    宋恂則找到了剛與方茗見過面，正在調(diào)試廣播設(shè)備的項小羽。

    這套設(shè)備是從大隊部搬過來的，為了配合它，他們還從養(yǎng)豬場借了一臺備用的柴油發(fā)電機。

    宋恂走過去幫忙把發(fā)電機打開，又連上了廣播設(shè)備。

    等項小羽調(diào)試過設(shè)備以后，廣播里響起《紅星閃閃》的歡快音樂，

    海灘上的氣氛，瞬間便和諧自然了。

    無論什么時候，音樂總是能舒緩情緒，緩解尷尬的。

    見她忙完了，宋恂才說：“今天來的人比較多，這次集體相親恐怕不太好開展?！?/br>
    項小羽早就跟紅梅主任和李英英對過流程了，自信道：“沒事，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做好暖場主持的工作?！?/br>
    這個什么暖場主持還是李英英提議交給她的。

    她聽了工作內(nèi)容以后，覺得挺有趣的，便欣然應(yīng)允了下來。

    “嗯，今天來的人太多了。”宋恂瞟一眼她身上的褲子說，“既然你沒有要參加集體相親的意思，就專心做好主持工作吧。要是能多促成幾對，回頭咱們單位給你們這些功臣發(fā)一份獎品?！?/br>
    項小羽眼珠一轉(zhuǎn)，笑得像只小狐貍，“宋主任，我雖然不想?yún)⒓蛹w相親，但是已經(jīng)有人給我介紹對象啦！”

    “這是必然的?！彼吴硭?dāng)然地點頭，俯身將地上凌亂的電線理順，“你各方面的條件都不錯，有人會看中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br>
    “那我到底要不要參加相親呀？”項小羽故作煩惱，賊兮兮地問。

    宋恂整理電線的動作一滯，像是在認真思考她的問題，隔了幾秒才說：“你還年輕，多認識一些朋友挺好的。今天制衣廠那邊確實來了幾個很優(yōu)秀的男同志，你可以與大家認識一下，只當(dāng)交朋友了。要是接觸以后，覺得沒那個意思，你就安心回來當(dāng)好暖場主持?！?/br>
    即便項小羽的腦袋瓜再怎么靈光，這會兒也有點卡頓了。

    她愣在原地琢磨許久，眼見著宋恂又跑去關(guān)心食堂的萬師傅了，也沒想明白宋主任這是什么意思。

    說是讓她參加相親吧，好像話里有哪里不對。

    說是不讓她參加吧，人家又鼓勵她去交朋友。

    方芳遠遠地見到宋恂離開，便一臉八卦地摸了過來。

    “你們宋主任跟你說什么了？讓你這么魂不守舍的？”

    項小羽抿唇想了想，湊近她耳邊低聲將宋恂的話轉(zhuǎn)述給她。

    “你說他這是什么意思呀？”

    “就字面上的意思唄。他說的哪個字有讓你去相親的意思嗎？人家說的是讓你交朋友?！狈椒济掳驼f，“你們這個宋主任要么就是真的對你沒想法，要么就是對自己太自信了，他覺得你即便跟其他人認識了，最后還是得乖乖回來。”

    項小羽：“……”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又感覺你說的是廢話。

    *

    項小羽今天其實有很多工作，她本就沒打算參加相親，所以也就沒過多糾結(jié)宋恂的態(tài)度問題。

    三十多個女工里，真正來相親的只有一半。

    而他們這邊的三十來個男船員，都是純純的單身漢，全盼著能在聯(lián)誼會上相個對象呢。

    所以現(xiàn)在就是狼多rou少，僧多粥少的局面。

    陌生男女剛剛見面還有些生疏，氣氛也莫名尷尬。

    萬師傅帶著幾個人在提前壘好的四個簡易爐灶上烹制海鮮，其余人就涇渭分明地站在爐灶兩側(cè)圍觀。

    精心打扮過的女同志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穑媒活^接耳、相互打趣掩飾各自的不自在。而另一側(cè)船員們的則眼巴巴地往姑娘堆里張望。

    項小羽接到紅梅主任的眼神示意后，將音樂的音量關(guān)小，自己站到了一處高臺上。

    舉起話筒“喂喂”兩聲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便笑著開口說：“漁業(yè)公司的同志們，漁業(yè)公司的同志們，大家注意啦！大家注意啦！”

    “我們一直注意著呢，有什么事，你就趕緊說吧！”船員們在下面起哄。

    “今天咱們省海洋漁業(yè)公司瑤水支公司，非常有幸地邀請到了縣制衣廠的同志來咱們瑤水作客！南灣縣制衣廠是在全縣、全市甚至全省聞名的國營大廠，生產(chǎn)的絨花牌成衣暢銷全國！如今正是廠里促生產(chǎn)趕任務(wù)的關(guān)鍵時刻，為了不耽誤生產(chǎn)，今天來參加聯(lián)誼的同志們還提前調(diào)班，在生產(chǎn)一線上連續(xù)奮戰(zhàn)了好幾天！”項小羽一揮手，“好啦，現(xiàn)在咱們瑤水支公司的全體同志，要拿出我們的全部熱情，用最最熱烈的掌聲，歡迎制衣廠的朋友們！”

    船員們總算找到表現(xiàn)的機會了，都沖著女工們熱情鼓掌。

    于向東還帶領(lǐng)大家高聲喊了一支漁家號子，號子的具體內(nèi)容其實沒幾個人能分辨清楚。

    但是氣氛被烘托得很到位！

    介紹完制衣廠的人，項小羽又開始夸贊己方的船員們。

    “瑤水支公司的船隊，在今年擴大了近兩倍。我們常年為省食品出口公司供貨，為國家出口創(chuàng)匯貢獻力量。而船員們生產(chǎn)捕撈的水產(chǎn)也已經(jīng)遠銷海外，被端上了外國人的餐桌。我們的船員都是成分好，人品好，身體好，學(xué)歷高，工作穩(wěn)定，福利待遇豐厚的優(yōu)秀青年。其中的一部分人還將要去省城培訓(xùn)，登上規(guī)模更大的漁輪工作，成為船長和高級船員。”

    見女工們頗有興趣地往船員的人群里張望，項小羽玩笑道：“至于哪些人能上輪船工作，我就先賣個關(guān)子，女同志們?nèi)绻信d趣，可以多跟我們的船員交流交流，親自去問一問?！?/br>
    “好啦，距離午飯出鍋還有些時間，咱們也別干等著啦！”項小羽建議道，“讓有才藝的同志們上來露一手怎么樣？”

    在集體相親中表演集體節(jié)目，沒什么意義，凸顯不出個人魅力。所以他們早就商量好了，讓有才藝的船員提前準備才藝展示，到時候在女工們面前自我介紹加表演節(jié)目，總能讓幾個人脫穎而出的。

    全員相親成功是不可能的，有一兩對能看對眼的就算這次的活動舉辦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