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賈桂花都可以招個那么俊的知青女婿，憑啥我就不行？”

    “這位不是知青，是水產(chǎn)站的！”

    “都一樣?！?/br>
    “一樣什么呀！”項小羽恨鐵不成鋼道，“知青來插隊，戶口是落在咱們農(nóng)村的。要是沒點門路，想回城難如登天！可是水產(chǎn)站和大瓦房的那些干部是吃商品糧的，想回城隨時可以回去。到時候人家只說在農(nóng)村呆夠了，咱難道還能把人綁了不讓走？”

    兜頭一盆冷水，秀云心里那點小火苗還沒燒起來就被澆滅了。

    “我就隨便說說，放心吧?！?/br>
    “反正你別犯傻就行。你看上次跟那個誰的事，你不是差點吃了虧……”項小羽還想繼續(xù)叭叭，卻突然被秀云扯住了手臂，“你拉我也沒用，我得防著你又犯傻?！?/br>
    自己年紀輕輕真是有cao不完的心。

    “不是！”秀云一急，悄悄指向?qū)γ?，又用刻意壓扁的聲音催促，“你快看！?/br>
    項小羽回頭。

    然后，脊背瞬間繃直。

    橘紅色的夕陽下，一個清俊挺拔的男人正隔著半人高的籬笆墻看過來。

    與她的視線對上，便用她不久前才聽過的冷靜嗓音開口：

    “項小毛同志，你好。又見面了?！?/br>
    第4章

    再次見到宋恂，項小羽是什么心情呢？

    悸動，欣喜，羞澀……

    統(tǒng)統(tǒng)沒有！

    與宋恂對答的短短幾句話間，她一直心不在焉地想——

    他剛才喊我啥來著？

    直到看著宋恂一行人被隊長爹請進自家堂屋，自己也被秀云急吼吼地拽出院子，她心里還在犯嘀咕。

    “好你個項小毛！到底怎么回事，趕緊從實招來！”秀云將人帶離隊長家的院子，叉著腰質(zhì)問。

    本就不白的臉頰，激動得泛紅。

    “什么怎么回事？”

    “他就是那個新來的！你們明明就認識！人家都叫你小名了，你還跟我裝什么傻！你們怎么認識的？發(fā)展到哪一步了？”秀云開始天馬行空地發(fā)散思維，“按理說，你們應(yīng)該沒什么交集啊，是不是在縣里上學(xué)的時候認識的？他為了你才調(diào)職來咱們大隊？”

    “你說他剛才叫我啥？”其他廢話項小羽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揪住關(guān)鍵追問。

    “項小毛?。　?/br>
    項小羽腦袋嗡了一下。

    完蛋！

    他怎么知道的？

    *

    同樣覺得要完蛋的，還有項英雄項隊長。

    “項隊長，您家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們另找人家搭伙也行?！?/br>
    雖然說得不太利索，但人家宋同志說出來的，確實是他們南灣的土話。

    項英雄舉起煙袋鍋子吧嗒一口，壓下心里的怪異感，才不好意思地問：“宋同志，你還會說土話呢？”

    宋恂點頭：“只能聽懂一些，說得也不太好。”

    項英雄本想裝個傻，將事情含混過去。

    可是撞上對方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他不禁老臉一紅，在家人驚詫的目光下，難得結(jié)巴地說：“宋同志，你看昨天那事鬧的，讓你看笑話了。我家閨女真是，真是……”

    宋恂也稍覺不自在，原本都是過客，對方說了什么，他又聽到什么，實在無關(guān)緊要。

    不過，既然以后都在一個隊里，甚至可能在同個院子里生活，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剛開始最好坦誠一些。

    總不能一直當個啞巴……

    他坦言自己能聽懂土話，并不是為了讓人家難堪的。

    于是，盡量神色和緩，語氣平靜道：“只當是孩子的玩笑話吧，我其實沒怎么聽清，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說是玩笑話，又說沒怎么聽清。

    項英雄也沒弄明白他到底聽沒聽清。

    但人家都把梯子遞到腳邊了，他這個當?shù)目偛荒芄Ｖ弊诱f，我閨女其實都十九了，不是什么孩子。

    這件事實在讓人尷尬，不能深想。

    賈紅梅撫掌笑道：“小宋小吳，原來你們早就跟隊長認識啊。那可太好了，都是熟人，住得近便些能相互照應(yīng)?！?/br>
    項英雄聽她又提起讓這兩人住過來的事，便問坐在一旁像沒事人似的侄子。

    “前進，你怎么想的？”

    他記得清楚，去年有兩個知青想住過去，剛呆了一天，就被這小子攆出門了。

    項前進的目光在宋恂的手表上流連一番，滿不在乎地說：“行啊，想住就住吧，交錢就成?！?/br>
    那些知青只帶點口糧就想住他的院子，想得倒是美！

    賈紅梅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對宋恂二人解釋：“這臭小子真是快鉆進錢眼兒里了。不過，他也不容易，他爹是出海沒的，所以他從來不出海，只靠著地里那點工分，肯定是填不飽肚子的。這以后還得娶媳婦，還得……”

    宋恂已經(jīng)能想到后面還得生孩子，生孫子的劇情了，便笑著打斷道：“紅梅嫂子，我們都理解，您看每個月交多少錢合適？”

    賈紅梅迅速在心里合計一番。

    兩個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時候，雖然不干重體力活，但每人每天少說得吃一斤半的糧食。

    尤其是吳科學(xué)，那個身形，沒有兩斤糧食，是養(yǎng)不出來的。

    公社糧店的糧價，十來年都沒怎么變過，白面1毛7，大米1毛5，粗糧1毛。

    粗糧細糧摻著吃，一個月下來少說也得七八塊錢。

    “農(nóng)村吃菜沒多少錢，你們每人每月交九塊就行?！辟Z紅梅把賬攤開來，每一項的開銷都說得很清楚，“你們住著前進的院子，每人從其中拿出兩塊錢給他，剩下的都交給隊長?！?/br>
    讓外甥每月攢點錢，積少成多總比坐吃山空強。

    “九塊可能不太夠，還是交十塊吧。”宋恂頓了頓，“糧票rou票也一并交過來?！?/br>
    項英雄吧嗒著煙，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既然人家交了rou票，就說明對飯菜是有要求的。最起碼每月得吃頓rou吧，加上買rou的錢，收十塊也合理。

    不過，他對于是否留下對方搭伙，還有疑慮。

    畢竟家里還有兩個沒出嫁的大閨女呢。

    這位宋同志長得怪招人稀罕的，萬一處出感情了，不好辦吶。

    他們家可留不住這樣的姑爺。

    心里權(quán)衡著，就去瞧自家媳婦，想看看她是啥想法。

    這么一瞧不要緊，差點把他氣厥過去！

    這婆娘正殷勤地給人家倒水呢，小孫子那個寶貝得什么似的零嘴籃子也被她拿了出來，熱情地往人家跟前遞。

    這架勢，新姑爺上門也不過如此了……

    一直旁聽的項前進卻是精神振奮。

    每月二十塊！還有糧票rou票！

    公社里的小干部也未必有這么多工資呀！

    “大伯，”項前進小心覷著項隊長的臉色商量，“你看我也能頂門立戶了，要不以后我單獨開火吧？讓他們在我那邊吃住?！?/br>
    賈紅梅第一個反對：“不行，你才多大，連飯都不會做，哪會過日子！”

    她雖然想讓外甥有個進項，但這小子有多大能耐，她還能不清楚？

    若是由著他胡亂折騰，宋恂他們正好有理由去別處搭伙。

    最后就是雞飛蛋打。

    “誰說我不會做飯，我做飯好吃著呢！只是以前一個人過，懶得做?！表椙斑M吊兒郎當?shù)?，“大伯，我大姐二姐都沒成家呢，尤其是我大姐，本來就著急婚事，再讓兩個大男人整天在家里進進出出的，容易惹人說閑話……”

    一句話招來了他大姐的橫眉立目，卻歪打正著說到了項英雄的心坎兒上。

    宋恂：“要不我們還是去知青點吧，別給隊長添麻煩了?！?/br>
    他們并不是只有這一個選擇。

    這個項前進越看越不靠譜。

    “嗐，麻煩什么呀！”項前進為了留住他們，還特意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說，“明天我就給你們露一手。要是不滿意，再去知青點也不遲。”

    項英雄哪能不知道這小子是沖著那二十塊錢使勁呢，想著他確實賺錢不容易，便點頭說：“行，就讓兩位同志跟你搭伙幾天試試。你小子要是拉了胯，我再親自幫他們找戶好人家?！?/br>
    宋恂與吳科學(xué)對視一眼，沒再說什么。

    西院那邊冷鍋冷灶的開不了火，他們被留在隊長家，吃了來瑤水大隊的第一頓飯。

    *

    于是，當項小羽做足了心理建設(shè)，準備進屋直面疾風(fēng)驟雨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那位白天鵝宋同志，正坐在她家缺了一角的飯桌前，舉著能裝三兩三的搪瓷缸子，被她爹勸著悶了半缸子瓜干酒。

    項小羽：“……”

    看到小閨女回來，項隊長仿佛全然忘了昨天那一茬，揮手招呼：“到飯點了，也不早點回來。趕緊過來吃飯，吃完了回屋看書去！”

    好像她多愛學(xué)習(xí)似的。

    項隊長又介紹：“宋同志和吳同志咱們昨天見過的，以后他們就在大瓦房那邊工作了，平時跟老幺在西院搭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