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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薄情 第52節(jié)

    謝笙低頭應(yīng)下,這會兒倒是覺得裴彥和云嵐之間不像是因為崔家吵了架,更像是裴彥自己在鬧脾氣。

    裴彥見她順從,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只讓寶言帶著她先出去。

    謝笙原本還想說什么,但只看了一眼裴彥神色,那一肚子話也都咽了回去,老老實實跟著寶言出去了。

    裴彥拆了那封信一目十行地掃過去,直看得他覺得有幾分荒謬起來,這封信竟然是在和云嵐說什么母女之情?

    他記得云嵐與他說過,她生母已經(jīng)不在了,難道崔家還給云嵐重新找了個娘?

    崔家在打什么算盤?

    裴彥放下信紙,正好看到寶言回到殿中來,于是道:“最近昭華殿看得牢一些,別讓不相干的人進去了?!?/br>
    寶言應(yīng)下來。

    “這封信……”裴彥若有所思地在信紙上敲了兩下,“你讓人去昭華殿找一下崔家給娘子送的第一封信,但別驚動了她?!?/br>
    只從這封信來看,崔家應(yīng)當(dāng)是對云嵐圖謀不小,否則為什么要硬生生編出個生母呢?

    從來都是想要用孝字來壓人的時候,才會把生母生父之類的扯出來當(dāng)幌子。

    第二封信說的是生母,第一封信是在說什么?

    說崔家和當(dāng)年云嵐的感情?

    云嵐為什么沒有看這一封?因為第一封寫得太過于荒謬了?

    一時間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把他的腦子塞滿,竟然都有些猜不出來云嵐行事的緣由。

    .

    看著寶言出了大殿,裴彥忽然又想起了崔滟。

    如果他是崔家人,既然他都要把崔滟重新送進宮來,那么他便不會僅僅只準(zhǔn)備一個崔滟,那必然是與云嵐相互配合——或者要求云嵐相互配合,否則單單一個崔滟能起什么作用?

    那么,他是崔家人,他要怎樣利用云嵐?

    或者換個問題,他要怎樣利用現(xiàn)在的情況,讓云嵐去幫忙他來行事?

    更直白一些便是,崔家人想要做的是什么?

    崔家人希望他裴彥去死?

    他死了,裴赟坐不穩(wěn)這個皇位,但卻一定要硬著頭皮去打燕云,因為這是先帝裴襄的遺愿。

    以裴赟的資質(zhì),就算他不動現(xiàn)在的排兵布陣和各路將軍人馬的安排,他也沒法打一個勝仗拿下燕云,他也無法讓那些人臣服于他,所以若是裴赟在龍椅上,三年內(nèi)這天下必定重新回到四分五裂的的局面。

    而遠在燕云的那位李棠,看起來也并非是什么雄才大略的明主。

    那么崔家想要的局面就是一目了然的。

    亂世風(fēng)云再起,他崔家便能來逐鹿問鼎。

    .

    想到這里,裴彥倒是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想法若是站在崔家人來看的確是合情合理,他倒也不覺得崔家人是在異想天開,畢竟只要他現(xiàn)在立刻馬上去死,便能立刻讓他們預(yù)想發(fā)生的事情完成一半。

    所以關(guān)鍵便是他要如何去死。

    顯然崔家現(xiàn)在想到的辦法是想讓云嵐來殺他。

    如果他是崔家人,他就會這樣打算。

    原因有二,第一云嵐是他后宮中目前唯一一個受寵的女人,枕邊人動手是最簡單也最容易的;第二云嵐是和他們崔家關(guān)系最為親近的人,親情和孝道,這都是這世上對女子最有用的控制。

    至于崔滟則更簡單一些。

    如若崔滟進宮后,他忽然一下子放棄了云嵐去喜歡崔滟,那正好就讓云嵐心中生恨,隨便撩撥幾句就能讓云嵐動手,就算云嵐不動手,到時候讓崔滟這個新的枕邊人動手也是一樣。

    這一層一層的思路,崔家想得縝密。

    但并非沒有漏洞。

    漏洞當(dāng)然也很顯然,那就是……這些被算計的女人,憑什么要聽他們的話呢?

    這權(quán)力場上的謀算從來都不能把他人完全當(dāng)做不會思考的棋子一樣看待。

    人都會有他自己的想法,沒有完完全全只聽命于他人的人。

    只要有想法,哪怕只有那么一丁點,就能讓事前看起來謀算完美的事情出現(xiàn)偏差甚至最終導(dǎo)致滿盤皆輸。

    .

    裴彥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封荒謬的信上面,他忽然在想,崔家知不知道云嵐想要和他分開?

    或許他與云嵐的爭吵在外人看來,是云嵐要失寵的征兆吧?

    可誰能想到是她想要離開他?

    .

    寶言不一會兒就從昭華殿回到了隆慶宮來。

    他把一封已經(jīng)拆開的信送到了裴彥手邊,面上有些諾諾:“這就是崔家的第一封信……不過沒能瞞過娘子,是娘子親自找出來給奴婢帶來的?!?/br>
    聽著這話,裴彥拿著信紙的手微微頓了頓,他看向了寶言:“娘子說什么了嗎?”

    “娘子說……‘我與崔家早有聯(lián)系,裴郎還是快點死心了吧!’”寶言模仿了云嵐的口吻,說完之后迅速低了頭。

    裴彥低笑了一聲,從信封中倒出了信紙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上頭幾個黑乎乎的貓爪印,不知道是灰奴的爪子還是另外那幾只的,信紙邊上都是殘缺的毛邊,似乎被貓啃過——這倒是顯然看得出來云嵐沒把這封信當(dāng)回事,大概是寶言這會兒去找,才從別處翻出來。

    潦草地把這封信的內(nèi)容看過,果然便就是在說什么親情往昔之類的話語,與他猜測的毫無二致。

    把信紙重新塞進了信封里面去,裴彥看向了一旁還低著頭的寶言,又看了看外面天色,道:“午膳去昭華殿用?!?/br>
    寶言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裴彥這么快又似乎要和云嵐和好了?

    他自然是沒有膽量去問裴彥怎么想的,只飛快地應(yīng)下來,往膳房和昭華殿分別傳旨了。

    .

    昭華殿中,云嵐拿著一塊布在灰奴身上比劃著,正打算給灰奴做件小衣服穿在身上,忽然聽著外面腳步聲,再一抬頭便看到了初晴帶著喜色的面龐。

    “娘子,陛下中午過來與娘子一道用午膳?!背跚缧老驳?。

    云嵐微微挑眉,只擺了擺手:“去把昨天找出來的那個綠色的緞子拿來,正好給灰奴縫件小衣服。”

    初晴的欣喜頓時停住了,她小心地看了眼云嵐,又不太敢去多問,只好轉(zhuǎn)身去找她說的緞子了。

    第67章

    裴彥出了隆慶宮,便一路往昭華殿去。

    在云嵐面前,他倒是罕見地生出了幾分厚臉皮,所謂面子也不重要了。

    不過他還是給自己找了個恰當(dāng)?shù)睦碛桑喝缃駥m里宮外這么多人都盯著云嵐,他總不能因為和她吵架,就袖手旁觀的。

    這么一路到了昭華殿外,他進到了殿中卻沒有見到云嵐,只有一群宮人在殿中候著他。

    “娘子呢?”他在殿中左右環(huán)顧了一番,隨口問道。

    初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娘子在后面給灰奴做衣裳?!?/br>
    裴彥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便往后殿方向走去,口中道:“那正好把午膳也擺過去?!?/br>
    宮人們于是提著食盒等物往后殿去擺午膳。

    裴彥快走了兩步去到了后殿中,果然看到了云嵐正在窗下坐著,手里拿著針線布料,灰奴在她旁邊揣著手坐在看她。

    約是聽到了腳步聲,云嵐回頭看了一眼,見是他過來,卻也沒站起來迎接,只是淡漠地收回了目光,繼續(xù)做著手中的針線。

    裴彥走上前去,沒好意思如從前那樣直接扶她的肩膀,他輕咳了一聲,把灰奴抱起來,然后自己坐在灰奴方才的位置上。

    灰奴不開心地從他懷里跳出來,走到了云嵐另一邊重新坐下。

    裴彥悄悄看了云嵐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你準(zhǔn)備給灰奴做個什么樣的衣裳?”

    “就是這樣的?!痹茘蛊届o地把最后一針給收了,然后把手里的交領(lǐng)小衣服理了理,把灰奴抱到懷里來給它穿好了。

    忽然在身上穿了件衣服,灰奴頗有些不習(xí)慣地用后腿撓了兩下。

    云嵐伸手試了試松緊,把衣服上的系帶給松了一些,然后把灰奴放到了一旁的地上去。

    灰奴也沒走開,就只在地上坐了。

    黑灰白的貍花貓穿上了一件綠色的小衣服,看起來頗有幾分趣味。

    裴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灰奴的腦袋,然后又期期艾艾地看向了云嵐:“灰奴這樣就變得特別可愛?!?/br>
    云嵐看了裴彥一眼,心里壓下了一聲輕嘆,若沒有這些亂糟糟的事情她便要心軟了,只是現(xiàn)在情形看來,她無論如何是不能心軟的。

    且不說她與裴彥這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關(guān)系,便只看朝中的錯綜復(fù)雜,崔家兩次送信進來,說不定還有更多后手等著,她也不應(yīng)當(dāng)再呆在裴彥身邊。

    就只看裴雋的份上,她也不應(yīng)當(dāng)再牽連著裴彥。

    她垂下眼眸,避開了裴彥顯然是示好的話語,淡淡道:“所以陛下是為了崔家來找我的嗎?”

    裴彥愣了一瞬,他抿了下嘴唇,認(rèn)真地看著她:“嵐嵐,如果那天我說錯了什么話惹你生氣,我道歉,好嗎?”

    云嵐抬眼看向了他,兩人四目相對了。

    “我不是為了崔家來找你?!迸釓┱f道,“崔家和你沒有關(guān)系,我一點都不會懷疑這一點。嵐嵐,我只是在想,我和你沒有必要像現(xiàn)在這樣,我們……”他頓了頓,許多話語已經(jīng)到了嘴邊,卻又再說不下去了。

    .

    云嵐一徑沉默著,她只看著他,就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么。

    可有些話他沒法說。

    他難道能說,我不計較你曾經(jīng)是我嫂嫂,我現(xiàn)在就想和你在一起么?

    她和裴雋曾經(jīng)有過的關(guān)系就在那里,如若一直不為人知便罷了,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心知肚明,怎么可能是一兩不計較過去的話語就能輕易繞過去的?

    裴彥可以說他不計較過去,可以說他只想要現(xiàn)在和將來,但只要多想一分,便能在他自己心里立起一道過不去的檻。

    再還有避子藥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去想。

    他現(xiàn)在過來,只是暫時把這些都放在一邊,但放在一邊并不等于不存在,不等于從此消失,他只要想起她連他的子嗣都不想要,心中便會有怨懟。

    這都是人之常情。

    裴彥雖然是皇帝,但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