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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薄情 第34節(jié)

    “喝過了。”云嵐面不改色說道。

    裴彥正準(zhǔn)備笑著夸幾句,目光掃到了小幾上那碗絲毫沒動過甚至都放涼了的黑湯藥,話到了嘴邊,又只好咽了下去。

    “真的喝了嗎?”他指了指小幾上的藥碗。

    云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轉(zhuǎn)身就拉過被子蒙住頭。

    灰奴被嚇了一跳,頓時從床榻上蹦起來,一下子從床上沖下去。

    裴彥為了躲這胖貓的沖擊往后讓了一讓,小幾便打翻了,藥碗哐當(dāng)落地,黑色的藥汁潑了滿地。

    “……”裴彥無語地看著這一地狼藉,伸手在云嵐身上拍了一下,“你看你的貓!”

    第46章

    宮人安靜地進(jìn)到了殿中來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凈。

    灰奴跳到了柜子頂上,和白娘子并排坐在了一起,甩著尾巴看著底下的宮人進(jìn)來又出去。

    裴彥回頭看了眼柜子頂上的兩只貓,伸手去拉云嵐裹在身上的被子,拉了一下沒能拉得動,再稍微更用力一些,竟然還是沒能讓這被子卷松弛一些?

    他認(rèn)真起來,又換了個姿勢,用力再拽了一下——大約云嵐也猜到了他這次要用力,竟然是一下子松了力氣,讓他差點兒因為用力太過往后仰倒過去。

    手里拎著那薄被,他再看一眼正在偷偷打量她的云嵐,原本因為她沒有認(rèn)真喝藥的那點兒惱怒也消散了。

    “喝藥是為了你能好得快一些?!迸釓┌咽掷锏谋蛔又匦麓钤诹嗽茘股砩?,又試了試她手心是否還是在發(fā)熱。

    她的手是纖細(xì)而修長的,他似乎第一次注意到一般,低著頭看了許久直看得她把手給抽了回去。

    “不想喝,我已經(jīng)好了?!痹茘共粌H把手給抽了回去,還又翻了個身去背對著他。

    “任性?!迸釓┬α艘宦?往外看了一眼,寶言親自捧著一碗熱湯藥進(jìn)到了殿中來。

    從寶言手里接了藥碗,裴彥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出去,然后伸手拉了拉云嵐肩膀上的薄被:“來,喝藥?!?/br>
    而被子里面的云嵐一動不動,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般。

    裴彥從來不知道她是能任性成這樣——但他并不感覺有什么惱火,反而心底竟然有一些微妙的歡喜,大概是因為這能說明云嵐的確把他當(dāng)做親近的人,只有在親近的人身邊,才會表現(xiàn)出任性和撒嬌。

    他把碗放在一旁小幾上,回手打算直接把這裝作什么都沒聽到的人給抱起來,可卻沒想到反手又是一空。

    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云嵐從他背后忽然抱住了他,猝不及防,兩人便那么交疊著往后仰躺了下去。

    他聞到云嵐身上淡淡的幽香,兩人相互貼近之處摩擦出了燥熱和不安分。

    他抬頭去看云嵐,尚未完全看清她的面容,便只見她忽然又俯身下來。

    .

    他們在一起有三年多了。

    盡管從一開始便沒有過任何名分,但他們其實已經(jīng)相當(dāng)親密——親密到裴彥時常會覺得,他大概這輩子也不可能再遇到一個比云嵐和他的關(guān)系更親密的女人了。

    許多關(guān)系從未知開始,以最原始的吸引力作為驅(qū)動,反而讓感情純粹。

    不曾去想所謂的利益得失,也不去計較多一分或者少一分的付出和得到。

    無關(guān)所謂的世家所謂的宗親所謂的朝政平衡。

    這其實是他當(dāng)初讓向稼把云嵐從吳郡接到京城來的原因。

    意外登基做了皇帝,在最初的興奮褪去之后,當(dāng)他開始面對龐雜的國家大事,面對比之前做齊王時候復(fù)雜一萬倍的軍隊排布民生要事,他忽然感覺自己需要有那么一個人在身邊,至少能讓他有那么一瞬空閑,不用時時刻刻都被各種朝政大事塞滿。

    那時他首先想到的是云嵐,盡管她是陳朝的公主,但那又怎樣呢?

    他知道她最喜歡的就是他,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最純粹最簡單的。

    她是他最能放心的人。

    這份信任不知是什么時候發(fā)生,但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根深蒂固了。

    .

    觸手可及是溫?zé)崛彳洝?/br>
    呼吸間是纏綿交融。

    最終他與她翻轉(zhuǎn)顛倒,華美的衣裳垂落在床榻邊緣,把精致的珠履蓋住。

    .

    柜架最頂上的兩只貓百無聊賴地甩著尾巴。

    灰奴輕輕地躍下來,白娘子跟在了它的后面。

    它無聲無息地走到了床榻邊上,好奇地用爪子勾了勾垂在床邊欄桿上的金色流蘇。

    沒有人理它。

    白娘子卻被外面撲棱的蛾子吸引了目光,它順著墻邊走著,躍上了窗臺,然后消失在了窗口。

    灰奴左右看了看,最終還是追著白娘子出去了。

    .

    夜色愈發(fā)濃重。

    更鼓過了三更,萬籟俱寂。

    裴彥看著懷里已經(jīng)沉沉睡著的云嵐,她這會兒睡著了倒是安靜,不再是那么任性的樣子了。

    再看一眼小幾上那碗湯藥,應(yīng)當(dāng)早已冰涼。

    他忽然是覺得有些好笑,笑自己在云嵐這里總是更沒有皇帝的威儀一些,如若是在隆慶宮,哪里會有人在他面前討價還價還使手段呢?

    不過這樣也好,他雖然是皇帝,但他也是個活生生的尋常人。

    他不希望身邊所有的人都會對他心生畏懼。

    想著這些亂紛紛的事情,他輕輕地把云嵐挪到一旁的枕頭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起了身,隨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光著腳就走到了殿門口。

    寶言等人聽到殿中動靜急忙警醒了起來,見裴彥出現(xiàn)在了門口,立刻站直了身子。

    “熱水和衣裳送到側(cè)殿?!迸釓┞曇艉艿停安灰@擾了娘子?!?/br>
    寶言等人早就備好了這些,一聽裴彥吩咐,便立刻就抬著熱水安靜地進(jìn)到了側(cè)殿,然后又更迅速地退了出去。

    .

    裴彥重新回到床榻邊,把云嵐從床上抱起來,然后就往側(cè)殿走。

    朦朧間云嵐下意識勾住了他的脖頸,含糊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嘟噥道:“不喝藥了。”

    “不喝?!迸釓┬α诵Γ奥犇愕?,不喝藥了。”

    云嵐“嗯”了一聲,又把往他懷里縮了縮,應(yīng)當(dāng)還是沒有完全醒過來。

    進(jìn)到側(cè)殿,裴彥勉強(qiáng)騰出一只手試了試水溫,然后拍了拍懷里云嵐的后背:“醒過來了,不喝藥可以,洗浴總是要的吧?”

    懷里的云嵐終于從方才的懵懂中清醒過來,她揉了下眼睛,等到看清了面前的浴桶,才從裴彥身上跳了下來。

    “你出去。”云嵐裹著身上的衣服,推著裴彥轉(zhuǎn)了個身。

    “我?guī)湍?,你還病著呢!”裴彥重新轉(zhuǎn)過身來,眼中帶笑。

    “那剛才怎么不說我還病著……”云嵐抿了下嘴唇,語氣并不理直氣壯。

    “我想了?!迸釓└纱啾阒匦掳阉饋?,然后放進(jìn)了浴桶里面,“但你不愿意?!?/br>
    把打濕的衣服團(tuán)了個球砸給了裴彥,云嵐滑下了浴桶,不說話了。

    裴彥接了那濕衣服,隨手搭在旁邊的架子上,又道:“不過看著你精神倒是的確很好,的確可以不喝藥?!?/br>
    云嵐不接話,直接用手撩了一碰水去潑他。

    裴彥也沒躲開,只笑著在旁邊隨手拉了個繡墩坐下了,拿了梳子一點點把她頭發(fā)給梳通。

    側(cè)殿中忽然安靜了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

    .

    “等燕云事了,天下一統(tǒng)了,我封你做貴妃吧?”裴彥忽然開了口,“做皇后的話,也許朝中會有些人想得太多,扯出一些無聊的事情來?!?/br>
    云嵐愣了一愣,她抬頭去看裴彥,他面上神色是認(rèn)真的。

    “皇后其實也可有可無,沒什么必要。”裴彥也看向了她,“等將來你生個皇子,我就冊立他做太子,那也是一樣的?!?/br>
    他語氣很平靜,可云嵐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揪成了一團(tuán),那些被她刻意壓下的愧疚在此時此刻瘋狂翻涌出來,幾乎毫無預(yù)兆的,她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淚,然后接著又是一串。

    “覺得貴妃不好聽?那到時候讓人送封號來,你自己挑個喜歡的。”裴彥笑著伸手把她臉上的淚水擦了擦,“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或許我從前還做得不夠好,我太忽略你,也不夠關(guān)心你,但——嵐嵐,我現(xiàn)在知道你對我的心,我想,我可以學(xué)著像你對我那樣對你?!?/br>
    云嵐垂下了眼眸,她的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甚至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眼前是裴彥,但她卻在想裴雋。

    她在想,終究是她做錯了事情。

    “過去種種,我們都不去想了。”裴彥還在繼續(xù)說著,“今后我們就在一起,從現(xiàn)在開始,到將來?!?/br>
    .

    他替她把頭發(fā)擦干了,笨拙地用發(fā)簪挽了起來。

    他便如一個真正的丈夫那樣,扶上了她的肩膀,幾乎是生疏地給她按壓著。

    她卻覺得冷,從心底蔓延開來,慢慢把她全身侵襲。

    她驀地從水中站了起來,倉促又狼狽地想要逃離。

    .

    “嵐嵐?”身后的裴彥被濺了一身水,見她站起來,又抓了身后的干衣服給她裹上。

    “我想回吳郡了?!彼杏X自己聲音在發(fā)抖,她不敢去看裴彥。

    “為什么?”裴彥聲音中帶著不解,他的聲音冷淡了下來。

    她不敢去看他,她從未想過她會有這樣膽怯的時候,她用盡了全身力氣掙開了裴彥,趔趄地往外跑走了兩步,又被裴彥拉回了他的懷抱中。

    “為什么,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裴彥緊緊地箍住了她的腰,“為什么要回吳郡?你為什么想走?因為衛(wèi)融?你和衛(wèi)融之前有什么過去?你因為他要離開我嗎?”

    云嵐還想要掙脫,但這一次卻不再有機(jī)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