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君越站在府前, 府前火光亮如白晝，他穿著一身紫袍，胸前的蟒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火光的映襯下，炯炯有神, 仿佛活過來一般。

    厲君越身旁的白薇已經(jīng)紅了眼眶，看著厲式開, 抽噎著開口道：“娘在府里等著你。”

    “給本侯，平安回來?！眳柧揭嗵а? 看著馬上的厲式開開口道。

    “我們厲家能將他從塵泥中拉起來，亦能將他按回去?！眳柺介_輕蔑地笑了笑, 應(yīng)聲道，bbzl  接著拽了拽手上的韁繩舉起手上的佩劍。

    后頭的兵馬看見厲式開舉佩劍，亦開始動作起來。

    皇城人多，嘴也雜，就在厲君越的兵馬出來的時候，厲家要造反這事, 皇城里已經(jīng)傳遍了。他們都是普通百姓，得知這事之后，此時皇城的街市上安靜得嚇人, 家家戶戶閉門不出, 甚至連燭光都沒有。

    厲式開的兵馬如同中元節(jié)的鬼兵, 在空蕩蕩, 黑漆漆的街市上行進。

    “殿下，卑職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庇袑㈩I(lǐng)駕馬上前同厲式開道。

    厲式開偏頭反問：“哪里不對勁？”

    “陛下昨夜里已然調(diào)了北衙禁軍的一部分兵馬到左衛(wèi)，那么，京郊那邊的兵馬，應(yīng)該所剩不多，季將軍又向來驍勇，這會兒應(yīng)當(dāng)回來了才是?！?/br>
    那人說完，厲式開也覺得有些不對，偏頭道：“找個人去探探?！?/br>
    “是?！?/br>
    “那我們的兵馬，要不要在此處候一會兒？”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既然我們已經(jīng)起身了，別壓了士氣，走吧?！眳柺介_應(yīng)聲道。

    “是?！?/br>
    “師父！”小秦子的聲音有幾分急切，他跑得很快，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就跑到了唐祝的面前。

    “怎么了？”唐祝少有地露出慌張的神情，“是不是衛(wèi)督尉那邊有消息了？”

    小秦子搖了搖頭，一邊喘著氣，一邊應(yīng)聲道：“永安侯的兵馬，已經(jīng)……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了?！?/br>
    唐祝聽見這話，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衛(wèi)督尉呢？”

    “衛(wèi)大人那邊還沒有消息。”小秦子應(yīng)聲道。

    這會兒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皇宮里的人不知道即將要發(fā)生什么，宮女太監(jiān)照舊將廊下和甬道的燈籠掛上。一眼看過去，燭火點點，昏黃的光明明應(yīng)當(dāng)是有溫暖之意的，可唐?？粗?，心卻一片冰涼。

    “師父？”小秦子有些遲疑地開口喚了一聲。

    “再去候著消息吧?！碧谱＝又愿赖馈?/br>
    “是?！毙∏刈討?yīng)聲跑開了。

    唐祝轉(zhuǎn)過身，在御書房門前候了一會兒，正準(zhǔn)備開口，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唐祝從沒覺得時間如此難熬，焦急地等了好一會兒，就聽見小秦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師父師父！”

    唐祝心一緊，滿含希冀地看向小秦子。

    “衛(wèi)……衛(wèi)督尉那邊遞消息來了。”小秦子笑著開口道，氣還有急，眼里的欣喜掩飾不住。

    “還有，世子殿下已經(jīng)帶著兵馬逼近皇宮了。”小秦子接著道，唐祝斂了眼里的欣喜之色，扭頭出聲道，“陛下。”

    “進?！标憙A淮沉穩(wěn)的聲音透過門傳出來。

    唐祝推門進去，就看見陸傾淮還穩(wěn)穩(wěn)地坐在書桌前，提著狼毫，因著隔得遠，唐?？床磺尻憙A淮在寫什么。

    “陛下?！碧谱Ｓ謫玖艘宦?。

    陸傾淮未應(yīng)聲，唐祝瞥了一眼陸傾淮的神色，接著說道：“衛(wèi)督尉已經(jīng)遞了消息進來了，還有，厲式開已經(jīng)領(lǐng)兵逼近皇城bbzl  了?！?/br>
    “傳令讓十六衛(wèi)在信陽殿前候著，你親自去。”

    “是?！碧谱ｎI(lǐng)命退下去。

    唐祝的話音剛落，陸傾淮恰好寫完最后一個字。陸傾淮坐在位置上，垂眸仔細(xì)地看了眼自己寫的字。接著將狼毫掛回到筆架上。字未干透，還氤氳著墨水，可，字字都透著凌厲的殺氣。

    陸傾淮起身，轉(zhuǎn)身看向了掛著的甲胄。

    ——

    皇宮宮門。

    守衛(wèi)換值。

    察覺到不對勁，守衛(wèi)互相看了一眼，悄聲嘀咕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今日一日都怪怪的，早早的街市上人都不見了，你瞧瞧，整條街市都空空蕩蕩的，方才路過宮門的百姓也是腳步匆匆，真是見了鬼了?！?/br>
    他們話音剛落，隱隱約約地聽見了遠處的動靜，偏過頭看過去，就看見厲式開穿著甲胄帶著一大批兵馬往這邊走。

    “那是世子殿下？他身后的是……”

    那守衛(wèi)說到這，就頓住了，又相互看了一眼，接著連忙沖著宮城上的衛(wèi)兵喊道：“鳴鐘！快鳴鐘！”

    宮城上的守衛(wèi)亦看見了，馬上低沉雄渾的鐘聲就響起來了，一下一下，急迫又悠揚，傳遍了皇城的每個角落。

    唐祝在信陽殿前，陸傾淮的身后，聽著這鐘聲，心里有些發(fā)毛。陸傾淮站在前頭，穿著甲胄的身姿，挺拔如竹。從前聽說陸傾淮在戰(zhàn)場上的英姿，唐祝不以為然，總覺得陸傾淮相較于高見山那類的武將稍弱些，如今，看見這個背影，倒是能想象幾分了。

    “世子殿下，皇宮禁止帶兵入內(nèi)！”守衛(wèi)站在宮門口舉著手上的劍朝著馬上的厲式開開口道。

    厲式開還沒開口應(yīng)聲，身后就躍出一支箭來，直/插那守衛(wèi)的心口，那守衛(wèi)話音未落，甚至都沒來得及吭一聲，就軟了下去，血從他的嘴角溢出來。

    門口的守衛(wèi)見此狀，有些害怕地慢慢地往后退，直到退到皇宮內(nèi)。厲式開駕著馬，一眼就看見了守在信陽殿前的十六衛(wèi)，還有站在信陽殿白玉階前的陸傾淮。

    他穿著一身金色的甲胄，披著紅色的披風(fēng)，站在白玉龍紋階前，有一種將江山踏在腳下的感覺。厲式開想到這，嘲諷地笑了笑，掃了一眼他面前守著的同他的兵馬比起來略顯單薄的十六衛(wèi)。

    “微臣見過陛下?！眳柺介_坐在馬上，一動未動，臉上的笑，亦是挑釁至極。

    “起身吧?！标憙A淮不動如山，亦淡淡地應(yīng)聲道。

    “不知道陛下這單薄的十六衛(wèi)要如何贏我身后的雄兵。”厲式開繼續(xù)挑釁道，一邊說，還伸手勒了勒馬，一副很輕松的模樣。

    “贏了你不就知道了嗎？”陸傾淮亦彎了眉眼，媚長的眼睛里，沒有半分笑意，滿含殺氣。陸傾淮一邊說著，一邊抬起了手。

    厲式開察覺到陸傾淮的動作，亦拔/出了身邊的佩劍，厲式開的劍和陸傾淮的手同時放下。先相碰的，是雙方的箭，接著是兵卒震天的喊叫。信陽殿前，bbzl  下起了箭雨。

    厲式開駕著馬，提著劍，越過無數(shù)兵卒的尸身，朝著陸傾淮殺過去。十六衛(wèi)的人，相較于厲式開帶過來的兵馬，確實少了些，廝殺了一陣之后，陸傾淮那邊明顯便處于了弱勢。

    唐祝縮在后頭，看著陸傾淮拔/劍過去，雙手合十，一直拼命祈禱。

    厲式開的馬腿被劍砍斷了，厲式開翻身下馬，反手揮劍，就將那人的刺死了。

    劍還未拔/出來，察覺到旁邊不對勁，迅速將劍從那身體里拔/出來。一陣劍風(fēng)過，厲式開只覺得手上一痛，抬眼就看見了陸傾淮的臉。

    厲式開剛剛拔/劍出來，那人身上的血噴濺出來，濺了陸傾淮一身，陸傾淮察覺到腿上略微溫?zé)狃つ伒母杏X，微微皺了皺眉。

    陸傾淮這一劍，是用了狠勁的，厲式開接這一劍，感覺手掌都有些麻。還未反應(yīng)過來，陸傾淮已經(jīng)抽/了劍，朝著他的腰揮過去。一招一劍，干凈利落，處處指要害。

    厲式開雖平日里總是花天酒地，可，厲君越之前管教他管得嚴(yán)苛，他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輩，只不過，許久未練，有些生疏了。只見厲式開收了嬉皮笑臉的神色，露出一臉認(rèn)真的狠厲之色。

    陸傾淮勾了勾唇，出劍愈發(fā)凌厲。

    幾個回合下來，厲式開漸漸有些吃力起來，畢竟他許久未練。他一邊擋劍，一邊咬牙開口道：“陛下覺得，臨華殿的親衛(wèi)和顧懷遠，能敵得過我們上百暗衛(wèi)嗎？”

    陸傾淮聽見這話，有些分神了，他沒想到，厲式開會知道他派了親衛(wèi)和顧懷遠去守臨華殿。那是不是意味臨華殿現(xiàn)下也……

    厲式開抓住這個機會，朝著陸傾淮的脖頸揮過去。陸傾淮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些遲了，厲式開的劍，刺傷了陸傾淮的右臂。陸傾淮皺了眉，揮起手上的劍，反刺過去，沒有絲毫遲疑。

    厲式開正懊惱怎么沒能一劍殺了陸傾淮的時候，就聽見身后一陣兵械鐵騎的聲音，然后覺得皇宮內(nèi)瞬間亮了不少。還未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心口一陣穿心的痛，低眉的時候，陸傾淮的劍亦刺向了厲式開的胸口。

    厲式開只覺得心口仿佛被什么東西撕開一般，痛得說不出話來，大概是本能，眼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滑落下來?？聪蜃约盒乜冢岁憙A淮的劍，還有一支箭。

    “陛下！”

    “陛下恕罪！微臣救駕來遲！”

    厲式開倒下的時候，耳邊是紛亂的幾個聲音同時響起。其中一個聲音，甚是熟悉，厲式開吃力地喘著氣，想起來了，折沖府督尉衛(wèi)松青。一瞬間，好像明白了陸傾淮為什么會將北衙禁軍調(diào)到左衛(wèi)，他們都忘了，還有折沖府，或者，壓根就沒將那小小的折沖府放在心上。

    厲式開倒在死人堆上，鼻尖滿是濃重的血腥味，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今天還是沒有月亮?。∷@樣想著，眼前的景象慢慢地慢慢地模糊起來！bbzl

    折沖府的兵馬殺進來，加之厲式開已死，其他的人，也都丟了手上的兵器，以示投降之意。

    衛(wèi)松青跪到陸傾淮的面前，又重復(fù)了一遍：“陛下恕罪，微臣救駕來遲！折沖府的兵馬已經(jīng)圍住了永安侯府，還請陛下處置……”

    衛(wèi)松青稟告著，唐祝早就瞧見了陸傾淮的右臂受了傷，正吩咐著旁人去傳太醫(yī)，就看見陸傾淮瘋了一般往后宮跑。

    陸傾淮此刻什么也聽不進去，腦子里只有厲式開方才說的話，一顆心吊著，右手臂傷口滲出來的血順著滴了一路。

    第八十六章

    聽見外頭的動靜的時候, 阿矜正在殿內(nèi)焦急地坐著，外頭響起了兵械的聲音，宛音和知宜相互看了一眼。

    阿矜一時也慌了神, 看著門外, 腦子一片空白。知宜最先反應(yīng)過來，跑到門后，顫著手將門銷上。左右轉(zhuǎn)了一圈，看向了桌子，有些急迫地看向宛音道：“愣著干什么, 快些將桌子搬過來擋著！”

    宛音聽見知宜這么說，立即會意, 阿矜也站起身幫著把桌子搬到門后。接著幾個人就小跑著去了內(nèi)殿的榻上。

    兵械的聲音越來越近，阿矜還未反應(yīng)過來, 就聽見門外傳來顧懷遠洪亮的聲音：“保護娘娘！保護娘娘！”

    宛音聽見這聲音下意識地站起身，擋在了阿矜的面前, 阿矜看著宛音的背影，莫名有些動容。宛音的年歲比她還小些，這種危急的時候，明明自己也害怕得要命，還是擋在了她面前。

    阿矜伸手拉了一下宛音，開口道：“宛音, 你的心意我明白，坐著吧，他們?nèi)羰钦娴年J進來, 我們一個也跑不了?！?/br>
    刀劍相碰的聲音格外凌厲, 此起彼伏, 每一下都敲打在阿矜的心上, 阿矜的呼吸，隨著快速的刀劍聲也變得急促起來。

    殿內(nèi)很安靜，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有的只是殿外的廝殺聲。隔著一道門，像是楚河漢界，截然不同。

    沒過一會兒，外頭就響起刀劍刺/入骨rou的聲音伴著痛苦的呻/吟聲，聽見這個聲音，阿矜愈發(fā)緊張起來。這意味著，有人受傷了，又或者是，死了。

    阿矜突然想到了陸傾淮，這些人都?xì)⒌脚R華殿了，陸傾淮會不會也有危險……

    想到這，阿矜的心一陣鈍痛，一瞬間都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了。

    不會的，陸傾淮同顧懷遠在邊關(guān)打過這么多仗，且宮變那日，他都贏了禹王和肅王，不會輸?shù)摹?/br>
    阿矜這樣想著，輕輕地?fù)u了搖頭。

    “嘭”地一聲，門外傳來撞擊的聲音，很重，又有些悶。

    阿矜、宛音還有知宜都愣怔著，心吊到了嗓子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門口的位置。

    門外面的聲音，只響了一聲，等了好一會兒就沒再響了。阿矜的心，漸漸地放下來了，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但是沒過一會兒，她的心，又提起來了，因為外頭的聲音，漸漸地變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徹底沒了聲音bbzl  。阿矜覺得現(xiàn)在她的心，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食，每一分，每一秒都極其難熬。殿內(nèi)也沒有一點聲音，“噼啪”地一聲，燭花爆開的聲音，嚇了她們一跳。

    宛音有些六神無主地看了一眼阿矜，因著害怕，她的眼眶還略微有些紅，顫著聲音喚了一聲：“娘娘?！?/br>
    阿矜也忍著害怕，伸手輕輕拍了拍宛音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