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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之一劇透 第69節(jié)

    雖是白晝,殿內(nèi)依舊燃著燈燭。

    天桴宮距離太啟宮極近,皇帝閑時也常常過來走動,作為國師,溫驚梅對天子頗為熟悉,對方年紀雖然小,卻是一個堅毅不可摧折、且令人心生畏懼的君主,然而今天卻發(fā)覺,對方令人畏懼的一面固然是真實的,平日里的關(guān)切也是真實的,方才這一句允許他急流勇退的話,同樣發(fā)自內(nèi)心。

    穿著鶴紋朝服的國師微微欠身:“此事于臣而言,乃是職責所在,陛下無須顧慮?!?/br>
    溫晏然笑了一笑:“病中之人容易多愁善感,兄長想清楚,待朕痊愈后,便沒這般好事了?!?/br>
    溫驚梅到底是將那口氣嘆了出來:“微臣福氣淺薄,擔不起太多好事?!?/br>
    話音落下后,帳內(nèi)再無聲響傳來,溫驚梅等候片刻,輕悄悄地退至了外間。

    自從天子生病后,太醫(yī)令便直接日日值宿于宮禁之內(nèi),大部分時間都得候在西雍宮這邊,備著給皇帝請脈,這次天子的癥候來得又兇又急,一直過了三天,才慢慢開始好轉(zhuǎn)。

    太醫(yī)令也自覺心驚,若非皇帝登基以后,身體健壯了許多,這次的風熱說不得就會變成重病。經(jīng)過這些天的看診,太醫(yī)令毫不懷疑,皇帝之所以會突然病倒,就是因為平時用心太過,大事小事無不在意,就算身體健壯的成年人,這樣行事,也容易損耗壽歲,何況少年人。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皇帝本人雖然胸懷天下,但心態(tài)一貫平和,就算東邊一口氣反了好幾個州,戰(zhàn)事膠著,沒什么惶然不安的情緒,夜間之所以多夢,也只是因為勞累而已,太醫(yī)令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天子似乎頗為喜歡在入睡前,回想晝間所處理過的事務,忍不住腹誹,按照對方的工作習慣,多夢是正常的,好在皇帝只是多思,卻并不忐忑。

    ——太醫(yī)令不明白,一般人會心生擔憂,乃是因為不知道未來的情況是好是壞,但溫晏然十分清楚,大周眼下根本沒剩下幾年國祚,頂多十來年便要基本涼涼,所以情緒異常穩(wěn)定。

    就在皇帝不太專心地養(yǎng)病的同時,好幾天不曾回家的袁言時跟宋文述也在私談。

    作為三朝老臣,他們都有理由懷疑,大周皇室前幾代所有遺失的勤政愛民之心,都集中在了新帝一個人身上。

    宋文述乃御史臺的主官,比其他人更快地察覺到了市監(jiān)權(quán)力不斷擴張,也發(fā)現(xiàn)皇帝登基以來,越來越倚重內(nèi)官,換做旁的時候,他多少得出言勸諫一二,縱然無法令皇帝心意回轉(zhuǎn),也要適當表態(tài),然而此時卻有了不同的想法——天子要是再不把身上的擔子分一點給身邊人,恐怕難得高壽,若是當真有一日山陵崩,縱然天桴宮能另擇繼任者,也再無法有這樣一位賢明的英主。

    今日溫晏然咽喉處的疼痛基本消退,額頭也已經(jīng)不再發(fā)熱,便讓左右近臣,擇取要緊事務陳上來。

    池儀心知難以勸阻皇帝,只能在邊上侍奉,親自端了一盞梨汁給天子潤喉,

    溫晏然躺在榻上,靠著軟墊看奏折,在心中嘆氣——系統(tǒng)怎么就沒點增強體質(zhì)的附加功能呢,否則以昏君為目標的自己還沒來得及為搖搖欲墜的大周朝各種加debuff,就直接因為工作累死了,傳出去像話嗎?

    蔡曲:“陛下當真不再躺一會么?”

    溫晏然搖頭:“不要緊,大約三五日便會痊愈?!?/br>
    這句話她說得信心滿滿,早在令人拿奏折過來的時候,溫晏然提前看過游戲面板,上面有一行提示——“特殊狀態(tài):[風熱(好轉(zhuǎn)中)]”。

    在原始版本的《君王攻略》當中,玩家也會時不時觸發(fā)生病類意外事件,甚至有人還在截圖分享過,某次開局后還沒來得及登基,就因為大喜過望,進而徹夜難眠,最終直接病死的坑爹支線。

    在她生病的這段時間,面板上的威信數(shù)值也產(chǎn)生了變化——

    [威信(中部):80 20(職業(yè)加成)];

    早在前一段時間,溫晏然就把中部的威信值給刷到了90——從評論區(qū)分享的攻略看,一旦威信到90之后,就很難繼續(xù)上漲——近來卻突然減少10點,只能是因為她生病的消息已經(jīng)在京城中迅速傳播開來。

    “若是阿絡手上差事不忙,便叫他過來一趟?!?/br>
    第109章

    張絡匆匆往西雍宮中走。

    太醫(yī)令候在廊下,面上的神色不算焦急,張絡略放了些心,等進門后,發(fā)覺皇帝已經(jīng)能夠坐起,正在榻上翻看奏折。

    溫晏然懶怠戴冠,宮人便按照天子的意思,將她的頭發(fā)簡單綁了了一下,看起來倒有幾分胡夷風格。

    張絡進門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然后稟報這些日子建平內(nèi)的情況。

    城中果然有關(guān)于天子的流言散播,同時出現(xiàn)了多次縱火事件,好在各個里坊都嚴加戒備,不曾出現(xiàn)大的災禍。

    溫晏然:“如今糧草都運出去了么?”

    張絡回稟:“雖然中間出了些差錯,但已經(jīng)往谷州發(fā)送過去。”

    大周有頗為健全的儲糧制度,各地皆設置了州倉,建州還有太倉,除此之外,各個城池中也有所積攢,十萬石糧食看起來雖然多,卻還不必專門為此去打開太倉,僅僅少府中的存糧便足夠使用。

    張絡本來就是心細之人,又被皇帝專門囑咐過,在將糧食往外運的時候,特地跟燕小樓打了招呼,讓禁軍額外留神,中途果然遇見一伙“盜賊”前來劫掠。

    在有所準備的情況下,那些散兵游勇如何是禁軍精銳的對手,過不上幾個匯合,就被徹底擊潰,為首之人見機不妙,為了避免被捉拿,毫不猶豫地咬舌自盡,至于剩下那些,竟然只是些拿錢辦事的潑皮無賴。

    溫晏然點頭:“燕卿當真辛苦了?!?/br>
    燕小樓確實不大容易,自從她登基以來,禁軍屢次出事,在北苑之事結(jié)束后,中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就一直懸而未決,因為人選不好確定,本來就先由鐘知微跟燕小樓兩人輪流負責,如今鐘知微在左營中遲遲不歸,溫晏然就把中衛(wèi)的攤子更多地丟到了燕小樓那邊,至于內(nèi)衛(wèi)這里,則由鐘知微原先的副將辟霆負責——溫晏然仔細研究了下中原各個大族的情況,最后從一個近來已經(jīng)算是沒落了的建州程氏那邊挑了幾個小輩充入禁軍中為小校,勉強保持住了三衛(wèi)的平衡。

    ——她會選擇程氏一族,也是因為此前并沒有在評論里看到過有關(guān)這一家的任何評價。

    張絡的圓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說了些輕松的瑣事,想博天子一樂:“燕統(tǒng)領(lǐng)前兩日疲乏過甚,在巡邏時,險些從馬上摔下。”

    溫晏然看他一眼:“那后來如何?”

    張絡:“后來無事——一名小校及時伸手,扶了燕統(tǒng)領(lǐng)一把。”

    溫晏然回想片刻,問:“你說的那位小校,是姓章還是姓齊?!?/br>
    張絡答道:“正是齊校尉。”

    他心中十分佩服,對于皇帝來說,禁軍除了三衛(wèi)統(tǒng)領(lǐng)之外,其余將校不過都是些微末小官而已,但對方卻連燕小樓身邊的親近副手都記得清清楚楚,這不止是得平時格外留意,記性也需要十分出色才行。

    ——張絡并不知道,溫晏然的系統(tǒng)雖然沒能開啟大部分功能,卻早早更新了一個類似記事本的板塊在上頭,很適合玩家當備忘錄使用。

    溫晏然笑:“那市監(jiān)近來又如何?此部重立未久,人員不多,想來你二人也是不易?!?/br>
    張絡彎下腰:“禁中賤役,碌碌無為,今朝蒙陛下重用,自然夙夜不敢稍懈,監(jiān)中上下都感念陛下恩德?!?/br>
    話音方落,張絡看見天子面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然后抬起手,朝著自己的方向招了招,于是立刻靠近兩步,恭恭敬敬地跪在天子的榻前。

    張絡并不敢抬頭,他感到有一只手輕輕按在自己的高山冠上,片刻后,上方終于聲音傳來。

    “中衛(wèi)統(tǒng)領(lǐng)之位一直無人擔任,就由你暫領(lǐng)此職。”

    張絡心頭一跳,然后直接伏在了地上:“奴婢微末之輩……”他自從有了正式的品階后,已經(jīng)許久都不如此自稱,此刻卻又情不自禁地改用了往日稱呼。

    溫晏然靠在軟墊上,打斷對方:“起來罷,市監(jiān)人手還是不夠,你們平日辦事時也不方便?!?/br>
    她口中說的人手不夠,指的乃是市監(jiān)這個機構(gòu)下面,并沒有可以調(diào)用的兵力。

    “至于內(nèi)衛(wèi)這邊,就由阿儀替朕多加留心?!?/br>
    池儀跟張絡都明白,他們對禁軍的接管只是暫時性的,這個職務等東部戰(zhàn)事平定后便會解除,不過憑他兩人的本事,哪怕只是短短數(shù)月,也足夠經(jīng)營出一些勢力來。

    在大周,想要調(diào)派人馬,職務是一方面,個人威望恩德也是一方面,有時后者還能凌駕在前者之上。

    溫晏然知道池張兩人事情繁忙,便讓他們退下,自己慢慢看著被擇選后的要緊奏折。

    其實她此刻大半心思倒不在眼前的奏疏上頭——據(jù)[戰(zhàn)爭沙盤]中顯示,前線的士氣有了不少波動。

    如今派去東部平亂的大軍已經(jīng)分成三路,左路由陳明帶領(lǐng),中路是陶駕父子,右路則由師諸和與任飛鴻兩人率領(lǐng)。

    出現(xiàn)意外的是中路。

    局部戰(zhàn)役忽有勝負乃是常識,東部大小城池太多,陶駕也會派小股人馬外出掃蕩,清剿一下流散的叛賊,數(shù)日以前,陶荊帶著一千騎兵追到了一個小城南柏城邊上,這座城池的防御設施太差,最外頭的城墻根本形同虛設,陶荊本來覺得須臾可將之打下來,結(jié)果連著攻打了幾日后,卻一直沒能攻克,最終因為攜帶的糧草不足,不得不選擇退兵。

    [系統(tǒng):

    [戰(zhàn)役][南柏之戰(zhàn)]失敗,騎兵數(shù)量減36,糧草總量減少128石,士氣降低10點。

    勝敗乃兵家常事,請玩家再接再厲。]

    雖然是一個小戰(zhàn)役,但士氣掉落得幅度卻令人無法忽視,之前在西夷演戲那會子,每次戰(zhàn)敗后掉落的士氣基本不到五點。

    溫晏然猜測,己方士氣之所以會驟然下降,恐怕并非全是戰(zhàn)敗的緣故,敵方多半還在戰(zhàn)斗的時候,順便釋放了一些類似于“皇帝被詛咒,已經(jīng)重病在身,臥床不起”的精神攻擊,惹得將士們惶惶不安,不得不暫時撤退。

    看來她生病的消息傳得倒是不慢。

    為了安撫將士之心,溫晏然提筆給前線寫信,中心思想當然是自己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讓他們不要有太多的后顧之憂,又順便關(guān)切了幾句左右兩路的情況。

    *

    大軍營帳當中。

    任飛鴻感覺自己的骨頭搖晃在散架的邊緣——作為一位久居臺州之人,她的騎術(shù)當然不錯,卻十分缺乏在馬背上長途奔波的經(jīng)驗。

    師諸和正在與她商量接下來的攻打計劃:“……前路被阻,諸位以為該從何處下手?”

    任飛鴻想了想,懶懶道:“將軍獨領(lǐng)右路大軍,此處成敗,皆在將軍一人身上,目前最方便攻打的城池莫過于大邑跟谷豐,其中大邑城糧多城深,兵馬也足,而谷豐城就要差上不少?!?/br>
    這些基礎情報幕僚們也都曉得,一人回稟道:“既然如此,我等不若先剪其羽翼,然后再對大邑下手,否則有谷豐作為犄角,只怕難以將大邑一舉擊潰?!?/br>
    從羽翼開始徐徐圖之,倒是個頗為持重的意見。

    任飛鴻卻搖了搖頭:“敵人兵馬大多聚集在大邑,選擇攻打谷豐,未免徒耗光陰,且未必能夠攻克?!?/br>
    那位幕僚皺眉:“區(qū)區(qū)小城……”

    師諸和:“有萬余守軍在其中,也不算如何小了?!?/br>
    一位校尉諫言道:“依這些日子所見,那些叛賊都沒什么戰(zhàn)斗經(jīng)驗,莫說一萬守軍,就算是三四萬守軍,跟咱們的人正面相觸,也是一戰(zhàn)擊潰,不若先將之取下,以便獲得補給?!?/br>
    這次動兵本就沒帶太多輜重,不過東部富庶,打了幾座城下來后,軍隊的糧草問題就已經(jīng)得到了可靠的補充,只是師諸和帶著右路大軍沖得有些深,除了現(xiàn)在所在的新致城之外,周圍都是敵人的地盤。

    師諸和:“若是真刀真槍作戰(zhàn),我等自然不懼,然而谷豐中人曉得咱們厲害,恐怕不會輕易接戰(zhàn)?!?/br>
    在城外打仗是一回事,攻城又是另一回事時,自古以來,若是占據(jù)城池的那一方下定決心要守,又背靠堅城,那都不容易徹底攻下。

    任飛鴻聽到這里,已經(jīng)明白師諸和的意思——昔日她曾在西雍宮陪天子游戲,溫晏然布置戰(zhàn)術(shù)時,也常有聚集全力,一鼓作氣破敵的習慣。

    師諸和緩緩道:“單以實力論,此處能與我等一戰(zhàn),甚至可能戰(zhàn)勝我等的兵馬,就是大邑城的那一支。”

    不止朝廷想要收拾叛軍,東邊這些人既然打出了泉陵侯的旗號,自然也是想要推翻新帝的統(tǒng)治,自己過一把皇帝的癮,在他們心中,擊敗朝廷的兵馬的意愿,恐怕跟朝廷這邊平叛的意愿一樣迫切,既然大邑城有可能擊敗師諸和,那與谷豐城相比,這里的主將就更可能主動出擊,與朝廷軍隊作戰(zhàn)。

    ——現(xiàn)在的問題并非他們打得過誰,而是有誰愿意與他們交手,如果走到派軍隊圍城的那一步,才最容易因為后勤補給跟不上而撤軍。

    第110章

    “如此,便先在大邑前駐扎?!?/br>
    師諸和到底是主將,雖然戰(zhàn)績不顯,卻善于治軍,他賞罰分明,做事公正,軍中將士十分服氣主將的調(diào)度,在公開做出決定后,其他人自然都表示同意。

    據(jù)斥候回報,大邑那邊的主將名叫張亟,此人乃是典無惡的師弟,作為玄陽子的徒弟,他在東地自有威望,名義上坐擁二十萬大軍,實際兵卒數(shù)量約在六萬左右,比師諸和的人馬多上一倍,而且城中兵械糧草充足,士氣也頗為高昂,為了方便作戰(zhàn),還特地在城外建了營寨。

    師諸和帶著兵馬一路東行,在距離大邑城外二十里處停下,趕路途中雖然也遇上過幾次小股部隊攔截,都被輕易擊退,等接近大邑城的時候,師諸和便讓負責后勤的民兵就地扎營,自己帶著前軍負責防護。

    他的擔憂沒有落空——過不多時,大邑那邊就派了騎兵過來攻擊,而且人數(shù)并不少,顯然是希望能給朝廷兵馬帶來一波重擊。

    任飛鴻看著向自己這邊沖來的精壯騎兵,果斷下了結(jié)論:“彼輩并不善戰(zhàn)?!?/br>
    她的判斷是有道理的,張亟手下發(fā)動攻勢的時機卡得不前不后,此刻他們營寨還沒建好,但陣勢已經(jīng)布置妥當,何況兩邊相隔的距離其實并不太近——以師諸和行軍之謹慎,必定不會流露出太明顯的破綻的——所以完全起不到“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的效果。

    據(jù)任飛鴻目測,此刻發(fā)動攻勢的敵方騎兵約有三千人,師諸和讓戟兵在前,弩兵在后,等對方進入到射程范圍當中,立刻讓用強弩進行攻擊,大部分騎兵都直接墜馬,少數(shù)沖過來的騎兵,也都被長戟所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