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日，便已經踏上了返回栗鄉(xiāng)的歸途。

    歸途有人騎馬在前引路。

    顧玨深諳能躺著絕對不站著的宗旨，也不嫌藥材硌得慌，便就躺在板車上，悠哉悠哉，嘴里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

    “顧藥師，你們回春堂真那么神嗎？這就一味藥，就能救人？”

    已經被顧玨灌輸了一路知識的車夫，此刻已經完全化身回春堂忠實追捧者，此刻面對著回春堂未來二把手，滿眼都是崇拜，還不忘沒話找話地問上這么一句。

    “哈，你可就放心吧！”

    顧玨嚼了兩下嘴里的草莖，

    “栗鄉(xiāng)這場瘟疫都大半個月了，你們栗鄉(xiāng)的那么多大夫有人能治嗎，要論診病用藥，還得看我回……誒誒！”

    馬車吱呀驟停，硌上一個石頭，顛得顧玨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怎么回事??！”

    “顧……顧藥師……”

    車夫膽怯地開口。

    顧玨從板車上坐起來，扭頭往前瞧去。

    一身玩笑皆收，目光瞬間銳利。

    攔路的一共八人，腰間皆配有彎刀，黑巾覆面，一身黑色短打，從頭到腳不露多余的皮膚。

    與那晚在郊外毀尸滅跡的兩個死士，是一模一樣的裝扮。

    第25章 死地 大人！顧藥師的車夫回來了！……

    這一次的試藥很成功，幾名大夫一同斟酌，最終確定了可以治療白遏疫的藥方，服藥后可抑制白斑的生長，再佐以第二劑，預計可在七天內痊愈。

    之所以是預計……

    三日前離開栗鄉(xiāng)去調配藥材的顧玨，沒有回來。

    而栗鄉(xiāng)所儲存的為數不多的白蒺藜，已經消耗殆盡。

    蕓家老宅，堂中坐著淮安府衙的眾人，以及回春堂的幾名大夫。

    蕓京墨站在父親身后，坐著的各人無不緊鎖眉頭。

    蕓志行表情凝重：“我日前已經寫信給各鄉(xiāng)地方官，照理說顧藥師只用驗明藥材，一日便可歸來，如今遲遲未歸，怕不是有什么意外……”

    臨鄉(xiāng)距離甚至算不上遠，三日的等待實在是讓人焦慮。

    尤其是在大家已經有了醫(yī)治病人的方法，卻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苦于藥材缺失的情況下。

    蕓志行擰著眉看向回春堂的幾名大夫：“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大人，這一藥方，是眾人齊心協力研制了近半個月的?！?/br>
    祁銘之輕聲道。

    換而言之，這幾乎是從時疫爆發(fā)以來，所有醫(yī)者們耗心竭力所得的成果。

    即使大家還有潛心的力氣，栗鄉(xiāng)的情況卻也已經等不了第二個十五天了。

    這幾日又因為藥材持續(xù)消耗，缺失的已不單單是白蒺藜一味。

    醫(yī)者們已經是想盡辦法用相似藥材填補，但這終會有捉襟見肘的一天。

    而今日，已有幾名大夫被感染倒下了。

    再沒有比這更焦心的時候了。

    明明已經得見黎明，卻還是不得不掙扎在黑暗之中。

    在身處黑暗中時，那一點點希望反而變成了折磨。

    蕓京墨已經兩日沒睡著了。

    父親從一開始的滿懷希望，變得越來越愁容滿面。

    就連祁銘之，也逐漸泡在庫房中，不再說話了。

    有個胥吏狠狠道：“實在不行，便打開栗鄉(xiāng)的門，大家各自逃命去！”

    “放屁！”

    蕓志行一拍桌子，

    “解除封禁，是要讓這一鄉(xiāng)之禍，變成天下大疫，為禍四方嗎？！”

    “大人，難道要我們還活著的人都在此等死嗎！”

    眾人皆吸了一口氣，四下皆靜。

    栗鄉(xiāng)的百姓可能還不知此時情勢，等待著官府的救助。

    可是現下屋內的這些人卻無比清楚。

    蕓京墨更是比誰都明白。

    此時的栗鄉(xiāng)已經是千瘡百孔，若是再等不到救命的藥材，那么這間屋內包括知府大人在內，所有人都會因感染白遏疫而死。

    蕓京墨雖沒有與感染的人接觸過，卻也聽醫(yī)者說過。

    病人會從眼睛開始發(fā)炎，呼吸竭力，身上白斑爬滿，臉上不辨容貌。白斑長到后期，會變得紅癢難耐，皮膚脫落，全身潰爛而亡。

    沒有人會不害怕這樣的死狀。

    這幾日就連焚燒尸體的府兵中，也已經出現了病患。

    若說時疫初起時大家還只是因為無知而害怕，那么現在，才真可謂是滿城蕭條，人心惶惶。

    而這距離大家滿心歡喜，以為時疫即將被消滅時，不過相隔三天。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大家先消消火，聽我說一句，”

    蕓京墨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此時藥材吃緊，瘟疫情勢更為嚴峻，但我們還并未道山窮水盡的時候?！?/br>
    蕓京墨環(huán)視四周，大家皆抬頭。

    祁銘之看向她，許以一個鼓勵的眼神。

    她繼續(xù)道：“父親說得沒錯，不能解除封禁。如今雖然許多百姓還未起病，但誰也不知道隔離庫房之外是否有人瞞報。若是貿然解禁，逃命的百姓把瘟疫帶到了各方，那我們豈不是成了天下的罪人？”

    她聲音平穩(wěn)而沉靜，可每一句出口，蕓京墨自己的心都要更往下墜落一分。

    “那依你之見，我們都要在這里等死嗎？！”

    “我們當然還有希望。眼下顧藥師還在外，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我們至少還有一分希冀。”蕓京墨道，“父親可同時派幾名親信帶著信物去其他州府，臨時加急調配藥材。再者，上報朝廷的文書早就呈報了上去，此時的朝堂應該已經在商量對策，或許賑災的大員已經在路上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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