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復(fù)在城下怒呵：“無恥之徒！用女子做質(zhì)，竟大言不慚說他人卑劣，你該讓世人唾棄！”

    太子聞言大笑，四處觀望后，遂道：“我記得你們魏國亭侯，曾追擊至城外，怎不見其身影？是怕了？還是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藥可醫(yī)？”

    “爾休要狂吠，待我進城，要割下你舌喂狗而食！”

    “進城？”太子驚呼出聲，將刀又往里了一分，“那你進??！”

    黃復(fù)握著韁繩的手微頓，大呵道：“小人！速速移開你手！”

    太子見此，以為魏軍不敢向前，自己拿捏住其命脈，更加狂妄地拿開沈婉口中破布。

    “你不是很有骨氣？怎么要哭了？是不是很怕，怕就求他們退兵！”

    城墻上，女郎被太子鉗制著，她一身玄衣被吹得振飛，風雪間愈發(fā)看不清她眉眼，然而她開口時，卻用著幾乎決然的語調(diào)，喊得人肺腑陣痛。

    “黃將軍，放箭射殺我！江陵城破，楚國萬民有救，婉為此九死不悔！”

    黃復(fù)明知魏軍在等，誰都不會在此刻放箭，聽見她言還是觸動不已。

    “女郎啊……我怎能……”

    沈婉見其猶豫，咽下滿口寒氣，在魏軍中搜尋著牧衡的身影，末了闔目而笑。

    她深知咳疾不會要他命，也慶幸著他不在。

    “阿父，雪兒不孝，不能在你身旁盡孝，可你要以我為傲?！?/br>
    沈婉說完，身子倏地向前傾去，欲用那把刀割喉。

    魏軍見此皆驚，吼聲震天，連楚國太子也嚇得不輕，忙將刀丟下。

    “賤人！怎能如此，險些毀我大計！”

    太子氣急敗壞地抬手要打，可見她在風雪中搖搖欲墜，頸間留下抹血痕，竟不敢落下手掌，生怕真將她打壞了。

    “世上怎有你這種求死之人！”

    刀劍未傷沈婉根本，但頸間的疼痛仍讓她渾身顫粟，聽見這話后，她微扯著嘴角，側(cè)望楚國太子。

    “因為我問心無愧……”

    于她而言，魏軍不退，為黎民而死，不讓他受制，就已全了她所愿。

    無愧這亂世，無愧世間任何一人，也無愧他恩德。

    沈婉想著，回頭望向城下魏軍，卻看見了不遠處聞訊趕來的百姓。

    附近百姓得知沈婉被挾制，不顧兩軍交戰(zhàn)，皆來為她求情，雖身被士兵阻攔，口中仍念著她。

    萬民請愿留其命，三軍悲哭不敢觀。

    沈婉靜默地望著，卻再一次毅然求死，然而在開口前，她心中卻想著一個人，懇求天道能將此功記于他身，使他咳疾在天下太平后能夠好轉(zhuǎn)。

    “黃將軍，我有一愿懇求你?！?/br>
    黃復(fù)一怔，忙道：“女郎請言。”

    沈婉含淚而笑，聲落在江陵城下的每一處。

    “我曾敬亭侯如江山浮雪，他會庇護著每個人，而我今日，也想成為浮雪，替亭侯降下福澤，庇護著天下黎民。所以請將軍全我心愿，讓我以血rou，換黎民來日安康?！?/br>
    黃復(fù)聞言怮哭不止，雖不會如她愿，仍跪地叩她。

    “女郎風骨，我等自愧不如……”

    然而就在她說這話時，階梯處的楚王已攜人登上城樓，他身后之人腳步一頓，忽覺心口頓疼，在漫天風雪下，抬眸望向玄衣女郎。

    太子見此，不好再以沈婉威脅魏軍，將她踉蹌拉回，推到內(nèi)側(cè)著他人看管，讓手下又將姬素送來。

    他從另一處階梯拉過姬素，拿過刀笑道：“爾來，怎不解甲？”

    楚王見到其妹后，將手中佩劍丟下，解下甲胄，徑直地往前走去。

    “既讓我自刎，還借兄長寶刀一用，不要再這樣抵著咱們的小妹了?！?/br>
    姬素頻頻搖頭，就連太子持刀的手都僵了片刻。

    三人身為手足卻自相殘殺，莫過于一種悲哀。

    直至楚王走近，被人攔下后，太子才將那把刀遞出。

    寒刀易手的霎時，黃復(fù)在城下忽然下令，萬箭齊發(fā)，猶如黑云壓城。

    太子等人沒來得及反應(yīng)，城樓上已亂做一團，無數(shù)羽箭穿其身心。

    沈婉在倉皇間被人帶至柱后躲避，耳旁就是破空之聲，面前的人肩中一箭，仍緊抱著她。

    她埋在其懷，聞見熟悉的藥香，倏地淚落無聲，不可置信地抬首。

    牧衡顫抖一笑，伸手撫她發(fā)絲，“沈婉……別哭……”

    “怎會……怎會是……”

    沈婉望他肩傷，還有大雪紛飛間不斷而落的羽箭，竟難以完整說出一句話。

    她不知牧衡怎會在此處，抬手欲觸碰其傷，最后停下動作，捧著他臉痛哭不止。

    “你不該來，若你有事，我該如何……”

    牧衡緊握其手，將她再次擁入懷中。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棄你……甘愿來救你。”

    沈婉再不能克制情緒，“牧雪臣，我能死……可你不能，天下黎民不能沒有你……”

    “沈婉，當你站在城樓上，要換黎民安康時，你就已經(jīng)是我了……”

    擁有修竹骨的她，面對著敵人鉗制，能從容不迫言之赴死，江山浮雪就已是她。

    正如黃復(fù)所言，沈婉就是他。

    第54章 ??浮山雪

    風雪肆虐下, 魏軍的箭終于停歇，城樓上漸有玄甲登頂, 見到兩人在亂箭中相擁，皆紅了眼眶。

    黃復(fù)斟酌良久，才跪于后側(cè)，“亭侯……我等來遲，您與女郎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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