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懂圣書傳承？”

    巫女不明，她曾翻閱過《靈語》，卻在其中無所獲，沈婉是外族人，讓她一時難以相信。

    “神談民心，仙談土地，本就不是神靈的需求，是百姓的需求?！?/br>
    女郎視線落在眾人身上，嘆道：“他們皆為百姓，書中之言，都是他們的心愿?！?/br>
    她說著，望向遠處未曾修筑好的運河，巫女也隨即望去。

    《靈語》所言，被沈婉一字不落地講給眾人。

    觀他們從不可置信，再到感嘆渴望，使巫女良久無言。

    她走至兩人面前，遂道：“仙語所言非虛，再服從魏國，巫術將會沒落。可我不愿子民們受苦，更不愿他們只能跪地渴望。步六孤氏，再不會與魏國為敵，今日多謝你們?！?/br>
    巫女臨走，卻問牧衡：“你貴為諸侯，為何不在意身份尊卑？”

    牧衡垂眸，余光中，是女郎被寒風吹起的衣袖。

    “民惟邦本，本固君寧①。若談尊卑，以民為貴?！?/br>
    “亭侯見解，令我敬佩?！?/br>
    巫女俯身，行漢禮敬二人。

    “步六孤氏，愿與魏國同行國策?！?/br>
    寒風大作，卷起雪沫枯葉，他們亦回禮。

    七香車上，鈴響陣陣，牧衡上車后，望向身側女郎。

    兩人視線交疊，似有千言萬語。

    “我曾心有三愿，最后一愿，為你自圓?！?/br>
    他說這話時，似有遺憾，似有慨嘆。最后卻覺得，這才是最好的。

    沈婉笑笑，望他眉眼，仿佛窺探了他的心思。

    “我言即為勸慰，真正令他們觸動的，是魏國所做的一切，那些都源于亭侯，我們皆在你的庇佑之下。”

    女郎垂頭而嘆，堵在心間長久的愧疚，隨著這聲輕嘆落下。

    她能自圓心愿的根本，一直是他啊。

    第27章 ??曉山雷

    時值清明, 春雨似霧。

    魏軍已攻破北羌邊疆，東風細雨過青山, 皆為春光。

    幾經(jīng)戰(zhàn)火的北羌，春景下卻滿目瘡痍。

    斷壁殘垣葬白骨，白骨血rou筑春花，前行百余里，皆不見人煙蹤跡。

    沈婉每落下一步，便攥緊油傘一分，雖被碧草覆蓋，她卻真切地感受到，腳下有骨節(jié)斷裂，仿若枉死之人的哭喊。

    “停。”

    前方令下, 三軍肅然而立。

    “傳王上軍令, 三拜，敬此地孤魂?！?/br>
    玄甲聳動，眾人接連而拜。

    女郎將油傘收起，與身側諸侯同拜無數(shù)孤魂。

    “起?！?/br>
    行軍令下, 女郎春衫下的肩，卻還在顫抖。

    牧衡遞上一方白帕，平聲道：“春日寒涼, 勿要染風寒, 將雨水擦凈, 上車吧?！?/br>
    沈婉接過白帕, 擦凈臉后, 與他同坐七香車。

    她心中深知, 被雨打濕的眼眶, 還含著淚。

    那不是怯、不是懼, 而是悲。

    “北羌，遠比我知道的更荒涼。”

    牧衡聞言，沉默良久。

    “北羌人，性暴喜虐，與前秦一樣，常食人為樂。此處遺骸，非全因戰(zhàn)火，多數(shù)死于君主權貴之手。北羌前秦的戰(zhàn)事，也因食人而起?！?/br>
    沈婉一怔，錯愕地望向他，問：“為何？”

    “食人者，喜幼兒rou質(zhì)鮮嫩，女人rou質(zhì)細膩，兩國君主，又好yin/樂，常召集數(shù)百美姬入宮，與眾臣分食，尚能存活的，便生育孩童，供君王諸侯食生rou。長久以來，人口驟減，百姓皆成君王附屬。開戰(zhàn)前，北羌有女人生七胎，傳言食之其rou，可保長生，因此引起兩國爭端?！?/br>
    話音漸落，車輦外黑云壓頂，狂風四起，悶雷劃破天際，驚顫人心。

    “好荒唐……地獄苦海，皆不能比。”

    沈婉頻頻搖頭，難以再言。

    帳幔被風卷起，雨幕下，遠處山脈腥紅似染血，正是北羌都城，許金城。

    牧衡垂眸，哂道：“亂世民，不如畜。”

    這是前秦君王辱罵百姓所言，由他講來，卻深有諷刺之意。

    “王上仁德，曾不愿用戰(zhàn)爭平天下，恐殺害同胞，心中生愧。這句話，使他登王位，想救這天下蒼生?！?/br>
    沈婉聞言，似有慨嘆道：“君王征天下，皆求萬代功名，壽與天齊。王上，卻不同。”

    她將帳幔系好，望向前側鑾駕，落下輕嘆。

    那日太極殿內(nèi)，君王曾言，為民九死不悔，后來聞她談民生，竟潸然淚下。

    君王劉期，唯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竹林四友為臣，皆為此愿前行。

    魏國有這樣的君臣，乃百姓之幸。

    眼前的北羌，卻是一片荒蕪，山脈染血，藏著數(shù)不清的罪孽。

    西北春雨，寒氣入骨，使得不少文臣生疾難行，軍中漸起抱怨之音。

    沈婉聽著，問他：“他們不愿攻打北羌，是嗎？”

    “是?！蹦梁庠捯羯灶D，遂道：“北羌為蠻夷之地，若取天下，本不需西行，南下取前秦楚國，即可將齊國圍困，天下唾手可得。但攻破許金城，北羌就不會再孤魂遍地了?！?/br>
    他沒再說下去，沈婉卻能明白。

    十二國中，北羌、西涼、烏孫、前涼、蜀國，皆不算戰(zhàn)略要地，如今的魏國，想要攻打這些國家，皆不費力。若取天下，當取神州腹地，方不延誤戰(zhàn)機，不給他國喘息機會。

    南下，不會額外耗費軍資人力，但魏攻北羌，卻為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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