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魚死網(wǎng)破（中）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就在艾格藏于陰影里悄咪咪地編織著大網(wǎng)，盡享著依靠天時地利優(yōu)勢將段位更在自己之上的對手玩弄于鼓掌間的爽快時，計劃忽然就脫軌翻了車。

    事鬧挺大，概括起來就是：把把都被虐的對手，把手柄一摔機器一砸，不陪他玩權力的游戲了。

    產(chǎn)業(yè)研究院內(nèi)部的釣魚式抓jian已經(jīng)按部就班地展開，按照原計劃，艾格會在中午過后“緊急”面見女王向她匯報調查進度，告訴她富商總督伊利里歐有授意、參與竊取火藥火炮機密的嫌疑。在打過招呼獲得許可后，再派人與無垢者組成聯(lián)合追查小組，于傍晚時分對潘托斯使團駐地進行搜查——到時候趁亂塞一份圖紙進去，便人贓俱獲證據(jù)鏈完整，不是屎也是屎，足讓伊利里歐跳進黑水河也洗不清了。

    然而，倉促間定下的計劃終究沒法面面俱到，受命監(jiān)視伊利里歐的哈維忽然發(fā)現(xiàn)盯梢對象沒有絲毫預兆地動身離開旅店，連東西都沒收拾便直奔臨河門而去，看樣子是要逃！

    不敢擅自做主的他一面派人回來向艾格報信，一面親自率隊黏上去跟緊了對方……艾格的指示尚沒有到，目標卻眼看就要穿門而出離開君臨，事態(tài)緊急之下，他來不及多想便沖上去找到了臨河門守備隊長，拿著艾格事先給他的信物假傳軍令，以女王之手的名義要求守門士兵攔截潘托斯使團人員，并進行搜查。

    臨河門守備當然是女王而非艾格的親信，不可能幫他去栽贓一位外國使者，哈維也沒法在公共場合頂著千百雙眼睛的注視強行往伊利里歐的馬車里塞圖紙……可以說，這場臨時起意的追趕和攔截大概率會是以打草驚蛇告終，最大的收獲也不過就是對伊利里歐狠狠地敲打一番，讓他的退場以灰頭土臉的方式完成。

    艾格沒有防著伊利里歐逃跑——除了計劃籌備倉促產(chǎn)生了個小小失算外，還因為：栽贓計劃是個陽謀，卻并不以伊利里歐的性命為目標。相反：在這個巧得不能再巧的時間點上忽然不辭而別，旋即火藥配方就忽然泄密了個路人皆知，反倒才坐實了他就是始作俑者的黑鍋，讓女王再不可能對其有半分信任和好感，到這一步，就算伊利里歐不死，也沒法再在短期內(nèi)對艾格的大王領計劃造成有威脅的干擾了。

    伊利里歐跑或不跑，對計劃影響不大，這正是艾格疏忽了的原因，誰能料得到敲山震虎結果老虎會從山里跑出來和敲山人拼命？這狡猾的死胖子，就是在不可能的地方找到了裂縫，并鑿開之拼出了個魚死網(wǎng)破！

    ……

    當艾格冒著冷汗急匆匆趕至女王臨時府邸時，無垢者統(tǒng)領灰蟲子、新上任的財政大臣提利昂·蘭尼斯特等一干重臣已經(jīng)因為路程優(yōu)勢先一步趕到，幾名當事人正在接受丹妮莉絲的親自質詢，并不寬闊的大廳內(nèi)，所有人都在仔細聽著最直觀的第一視角敘述，甚至沒人在意到他這個七國眼下最有權勢男人的邁入。

    “……當時，首相大人的傳令官持著信物沖到我面前，連馬都沒來得及下便直接命令我關閉城門阻攔潘托斯總督一行的離開，我在驗過其身份和信物真實過后，便一邊下令守門士兵疏散門洞內(nèi)正在通過的居民，一邊帶人朝伊利里歐大人的馬車圍過去?！背踔?，正說話者是整間屋子里唯一也有位置坐的，倒不是因為他身份特殊或地位崇高，而是因為他肩膀上的紗布還在往外滲血，“那車裝飾得很奢華顯眼，辨識度極高，一看便知是權貴所用。我大聲喝令車隊及隨行仆從、護衛(wèi)停止行動并放下手中一切物品，馬車內(nèi)部人員也離開車廂出來接受調查——”

    可能是失血過多的原因，他悠悠地喘了一口氣，才繼續(xù)講述。

    “車夫和護衛(wèi)們很順從地接受了指令，只有馬車里的人始終不肯露面，我喊了一句，又一句，直到第三次申明對方再不出來就要派人強制進入，馬車廂門才打開，伊利里歐手持一把十分華美精致的短弓現(xiàn)了身。那把弓的形制奇特且反射著耀眼的金光，我當時還在心里猜測它到底是鍍金還是純金鍛造，他……他就舉弓搭矢，朝我射了一箭?！?/br>
    臨河門守備隊長的表情依舊有些茫然，他在事發(fā)是真有些懵的……既懵——潘托斯總督這樣的外交人士會在沒有遭受生命威脅的情況下選擇主動發(fā)起進攻；也懵——像伊利里歐那樣肥碩臃腫的大胖子，用起武器來竟能如此熟練且兇狠，電光火石間放出的一箭竟也做到了勢大力沉且精準異常。

    若非身經(jīng)百戰(zhàn)故在肌rou記憶下瞬間側向躲閃了半步，那一發(fā)絕對會釘在自己胸頸之間的正中，打在盔甲的薄弱處洞穿氣管食道。

    如果是那樣，他此刻就沒法坐在這里向女王陳述現(xiàn)場情形了。

    “你確定只是帶兵包圍并命令他下馬車接受調查，沒有做出任何帶威脅性或會令人感覺受侵犯侮辱的言行？”

    丹妮莉絲目光炯炯地盯著受傷的守備隊長——并非她不信任一路跟著自己從阿斯塔波殺回維斯特洛的親信，而是他所講述的故事實在太過離奇：戰(zhàn)爭尚未結束，君臨城實際上依然保持著高度戒備，每扇城門都至少配備了上百名守門士兵執(zhí)勤，同時還有同等數(shù)量的無垢者從旁待命，更別提臨河門外還有港口守軍和掌握了制海權的艦隊了。

    以伊利里歐使團的規(guī)模和武力，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殺出一條血路強行離開君臨的……如果不是受到什么外來因素的逼迫或威脅，那位精明無比的富商總督，怎么會采取如此自尋死路的行為？

    這不合理！

    倒不是懷疑追隨者背叛于己，但多年的帶隊和統(tǒng)治經(jīng)驗讓丹妮莉絲明白：忠心耿耿的人也可能壞事。像自由民兵團軍官這類的功臣階級，恃寵而驕釀出點什么禍事來，然后將責任推到死人身上撇清自身，從理論上來講是完全有可能的，她不得不防。

    “屬下所言句句屬實，事發(fā)前雙方并未發(fā)生言語身體上的任何沖突，這一點——在場士兵、守夜人兄弟，甚至路人和潘托斯使團幸存者皆可證明，請女王明察！”

    話音雖有氣無力，語調卻堅決肯定……不管如何，至少后半句話屬實。盯著說話人的眼睛沒看出心虛的神情，在肚里決定好會派可靠人手去查，明面上丹妮莉絲卻不好再繼續(xù)質疑，只能暫且相信并結束這個話題，瞥了眼剛剛邁進屋站到了提利昂身旁的艾格，將詢問對象轉向另一批當事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說說怎么回事吧？”

    “回女王陛下，在下哈維，前守夜人產(chǎn)業(yè)保安隊軍官，現(xiàn)任守夜人總司令衛(wèi)隊隊長。”哈維欠身行禮，自我介紹后回答問題，“我奉首相之命參與追查守夜人產(chǎn)業(yè)研究院機密圖紙被盜取一案，線索指向潘托斯富商總督。今日正在密切監(jiān)視觀察中，卻發(fā)現(xiàn)伊利里歐一行忽然啟程準備離開，緊急向艾格大人匯報過后，受命阻止嫌疑人團伙逃脫，這才有了趕至臨河門傳令攔人之事?！?/br>
    他本還在惶恐和惴惴，但隨著主心骨到場，頓時底氣十足起來：“守備隊長官的敘述大致就是事情經(jīng)過，在下沒有要補充的。我們原本的打算就只是要將伊利里歐總督一行攔下，若進行過搜查后沒有發(fā)現(xiàn)，自然會將情況匯報給陛下和首相由您二位來定奪，誰想……伊利里歐就是毫無征兆地突然出手，將一場本可和平解決的搜查，強行演變成了流血沖突?！?/br>
    嗬，這倒是推得一干二凈，丹妮莉絲皺起眉來，厲聲問道：“潘托斯總督是從狹海對面而來的使者，就算言行有失，也該由我決定如何處置才是，為何不先行通報，反而直接動手？”

    急匆匆趕來的路上，艾格已經(jīng)從報信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結局：伊利里歐面對攔截意欲強行闖門，與臨河門守衛(wèi)當眾發(fā)生戰(zhàn)斗，已被當場格殺。這會再站著聽完守衛(wèi)長官的過程簡述，前后一拼湊，事情的真相頓時了然于胸。

    作為潘托斯富商總督和女王的“恩人”，伊利里歐就算坐實了竊取火藥機密的罪名，也有一定概率能在時間不定的囚禁后活著回家——這全看丹妮莉絲心情和未來國際局勢變化；就算決定自盡，也絕對會有諸如服毒、上吊這樣痛苦更小速度更快的方式來實現(xiàn)目的，但他最終卻做出了公然反抗這樣不合常理的尋死之舉……為什么？

    因為這位冰火原時間線的隱藏boss，面對穿越者這樣本不該存在的外來者的插手阻撓，將底牌和手段出盡也沒能扳回頹勢，束手無策氣急敗壞之下，痛下狠心，以自身生命為代價幫了小伊耿最后一個大忙。

    因為這樣一來，女王政權就在公眾場合以武力襲擊了一國外交大使，制造了一場舉世震驚、駭人聽聞的外交事件。這一事件借助途徑臨河門進出君臨、往來七國之都與海內(nèi)外的無數(shù)目擊者之口，很快就會傳遍五湖四海乃至整個世界——帶著敵意的那群奴隸主可不會關注“到底是哪方先動手”這樣的細節(jié)，他們只會添油加醋火上澆油，把事情傳得越聳人聽聞越好，憑借輿論掌控力更強的優(yōu)勢，讓新生的坦格利安王朝陷入惡劣到語言詞匯都難以形容的糟糕外交環(huán)境中。

    從“臨冬城投毒案”真兇這個私人角度來說，伊利里歐的死無疑是一場重大勝利——艾格成功地借女王自己的武裝之手除掉了一大威脅和預定的栽贓對象，不僅毫無參與和誘導的嫌疑（確實沒有），從此可以放放心心地栽贓給此人而不用怕他自證清白，也再不用擔憂一個老練精明的陰謀家躲在角落里暗搓搓地惦記著給他下絆子。

    這簡直就是和瓦里斯的副手在臨冬城地牢自殺，背上了投毒者黑鍋一樣的便宜事。

    但他畢竟不只是個殺人兇手。

    從“女王之手”的公職角度來看，那死胖子可是用生命為代價，打斷丹妮莉絲和自己已經(jīng)計劃好乃至都進行到了一半的……眼看就要成功瓦解城邦聯(lián)合體的諸多外交努力。用一場慘烈的玉石俱焚，不僅狠狠打了女王的臉，也給他留下了大堆難題！

    如果說原來……“城聯(lián)體”這個反龍之母聯(lián)盟多半只能存在于腦海和書信之中，那在這場血腥的外交事故發(fā)生后，倒是真有可能會被神經(jīng)衰弱下緊張過度的諸城邦統(tǒng)治者們從垃圾堆里撿回來認真推動，并最終成功組建出來了！

    情況如此復雜，以至于艾格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該高興還是慌張……

    但至少有一點他能肯定：在沒通氣串供過的情況下，哈維絕沒法完美回答女王的嚴厲質問卻不出紕漏……就算有不敬和放肆的嫌疑，他這會也得硬著頭皮不請自答，展開羽翼抗下這破事。

    他皺緊眉頭，咳嗽一聲后站出人群。

    ……

    第648章 魚死網(wǎng)破（下）

    “此事是我處置不當?！卑褚砸宦暱人晕”娙四抗?，高昂著頭顱緩慢且平穩(wěn)地開口解釋，“我原已下令安排車馬來向女王匯報情況、征詢處理意見，無奈伊利里歐總督的動身太過突然，而兵工廠所失竊之機密又實在太過重要關鍵，緊張慌亂之下，才忽視其外交身份，草率地派人前往臨河門攔截。當時心道‘不論如何先把圖紙攔下來，后續(xù)如何處置大可從長計議’，只是不料：這位總督大人行事竟如此暴烈決絕……現(xiàn)在想來，我應放其出城后，再傳令海軍艦隊去追回，在四下無人的黑水灣洋面上秘密處理，才最為妥當。”

    擔責任誰都不喜歡，但這回事情的性質非比尋常：“決策失誤引發(fā)外交事故”這口黑鍋雖大，但他女王之手背得動；相反——“假傳首相口諭，擅自調動臨河門衛(wèi)隊”這個嚴重罪名，他的侍衛(wèi)隊長卻是絕對扛不住的。

    既然躲不掉，不如坦蕩一點，痛痛快快地攬下來。

    “陛下東奔西走見識過世界，必然閱歷不俗，您應當知道：看上去一樣無色透明的酒杯，可能是水晶，也可能是玻璃……即便是玻璃，由于成色、透明度、工藝水準等差異，價值也可以從個位數(shù)到幾百銀幣不等——邊角料、殘次品偶爾能按銅幣來賣，而大師級工藝品的價值甚至能與水晶不相上下?！北娙苏料⒌却紫嗟南掳攵窝哉?，他卻忽用一個無關話題攪散了大廳內(nèi)緊張凝重的氣氛，“在我來自的地方，就有一種利用外行人不了解這種上下限落差的特點來進行詐騙的手段——施詐者會抱著些由小作坊產(chǎn)出的高仿器皿走在街上，專挑走路騎馬不甚當心的路人碰上去，一沾身子手中的東西便旋即落地摔碎，接下來便是理直氣壯地拉著人要求按水晶的價格來賠償。只要被挑中的倒霉蛋有怕事的心態(tài)或趕時間的狀況，便多半只能乖乖挨宰?！?/br>
    大伙正討論怎么解決伊利里歐總督之死呢，你擱這搞騙術科普是鬧哪樣？

    就這間屋里，哪怕地位最低的守門士兵或助理、文書，那也是和女王搭上界的權力圈人士，走在大街上，哪個不開眼的敢來詐騙？細碎的議論聲在大廳內(nèi)響起，嗡嗡嗡匯成一片蚊子響，只是皆懾于艾格首相的權勢威嚴，忌憚其軍團總司令的赫赫武功，又顧慮到女王尚未發(fā)言，才沒人敢打斷他的話罷了。

    “這種騙術，叫碰瓷。大家也許沒聽過這個詞，但絕對聽說過類似的招數(shù)?！痹谝黄悦２唤獾哪抗庵校窬従弻蓚€話題無縫銜接起來，“今天，伊利里歐總督不合常理的主動尋死之舉，難道不就是場騙局？只是他使用的犧牲品不是某件易碎器皿，而是自己的性命——所以才讓整件事看起來匪夷所思罷了。我大膽地猜測下：他可能是欠下一大筆債務或人情，然后自身又感染了某種絕癥或陷入困境走投無路，再受到反女王勢力的暗中挑唆和逼迫，才會如此不顧舊日情分、不惜以生命為代價也要來碰一碰我們的瓷，讓女王陷入暴虐無道的嫌疑！”

    直接說伊利里歐就是幕后大boss肯定沒人會信，艾格便換了個更容易被人接受的說法。死掉的敵人便是最好的敵人，而對已經(jīng)沒有威脅的敵人，艾格從來不憚給他幾分面子或“寬容”。

    “那現(xiàn)在問題來了——在一場碰瓷事件中，騙子和受害者，到底誰更可惡呢？”艾格攤手，環(huán)視一圈在場眾人后高聲問道，“我想大家……心里應該都有答案吧?！?/br>
    “走路不看路肯定不妥，無論是踩進坑里、滑倒摔跤還是撞到墻壁都活該倒霉，但誰也沒資格去主動出手對其進行私力制裁……來‘給他個教訓’，更別提是以詐騙錢財為目的了。碰瓷者的行為于情逾越了自己的身份，于理則觸犯了王法，我們每個人都免不了要上街走路，誰也不能保證每分每秒都盯緊著路面和靠近自己的行人，當然都得站受害者一邊?！?/br>
    不想朋友遭遇冷場，提利昂大膽地接話捧場，說話間便有點猜到艾格想怎么圓這個故事了。

    丹妮莉絲被繞暈了：“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陛下，您是真龍王朝的女王，維斯特洛的統(tǒng)治者，丹妮莉絲·坦格利安一世御前會議這個大家庭的家長，我們都是您的家庭成員和孩子。現(xiàn)在，您的孩子被外人碰了瓷！”艾格故意用上了略微夸張的語氣，“沒錯，您作為家長，有權力要求我們‘走路’時多長眼多當心，但您首先該做的是設法減輕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整體損失，然后是清算追究碰瓷者的目的和責任，最后才是責備我們不當心，要我們吸取教訓以后注意！怎么能放著前兩件事不做，先揪著您的孩子不放手……這，豈不本末倒置？”

    （好家伙，是個孩子我就不能找責任人了不成，我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單身女王，一言不合就當了你們所有人的媽？若不刨根究底地搞清此事發(fā)生經(jīng)過，我安能定下心去想止損之法？）

    丹妮莉絲既被這聞所未聞的抬舉和奉承方式弄懵，又為受到“本末倒置”的指責而不悅，再混雜上突遇惡劣意外的惱火，一時間肚中五味雜陳，一大口“不爽”堵在喉嚨里，卻竟不知道從何反駁起……但想了一想，忽神志一清，明白過來艾格是在曲線護短。以他此刻的身份地位，就算強硬出頭明明白白地維護下屬，自己在欠了他一大堆功勞沒能兌現(xiàn)獎賞的情況下也沒法揪著不放，如今拐彎抹角地講故事讓兩人面上都過得去，已經(jīng)算是有心，自己該順著臺階下了。

    胸膛緩緩起伏幾下，女王無可奈何地做出妥協(xié)。

    “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稍后再另行派人調查?！钡つ堇蚪z沒有掩飾自己的憤憤，“但伊利里歐總督是坦格利安家的朋友，是他安排我與卓戈卡奧結婚，還送我龍蛋當禮物，就連貝沃斯、格羅萊和輔佐我重返坦格利安的培提爾·貝里席也是他送到我身邊，我不能恩將仇報。就算其陰差陽錯下受某些勢力脅迫潛進君臨竊取情報，我也不能接受他在我的地盤上、我的保護下當街暴斃的結局……我要這件事盡快被處理好！對此，首相大人有何高見？”

    伊利里歐對丹妮莉絲兄妹有過接納庇護之恩不假，但這筆恩惠早已因他將自己“賣給”馬王而勾銷大半……丹妮莉絲承認對方是自己的昔日恩人，但也絕沒到感恩戴德的程度。還有一個微妙之處，大概就連女王自己都意識不到：她雖然聲稱自己絕不能恩將仇報，潛意識里所思所想，卻已經(jīng)是“絕不能背上恩將仇報的標簽和惡名”——先前心中所余對伊利里歐的好感和親近，早已隨著艾格反復向她吹耳邊風、灌輸各種訊息導致的聯(lián)想和疑心發(fā)酵而被抵消得所剩無幾，待到他再將其涉嫌盜取兵工廠機密的證據(jù)一呈，便是徹底煙消云散，丁點都無了。

    她不痛不快地揶揄了艾格一句，把麻煩拋回給他，態(tài)度明確：你想護短，我忍了，但這爛事，你也得擺平！

    艾格接過飛來的包袱，嘆息一聲：“此事是我思慮不周，事故責任自該由我一肩承擔。但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此事的責任我可以扛下，但慘劇已經(jīng)造成的巨大影響和惡劣后果，我卻無法替陛下或大家共同所生存的維斯特洛王國分擔。所以，我們現(xiàn)在首先應當討論的問題便是：如何堵上這個窟窿，減輕此事對我朝的不利影響，將局勢扳回正軌?！?/br>
    “按照國際慣例，外交人員應當享有一定的管轄、訴訟和執(zhí)行豁免，雖說沒有簽下過白紙黑字的條約，但率先打破潛規(guī)則當開這個口的惡人依舊不妙。在這件事里，實在是因為火炮火藥的秘密遠比潘托斯與女王的關系重要，我才硬著頭皮下令攔截，但說一千道一萬，伊利里歐總督是在君臨城內(nèi)當街斃命無疑，這一點無可辯駁……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應該果斷放棄守不住的陣地，以退為進，先撤到能守住的戰(zhàn)線再停下來穩(wěn)腳跟?！?/br>
    艾格伸出一根手指：“眼下我們的當務之急，是主動發(fā)聲、清楚解釋，及時占領輿論高地。此事發(fā)生在人流量巨大的臨河門口，據(jù)說現(xiàn)場頗為血腥慘烈，想必已經(jīng)在城內(nèi)引起風言風語和各種猜測，而謠言滿天飛向來都是穩(wěn)定的第一大敵。我馬上會下令情報和宣傳部門立刻做信息公布準備，妥善措詞造句，將事情經(jīng)過在略去不利我方的細枝末節(jié)后盡可能透明詳盡發(fā)布，先承認下此事的發(fā)生，然后倒打一耙指責對方辜負女王的信任和友善，利用外交身份做掩護進行危害我國家利益和安全的間諜行為?！?/br>
    “在確保輿論不失控后，第二件事便是因勢利導，使其向有利于我的方向發(fā)展。正巧，守夜人產(chǎn)業(yè)在君臨扎根多年，已經(jīng)完全控制此地報紙雜志業(yè)，公布完事件消息，我們緊接著就要利用對媒體的深度掌控力，著重宣傳女王對‘人生來自由’觀點的堅持，對奴隸制的厭惡……以及狹海對面那群奴隸主對女王的仇視和痛恨，以此調動人民的憤慨和同仇敵愾之情?！?/br>
    “這兩件事情做完，七國居民的注意力便從‘君臨守備隊沒能妥善處理好外交事件，導致當街釀出慘劇’這個丟臉的視角，被吸引到海峽兩岸兩種制度兩種階級和理念的對立和斗爭上來了。人一旦站隊，思維模式便會發(fā)生轉變，只要這種對立成功營造，我們在七國內(nèi)的基本盤就穩(wěn)如伊耿高丘，不可能再被撼動?！彪S著解決思路一點點清晰明了，大廳內(nèi)聽者們的神色也逐漸變化，“但這并不是勝利，頂多算立于了不敗之地。潘托斯使者在七國之都當街被格殺此事造成的國際影響，可絕非我們局限國內(nèi)甚至王領范圍的輿情控制能力所能左右。在首先穩(wěn)住大本營后，我們便要設法減輕海外勢力對我方的敵意和威脅，首先明確一點：我們決不能在河灣戰(zhàn)事尚未結束前與整個九大自由貿(mào)易城邦開戰(zhàn)，這不僅會導致河灣戰(zhàn)事走向變得無法確定，還會讓臣服條件仍未談妥的谷地心思也活泛起來，導致七國一統(tǒng)的前景和代價陡生過多變局，趨于失控?！?/br>
    “對外部，我們有兩招可用：一是分化拉攏，九大城邦內(nèi)部并非鐵板一塊，與女王正處于敵對狀態(tài)的瓦蘭提斯就不說了，曾經(jīng)妄圖吞下瓦雷利亞的全部遺產(chǎn)和半個世界開戰(zhàn)，到處都有它的對頭；除此之外還有個明確拋棄和反對奴隸制的布拉佛斯，其實也可以設法拉攏……向其它那些奴隸制城邦示好興許還有難度，但想拉攏布拉佛斯，是在太簡單了?！卑衤冻錾衩氐男θ?，“我們只需要宣布接受并繼承篡奪者對布拉佛斯的債務，便能讓這個自由貿(mào)易城邦中的金融中心放棄與其它奴隸主為伍，而沒了鐵金庫的金融支撐和交易結算協(xié)助，其余八大城邦縱然想聯(lián)手對付女王，也絕對會面臨一個又一個的麻煩和困難。”

    “繼承債務??？”丹妮莉絲皺起眉頭，她不得不承認：即使是這個自己曾經(jīng)以為永遠不會采納的選項，在和‘與全世界為敵’和‘征服河灣失敗’等嚴重后果相比較時，忽然也變得不是那么絕無法接受起來，“我們哪來的錢還債，難道還是用債券？打白條給人固然是個妙招，可即使不提對方收不收……如此這邊也欠那邊也欠，最終又全以出售熱武器抵消欠款，債券一來二去都流到守夜人產(chǎn)業(yè)手中，我這個女王……豈不是一輩子都要給守夜人產(chǎn)業(yè)的股東們?nèi)ゴ蚬ぃ俊?/br>
    女王可不是才想起來這一點，而是早已憋在心里，只等個契機問出口了。她同樣說得足夠委婉，守夜人產(chǎn)業(yè)有許多股東不假，但兵工廠可完全是艾格的一人私產(chǎn)，若債券的循環(huán)轉起來，她就是一輩子在給他守夜人總司令打工！

    巧的是，艾格其實也早已想好辦法打消女王心中的疑慮和芥蒂，雖說原本打算是將答案在合適時間以驚喜禮物的形式獻上，但眼下闖了潑天大禍要補，也只能提前拿出來，用以安撫丹妮莉絲的緊張了。

    “這個，其實我已與財政大臣商討良久，并有了解決辦法?！卑裉ь^望向女王，微笑著緩緩吐字，“我們二人達成一致：守夜人產(chǎn)業(yè)免稅的特權，是長城面臨異鬼威脅時期采取的階段性的權宜之計，在新的時代里不該不合理地存續(xù)。經(jīng)過一番仔細的統(tǒng)計和權衡，我們得出了初步的改革方案：守夜人產(chǎn)業(yè)的常規(guī)部分，按正常商業(yè)稅率恢復繳稅，而只接受坦格利安國債券支付的軍工訂單，則按收到債券付款量的三分之一為數(shù)繳稅。”

    三分之一？

    這個驚人的數(shù)字頃刻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起注目禮和驚嘆聲一片，就連艾格口中“參與了商討”的財政大臣以及坐在最前頭面上毫無波動的女王心里都猛地一跳。

    丹妮莉絲早就想和艾格討論這個問題，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時機也拉不下臉開口罷了，她原先設定的稅率心理區(qū)間是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誰想艾格給出的數(shù)字竟比最佳預期還要高上一截，這可頓時沖散了她好大一團負面情緒，臉上差點就要露出驚喜的表情來。

    只是不知，這是蘭尼斯特家那新上任財政大臣恪盡職守所以燒的第一把火，還是艾格眼光長遠主動讓步吐出的利益？

    感受著在場諸多人士或詫異或敬佩的目光，艾格心中暗暗偷笑：這就是見識和境界碾壓了，這群人既對金融機器的規(guī)模和威力毫無概念，也壓根猜不到熱武器軍火交易的暴利有多可怕，大驚小怪自然也就在所難免了。

    對一臺印鈔機，該征多少稅合適？

    回答這個問題就掉入陷阱了，正確應對是——印鈔機從一開始就應該放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交由他人控制然后征稅。

    三分之一稅率看起來驚人，但與賣軍火的利潤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扣除33.33……%的稅，再去掉最多十個點出頭的成本，還能剩下一半多，這相當于女王每印一百塊債券，艾格就能賺到五十幾塊！

    有這種量級的收入為底氣，艾格即便當一個真真公正無私、兩袖清風的鐵血首相，像喬布斯般只拿一塊錢工資，也會迅速累計起驚人的財富，變得比坐擁七國的女王更有錢——真·富可敵國。

    如此規(guī)模的錢財肯定會召來嫉妒、猜疑和覬覦，但艾格心里早已有盤算：這一稅率將來還可以上漲到一半、三分之二、四分之三……直至最終實現(xiàn)守夜人兵工廠向坦格利安皇家兵工廠轉變的完全國有化。就算女王不咄咄進逼，他自己也會在合適的時機主動要求，而這其中的每次稅率上漲或向國有化邁進的一步，都將天經(jīng)地義為他換來一次“向女王提要求”的機會——無論是純粹討她歡心和青睞、申請封賞自身或下屬、謀求更大的權限和更深層次的影響力還是犯了什么錯誤請求原諒和放過……

    在這不斷明面讓步、暗中卻獲得實惠的過程中，他不僅能得到安全和長遠，還能平白在史書上賺個“深明大義”的好名聲，豈不美哉？

    隱形富豪和陰影中的實權者有多爽，誰當誰知道！

    扯遠了……

    守夜人產(chǎn)業(yè)是除贈地軍外艾格的第二大底氣，他對處理這堆籌碼已有了大堆謀劃和想法，但此刻不是琢磨這些的時候。

    “還有第二招，那就是拖！就算離間和利誘都失敗，最終九大城邦還是鐵了心要聯(lián)盟對抗女王，只要我們的外交人員能將交涉爭取進坐下來面對面談判的階段，便是勝利……只要在西線的河灣戰(zhàn)事結束前，我們能拖住東線戰(zhàn)事不爆發(fā)，便是實現(xiàn)了戰(zhàn)略勝利！”艾格伸出雙手的食指并到一起，緩緩向兩邊分開，做出一個特沒譜式招牌演講動作，“而這一招又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當然是東線的外交談判，這一任務不僅困難，且在伊利里歐一事發(fā)生后還變得帶上了生命危險，女王如覺得一籌莫展，可以向提利昂大人尋求人手和建議幫助；第二部分自然是西線，如果說原本我們還可以不緊不慢地按部就班，那現(xiàn)在，就得設法在平推戰(zhàn)略不放棄的同時，設法速戰(zhàn)速決，將王政府從兩線作戰(zhàn)的威脅中解放出來了！”

    “而實現(xiàn)后一條，我責無旁貸，還請陛下和諸位信任在下，并拭目以待！”

    ……

    第649章 是兄弟就來幫我擦……

    片刻之后，這場為突發(fā)流血事件而緊急召開的御前會議告一段落，第一階段處理方案出爐：首相將牽頭擺平伊利里歐之死在國內(nèi)、外的惡劣影響；灰蟲子會作為女王親信重返現(xiàn)場對臨河門衛(wèi)隊進行調查、向附近居民了解更詳細的事發(fā)過程；丹妮莉絲會在收到進一步匯報后，根據(jù)實情決定自己是否要親自出面參與處理……

    短暫的心驚rou跳后，大伙的情緒重新恢復穩(wěn)定，只是與其說是大家的心理承受能力都足夠強，倒不如說是所有人都對女王之手的能力手段足夠信任，都相信艾格可以搞定此事。

    女王首先離席，然后與會官員們也作鳥獸散，像下課學生般涌出女王的臨時會議廳奔向各自交通工具，只有提利昂因對這結局頗有微詞，而找到了艾格發(fā)牢sao。

    “你在搞什么！那什么稅……三分之一便三分之一吧，反正是你的錢外人不用心疼?？晌沂秦斦皇峭饨淮蟪迹幚硪晾餁W尋死成功這種破事，干嘛要牽扯到我？”

    提利昂的兩條小短腿快速交錯以跟上艾格的步伐，他現(xiàn)在是真有點生氣：原先密會時聊好是三成的軍火稅率，被艾格自作主張地進一位變成三分之一也就罷了——對首相財產(chǎn)征收重稅之舉好歹會被外界視為是他作為財政大臣的強硬和能力……但在事先沒有過任何溝通的情況下忽然再給他發(fā)職責外的任務，這就讓他感覺被迫加班，很不爽了：“我籌備央行、重訂稅率、組建農(nóng)業(yè)部已經(jīng)夠累了，你還嫌我不夠忙嗎？說好的我主內(nèi)，你主外呢?。俊?/br>
    這事按“內(nèi)外相”的分工原則，確實不是提利昂的活無疑，若不是被伊利里歐以性命為獻祭擺了一道，艾格是絕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種不地道的爛事的。自己畫的餅卻又自己咽了下去，沒什么比這事更丟人的了，理虧在先的他哪還有什么硬話可說，只能連連抱歉并解釋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