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聲叫來了門口的守衛(wèi)：“去，告訴阿莎·葛雷喬伊，我現(xiàn)在見她?！?/br>
    ……

    阿莎·葛雷喬伊，海怪之女，這位北境嫌麻煩而扔給守夜人托管的不安分囚犯，曾經(jīng)通過勾引男性看守套出艾格的準確歸期，從而在總司令返回后冠鎮(zhèn)的第一時間在大門處堵住他并提要求……

    一番cao作雖sao，結(jié)局卻是撞在鐵板上：不僅加入守夜人的要求被殘忍拒絕，甚至連向她泄露消息的守衛(wèi)也被逆向追索調(diào)查出來，一通處罰調(diào)離崗位后換上了女性矛婦，讓阿莎前期好一番人際關(guān)系運營全成了白費力氣。吃了那一趟教訓，這個女船長如今顯得安分了許多：她不再嘗試在路上“偶遇”或堵截艾格，而是老老實實通過下面的侍衛(wèi)轉(zhuǎn)達求見的要求。

    如此乖巧，艾格反倒不太好意思拒而不見了。當然——更重要的因素還是：席恩·葛雷喬伊在長湖血戰(zhàn)時因為獵殺第二任異鬼之王表現(xiàn)太過突出而被槍打了出頭鳥，阿莎作為他的親jiejie……無論哪種意義上都算是烈士家屬的存在，給予一點優(yōu)待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似乎是在坐等艾格召見，侍衛(wèi)離開后沒多久便將求見者帶了過來。

    和上次見面相比，女子這回手腳上不再有鐐銬和鐵鏈，身上也從贈地尋常的民婦棉襖換回了她自己的緊身皮衣褲，即使包裹在保暖衣物內(nèi)，整體身形依然線條明銳、凹凸有致，仍舊有吸引異性目光的本錢。而同樣沒被十幾個月的囚禁磨損變形的除了身材——還有氣質(zhì)和驕傲，艾格能從她依舊明亮的眼神和臉上不服輸?shù)木髲娭锌闯鰜怼?/br>
    她敲門進入，睜大著眼睛與艾格對視了一會，率先開口問候：“總司令大人，晚上好?！?/br>
    “嘿嘿?！眲傇诙抢锟淠闶菞l女漢子，你就這樣打臉，艾格感到有趣地笑了一聲，“你不是從來都直呼我名的么，什么時候也改口了？”

    整個后冠鎮(zhèn)里只有阿莎會喊他的全名——艾格·威斯特，是以他對此印象還頗為深刻。一向嘴硬的人忽然換尊稱，這種明顯的示弱反倒而讓他有點不習慣——更準確地說是警惕起來：“算了，不和你開玩笑。我命人解除你的鐐銬腳鏈，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我自由了?！?/br>
    “沒錯，你自由了，但這份自由是我這個‘代為監(jiān)管者’自作主張給予的，史塔克家可沒松口，我提前說清這一點，免得日后再發(fā)生烏龍。”艾格點點頭，“這待遇是你的弟弟拿命換來的，他在人鬼大戰(zhàn)中的英勇表現(xiàn)，用兩支光明使者來獎勵都毫不為過。我決定用其中一部分來轉(zhuǎn)換為你的自由身，想必他就算活著也不會反對的。你作為席恩最親近的家屬，他取得后冠鎮(zhèn)箭術(shù)大賽亞軍的那支龍鋼箭獎品，我也不打算吞掉，現(xiàn)在它是你的了?！?/br>
    “我該說謝謝？”

    “隨你高興——差點忘了，你現(xiàn)在不是囚犯了，坐吧?！鄙舷麓蛄恳环⑸螅衤柭柤?，指了指桌對面的椅子繼續(xù)說道，“你現(xiàn)在可以做選擇：取走那支本該屬于你弟弟的光明使者自行處置，或者將它出售給守夜人官方，取得一筆現(xiàn)金以供生活用?，F(xiàn)在尚不清楚一支龍鋼箭該價值幾何，但為安全著想，我建議你先取一百金龍以內(nèi)，我以守夜人總司令的人格擔?！撌嵌嗌馘X就是多少錢，將來你隨時可以回來找守夜人，要求取回與市場價的差額?！?/br>
    “多謝總司令大人的慷慨。”阿莎皺著眉頭，干巴巴地說出了這句話，猶豫一下后拉開椅子坐下，兩雙令人嘆為觀止的大長腿相互交疊翹起二郎腿——該死，她都快忘了上次自由地做出這個動作是什么時候了，爽得哼哼一聲的同時，差點鼻子一酸掉下淚來：“難道，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得離開贈地？可我現(xiàn)在還能去哪里？”

    “我說的‘走’，是指離開后冠鎮(zhèn)內(nèi)堡——你既不再是囚犯，也不是守夜人，沒有留在墻內(nèi)的資格?！卑裢瑯颖叵蚝罂康揭伪成希幚砹艘煌砩闲偶F(xiàn)在沒什么心思和人賣關(guān)子，說起話來直爽的很，“但出了內(nèi)堡，你再想離開或留在贈地就是你的自由了。現(xiàn)在我治下的人口與疆域嚴重不符，如果阿莎小姐愿意在贈地定居下來，結(jié)婚生子為長城守軍繁育第一代原生屬民，我個人很歡迎?！?/br>
    “呸！￥#%！”艾格發(fā)誓他說這段話時是認真的，但阿莎卻感覺受到了嘲弄，她柳眉倒豎，咒罵了一句男人聽不懂的鐵群島俚語，然后大概也是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位置，怕艾格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后生氣翻臉，趕忙話鋒一轉(zhuǎn)：“留著你那破箭去忽悠別人吧，我不稀罕！別以為我這次求見你是來祈求釋放和施舍的，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討論一個嚴肅的問題！你有沒有考慮過——鐵群島的未來？”

    ……

    第467章 鐵群島的未來（中）

    鐵群島的未來？

    憑良心講，這個問題確實有點探討價值。群島抱團懸于海外，附近水域不僅風暴頻繁，而且暗礁遍布，有著遠強于龍石和狹海列島的地理天險，再算上攸倫·葛雷喬伊窮盡鐵島之力打造出了一支從數(shù)據(jù)上來看在全維斯特洛甚至整個已知世界都排得上號的龐大艦隊……

    可以想象，鐵群島必然會是整個維斯特洛最難被統(tǒng)一，最后被納入艾格設(shè)想中女王治下的區(qū)域之一。

    然而，它的突出優(yōu)勢也就僅停留在戰(zhàn)術(shù)層面了——鐵群島確實是塊難啃的骨頭，卻不是橫于前方繞不開的攔路石。無論是史坦尼斯、羅柏或泰溫還是誰，想打到島上去固然難，攸倫想上岸卻更不容易。

    如果阿莎問“有沒有考慮過鐵群島的未來”的意思是問艾格有沒有想過該怎么應(yīng)對她叔叔的威脅，那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但如果她想問的是——自己有沒有在為女王征服七國的計劃里，為鐵群島量身訂造獨一份詳細策略……那很抱歉，還真沒有。

    不不，準確地說應(yīng)該是：有，但優(yōu)先級相當靠后。

    艾格南征的戰(zhàn)略計劃很明確：柿子先撿軟的捏，放著就在同一片陸地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七國尤其是一馬平川的大王領(lǐng)規(guī)劃區(qū)不去征服，先去和一幫又窮又硬還隔著海、打贏了也沒太多好處的海盜死磕？怕不是失了智！他對鐵群島的方針就是：提高警惕，像防異鬼一樣盯死這幫鐵民，絕不給他們攪局壞大事的任何機會……就這樣晾他們到大王領(lǐng)計劃實現(xiàn)甚至整個陸地七國都統(tǒng)一后，再像當年勞勃平定巴隆·葛雷喬伊叛亂一樣：攜傾國之力碾壓，無視任何陰謀詭計，將這最后一塊版圖也收入囊中。

    可以預(yù)見，擁有著一堆不知從何而來的魔法道具和古怪藥水，能屢次讓對手吃癟的攸倫絕不會甘心這樣被排斥在游戲外。但艾格不信他敢?guī)е粠退稚习蹲钃踝约悍€(wěn)扎穩(wěn)打平推七國的規(guī)劃，更不相信——他的木船和瓦雷利亞鋼甲，還能擋得住大炮！

    心里瞬間轉(zhuǎn)過千萬個念頭，但艾格沒心思也沒義務(wù)向一個昔日為敵、眼下也利用價值有限的女人解釋那么詳細。他斜倚到椅子一側(cè)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右肘擱上扶手，拳頭撐著下巴，食指張開托住臉頰，以一個相當隨意閑適的看戲模樣，笑對著阿莎。

    這表情是真心的，但不是在對阿莎展示友好，而是在心中暗樂：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多年，費盡心思忽悠這個忽悠那個，終于混出人樣，輪到別人來求見、忽悠自己了。

    ……

    “沒考慮過?！卑衿鋵嵰呀?jīng)猜到阿莎想說什么了，但連續(xù)的工作讓他心神疲憊，他現(xiàn)在很樂意看看對方準備怎么班門弄斧、忽悠自己——就當是繁忙之余的消遣了。“但如果阿莎小姐有什么想法，我可以聽聽。”

    海怪之女被面前男人的輕慢語氣和動作惹毛。放在以前，有人敢這么和她說話，她絕對會一個耳刮子上去然后摔門而出。但現(xiàn)在，十幾個月的囚犯生活磨礪了她的心性，而寄人籬下的事實更是讓她不得不低頭……更重要的是：眼下，只有這個男人還有能力、也有理由來幫自己實現(xiàn)理想和目標。

    對方?jīng)]說不感興趣然后下逐客令，而是愿意聽聽，已經(jīng)不算最糟糕的結(jié)局了。

    “我父親乃巴隆·葛雷喬伊，派克島之主，他以鐵群島之王的身份死去。生前，阿爸最喜歡整天念叨著‘強取勝過苦耕’、‘鐵民的榮光’這類不知所謂的族語和詞句……希望有朝一日能擺脫鐵王座的壓制，恢復(fù)‘古道’，讓鐵民重新受七國敬畏。”她咬牙沒表現(xiàn)出憤怒，逼著自己張嘴。一旦過了開頭難這道坎，反而漸漸進入了狀態(tài)：“我敬他愛他，但這不能改變他是個冥頑不化的蠢貨的事實。阿爸根本不明白也無法承認這一點——所謂‘古道’，就是當強盜罷了，至于所謂七國的敬畏，更只是大陸民們不想招惹強盜、引火上身的求穩(wěn)心態(tài)而已！”

    居然罵自己親爹是蠢貨，這別具特色的開場白艾格給八十二分，剩下的十八分以六六六的形式給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算是來了點興趣，于是點點頭，允許她繼續(xù)表演。

    “鐵群島土地貧瘠，氣候惡劣，不適合耕種，劫掠青綠之地的富饒地帶以喂飽養(yǎng)活家人，在遙遠的過去確實是無奈之舉。而以許久以前維斯特洛大陸山頭林立，遍地王國的狀態(tài)，遭受劫掠者也確實大概率無力反抗。所以，‘古道’盛行不衰?！卑⑸砬槟氐乩^續(xù)說，“但隨著各地大小勢力間的不斷兼并、融合和聯(lián)盟，現(xiàn)今‘七國’這樣有能力抵抗甚至報復(fù)的大勢力逐漸成形，踐行古道的收益日漸縮水，風險反倒與日俱增。待到伊耿征服，真龍王朝將整個維斯特洛都合為一體……古道便徹底淪為不可行。在這個劫掠的風險已經(jīng)過大，而島民們也與大陸民們同屬一個君王統(tǒng)治，完全可以依靠‘搶’以外的方式來謀生的時代，還整天沉浸在‘我祖上滿世界燒殺搶掠過’、‘是個人都怕咱們’的美好回憶里，妄圖效法古代鐵民，幻想靠不勞而獲致富過上好日子，簡直愚不可及！這幫蠢貨只知道自己活著搶回財物和女人時有多么痛快有多么榮耀，卻永遠看不到隔壁沒了男人的寡婦、失去父親的孩子有多么無助；他們只記得自己燒殺擄掠時有多么酣暢淋漓，卻也永遠記不住來自大陸的軍隊摧毀鐵民村莊、欺凌強暴我們妻女時的痛苦！我絕不會走我父親和爺爺們走過的老路！”

    艾格大概有些明白她的忽悠思路了，阿莎想說服自己，她是好人，她不支持鐵民的一向做法，以此為接下來所提的要求奠定良好的主觀傾向基礎(chǔ)……挺聰明的一招，可惜沒什么說服力。

    “很高的覺悟啊，阿莎小姐?！毕胂胍恢辈豢月曇蔡欢Y貌，他猶豫片刻決定還是給點回應(yīng)，“但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是響應(yīng)你父親的號召入侵北境，然后在深林堡被我率領(lǐng)山地氏族擊敗并俘虜?shù)摹＿@就是你所謂的——‘不走老路’么？”

    “都說你很聰明，總司令大人?！卑⑸⒘税褚谎?，沒有被譏諷嚇退而是犀利地反問起來：“那你倒說說——當這種愚蠢出現(xiàn)在不容置疑的‘當家人’身上時，我作為女兒，是該堅決抵制、高舉抗議大旗然后被父親冷落甚至逼著去嫁人，還是先假裝和他想法一致，以此贏得信任支持，得以有自己的班底，進而有改變這個世界的機會和能力？”

    “我是女兒身，不是生下來就是鐵群島的繼承人的！正因為不是男人，我得使盡渾身解數(shù)、付出更加倍的努力，才能被父親認可為接班人，而不是早早就被嫁給某島的某個頭領(lǐng)，生一堆崽子以穩(wěn)固葛雷喬伊家的統(tǒng)治！”她提高了聲音，把翹起的腿換了一條：“當初羅柏率主力大軍南下，我父親決定趁北境內(nèi)部空虛掀起戰(zhàn)爭時，你猜他的目標是什么？是讓北境臣服于自己——巴隆大王！是依靠遏住卡林灣阻止北境大軍回家然后慢慢征服整個北境，以此成為‘鐵群島與北境之王’，從而一舉壓過我們的祖先——‘鐵群島與河間地之王’霍爾家族，復(fù)興古道，讓鐵民重新成為傳說！”

    沒再給艾格機會開口嘲弄，阿莎氣也不喘地迅速接著自己的話：“但這個計劃壓根不可能成功！強硬而彪悍的北境人根本不是軟弱而無主見的河間地可比，留守的北境軍隊雖分散在各地無法集中起來驅(qū)逐我們，但里應(yīng)外合打通卡林灣迎回羅柏的主力大軍……即使沒有你插手也是早晚的事，光白港城內(nèi)的衛(wèi)兵就夠我們喝一壺。所以，我壓根不相信什么鬼扯的‘古道’，也根本不打算繼續(xù)執(zhí)行阿爸的計劃——即使阿爸沒有遭受我阿叔攸倫的謀害，他也會很快發(fā)現(xiàn)，他最信賴的女兒……背叛了他！”

    “哦？”艾格這下是真好奇起來，盡管明知道對方很可能純粹是編個故事給自己聽，但他還是很上道的揚揚眉毛，追問下去：“如果攸倫不回來殺你父親，我也不從贈地率軍南下來攪局，你會怎么做？”

    不再是唱獨角戲后，阿莎的表情柔和下來：“阿爸計劃從南北兩個方向同時開始吞并北境，南路是我阿叔維克塔利昂，他率鐵艦隊沿熱浪河逆流而上，按命令奇襲拿下了卡林灣，遏住了南下羅柏·史塔克回家的路。而北路是我，在海龍角東面的海岸登陸，同樣偷襲拿下了深林堡。按照我阿爸原先的計劃，鐵島軍隊在南北兩個臨時據(jù)點站穩(wěn)腳跟，會讓留守的北境軍隊因無法兩頭兼顧而陷入迷?！酉聛?，他會繼續(xù)向這兩個點增兵，南路軍會在得到支援后留一半繼續(xù)遏住頸澤，另一半則自南向北，開始攻擊荒冢屯和霍伍德城；北路軍則在增兵后分兩路向東向南，占領(lǐng)托倫方城和賽文城。最終，我們將完全控制北境國王大道以西的部分，對臨冬城完成包圍，以此逼迫史塔克家和北境的東半部分投降！”

    嗬，艾格在腦海中斟酌了一下阿莎所說的計劃，居然還真有模有樣，頗具幾分可行性。若她不是在胡說八道往死人身上推卸責任……那巴隆·葛雷喬伊此人，可算得上是個英年早逝的野心分子。

    然而，人活于世，光有野心可不夠，還得有與野心相符的能力才行。整個計劃看起來有點靠譜，卻完全高估了鐵民在岸上的戰(zhàn)斗力，也無視了守夜人的存在和谷地可以從海陸運兵支援北境這一事實。巴隆想控制北境的西半部分，運氣好連贏幾仗有可能實現(xiàn)……但就艾格所知，北境超過七成的人口分布在國王大道以東，西海岸其實人煙稀少，軍事力量也相當薄弱，只有葛洛佛和達斯丁兩家有點實力。

    妄圖靠占領(lǐng)西半部分來逼迫東半部分投降？這……

    看看北境東半部分都是些什么存在吧，自北向南依次是：最后壁爐城安柏家、卡霍城卡史塔克家、恐怖堡波頓家、以及白港曼德勒家……頸澤以北，除開史塔克家外實力排名前五的家族，有四個在國王大道的東面！這四家里隨便哪家，都是擁有超過鐵群島半數(shù)人口屬民、隨隨便便就能爆出三四千兵的大勢力。隨便挑一家出來哪怕獨力作戰(zhàn)，也能和整個鐵群島打得有來有回拖入持久戰(zhàn)，妄圖靠占領(lǐng)西海岸和包圍臨冬城就讓這許多大家族全部投降？簡直就是癡人說夢，磨刀霍霍準備去解臨冬城之圍的北境軍隊接到來自巴隆的勸降信，笑死幾個倒是有可能。

    “我知道這計劃聽上去很扯淡！”阿莎一看到艾格張嘴就知道他要說什么，趕緊提前堵住了他即將出口的嘲弄：“所以我真正的計劃是——趁著忠于我父親的軍隊傾巢而出登陸北境，派克島內(nèi)部空虛之時，在內(nèi)部掀起一次政變，將我父親趕下臺，由我來上位，帶領(lǐng)鐵民走向新的時代！”

    ……

    第468章 鐵群島的未來（下）

    “嗤——”艾格一個沒忍住，惹來了阿莎怒目而視。

    不管今晚這場談話最終結(jié)果如何，起碼他找點消遣的目的達到——這個故事當真精彩，也不知阿莎花了多少時間來構(gòu)思和潤色。為了擺脫當前困境，人在發(fā)揮想象力上真是有無窮的主觀能動性，艾格都快忘了自己上次像這樣笑出聲來是什么時候了。就沖她給自己作了次精彩的表演這一點，艾格決定不趕她走。

    “你不信？”艾格在笑，坐在對面的女子卻拉下臉來。阿莎放下翹起的腿，在椅子里坐直身子：“是不是同樣覺得我一介女流，沒膽量也沒能力干這種大事？我原以為總司令大人是眼界開闊、不拘一格之人，現(xiàn)在看來也是瞧錯你了！”

    “咳，抱歉?！?/br>
    艾格笑著道歉，他真的很想嚴肅起來，但辦不到。無論如何在腦中自我提醒自己是個來自現(xiàn)代世界的穿越者，還準備支持一個女王上位，不該搞性別歧視……奈何不信就是不信，下意識的第一感覺，是沒辦法靠幾句光鮮漂亮的口號就扭轉(zhuǎn)過來的。阿莎身為女流，一半的威望和影響力來自她的血脈和姓氏，剩下的另一半雖是她自己通過行動爭取——但也是她父親先給了她表現(xiàn)的機會才有門的。在這個等級森嚴的男權(quán)世界里，孩子想造領(lǐng)主父親的反本就千難萬難，換成女兒更是難上加難。

    阿莎說她準備通過政變趕父親下臺自己當鐵群島領(lǐng)主，這個故事，編得比艾格那個“我是個來自采拿的冒險家”還離譜。

    想到這里，艾格卻神思一動，反而收住了樂。

    他當然不可能忘了：自己來自日落海對岸這個故事雖然是假的，但是個穿越者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實情卻比編的故事更玄幻。自己當初被綁著送到黑城堡來時，誰能想到他會在四五年后當上守夜人總司令？

    阿莎當鐵群島領(lǐng)主，這事難度極高，但本身并非全然不可能實現(xiàn)，自己只是受固有觀念和偏見的影響，才第一耳聽到就不信而已。

    “那請阿莎小姐講講，你當初的詳細計劃到底是怎么樣的吧？”

    “哼，你以為我活了二十年，就是在玩匕首、戰(zhàn)斧和男人嗎？”阿莎用咬著牙根的語氣說道：“別當鐵民全是沒腦子的強盜和用下半身思考的蠢貨，我在群島內(nèi)部的朋友和觀點一致者，遠比你想象的要多！讀書人羅德利克·哈爾洛、貝勒·布萊克泰斯頭領(lǐng)，還有古柏勒家，梅林家……許許多多在我父親第一次叛亂中失去親人的船長和頭領(lǐng)。每家悄悄藏三五個勇士不派上北境戰(zhàn)場，加起來就能湊出一支可觀的精銳，再由我這個葛雷喬伊家的繼承人親自當內(nèi)應(yīng)，混入防守薄弱的派克城輕而易舉。待到將我父親制服，逼迫他穿上黑衣讓位于我——在阿爸的擁護者得到消息從戰(zhàn)場上擺脫北方佬回到鐵群島以前，我就已經(jīng)把他綁到了長城，并召回忠于我的人，牢牢控制住群島，做好了應(yīng)對反撲的準備！”

    （你妹的，怎么是個人都計劃著把麻煩扔給守夜人？）

    艾格不滿地腹誹一句，這下是真笑不出來了。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細細思考一番，他不得不承認：這個計劃僅從理論上來講是可行的，自己也只是憑直覺地不相信罷了，由于并未深入了解過鐵群島內(nèi)部的派系構(gòu)成和各方實力對比，他找不出阿莎話語中有什么明顯漏洞。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確實有過這么一個計劃，那么控制鐵群島以后呢？你打算怎么收拾已經(jīng)打得不可開交的北境戰(zhàn)場殘局？”

    “用和平?！卑⑸f，“我會和羅柏·史塔克談判，只要他割讓給我海龍角和磐石海岸，鐵群島就會與北境停戰(zhàn)，且永不再犯——”

    “這不可能。”艾格總算是有話可說，立刻打斷女子：“就算你通過政變成功取得了鐵群島的統(tǒng)治權(quán)，也要同時應(yīng)對你父親支持者反撲的內(nèi)憂、與北境戰(zhàn)爭的外患這兩個威脅。坐不穩(wěn)位置該急著求和的是你才對，北境怎么可能割地與你達成協(xié)議？”

    “因為北境割走的地依舊是北境的?！卑⑸浩痤^來，“我給羅柏準備的談判條件是——我尊他為北境之王，他承認我為鐵群島女爵。然后我會向他屈膝稱臣，帶領(lǐng)鐵群島歸入他的統(tǒng)治，成為他麾下北方聯(lián)合王國的一部分。若他如傳說那般有威望和人脈，多半還能讓河間和谷地也脫離鐵王座向他效忠，若一切順利，那這個新的北方王國，一誕生就將擁有七國超過一半的土地、最善戰(zhàn)的陸軍和最強大的艦隊。已知世界的任何人，都將無力強迫他改變決定！”

    艾格詫異地揚起眉毛，剛想脫口而出一句胡扯，卻立刻意識到錯的其實是自己：維斯特洛并非天朝，從沒有什么大一統(tǒng)的概念和意識，更沒有“搞分裂是罪不可赦的這一習慣性思維”。史塔克家本就稱王，攝于征服者伊耿的強大而被迫稱臣——而如今的鐵王座既沒有龍來保持威懾力，而北境為史坦尼斯連番征戰(zhàn)又沒拿到任何好處，不小心連家都差點被端，上上下下早已心生不滿……

    在這種情況下，脫離鐵王座獨立自治完全合情合理，和羅柏·史塔克品性正直根本毫不沖突——若阿莎真提出“北方王國”這一建設(shè)性意見，還自愿稱臣來促成這一計劃的推進……什么人能抵擋這種誘惑？

    沒有人！

    北方三國一中立，只控制著王領(lǐng)和風暴地再有西境口頭上聲援的史坦尼斯根本無力壓服河灣地消滅黃金團，而沒有龍且連吃敗仗的小伊耿同樣很難消滅能征善戰(zhàn)的史坦尼斯。若丹妮莉絲不出現(xiàn)，維斯特洛完全可能會分裂成北、中、南三甚至四部分，呈鼎力之勢，且穩(wěn)定持續(xù)很久……

    而無論怎么算，以羅柏·史塔克為王的北方王國，都將是這三或四個勢力中最強的那一個！

    看著艾格的神情，阿莎明白自己總算是震住了他，當下趁熱打鐵，繼續(xù)洗腦：“海龍角雖沒什么資源，卻有著茂密的優(yōu)質(zhì)松樹林，是極佳的造船原材；而磐石海岸有著肥沃的黑土地，只是因為千百年來受鐵民的劫掠而無人敢耕種。這兩塊土地，對北境而言只是一片人煙稀少、可有可無的閑置區(qū)，對鐵群島來說卻是價值非凡的寶庫和糧倉！有了它們，鐵民無需再四處劫掠，便可以憑造船、賣船和打漁以及耕種來自給自足，而對北境而言，入駐這片土地的鐵民也是最佳的人質(zhì)——萬一哪天群島再次生變，史塔克家只需派大軍收復(fù)這兩塊土地便能給鐵島以沉重打擊，連船都用不著！”

    “沒錯，海怪的善變之名早已傳遍七國，羅柏依舊會懷疑我的誠意。所以，我還會將自己也作為交易的一部分——一個未婚未育、容貌端正、年輕健康的鐵群島女爵！以史塔克家傳言中的正直，羅柏多半不會休妻再娶或接受我當他情人的提議，但這不打緊，我可以接受他給我安排的婚姻……甚至連人選我都考慮過了：葛洛佛家的現(xiàn)任族長——蓋伯特·葛洛佛不是還沒結(jié)婚么。史塔克從他家的領(lǐng)地里劃出了一塊給鐵群島，再還他一個妻子，也算不虧待他了！”

    ……

    片刻安靜后，艾格才回過味來。

    “不得不承認，這通打算對任何北境人都有足夠吸引力。若我是羅柏，肯定會接受?！卑衩銖娬业搅税⑸媱澙锏囊粋€漏洞：“但問題來了，你精心策劃一場政變，把自己的親爹拉下臺自己上位，就是為了去向史塔克家屈膝效忠，甚至把自己都嫁進北境？鐵島居民會跟隨一個向北境之王屈膝的下跪之人、接受一個北境貴族的妻子統(tǒng)治他們嗎？還有，你這一大通cao作，自己沒得多少好處卻肥了北境，又圖什么？”

    “鐵群島內(nèi)部，我自有辦法，用不著你來cao心。至于圖什么……你是不是覺得，世上每個人都得貪戀權(quán)勢和地位，做什么都自私自利地只想著自己才正常？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鐵島女爵、派克城城主、鐵民的榮光諸如此類的狗屁玩意，我想要的是讓我的人民從渾渾噩噩的強盜生活中擺脫出來，讓他們吃飽穿暖、安居樂業(yè)，再也不用駕著沒頂?shù)拈L船頂風淋雨滿世界跑，靠刀頭舔血才能填飽肚子！只要能實現(xiàn)這一目標，任全世界都認為我是個軟弱可欺的懦夫、人盡可騎的女表子、敗光祖業(yè)的混蛋，我也不后悔！”

    ……

    艾格盯著阿莎看了好一會，差點伸手鼓起掌來。

    精彩的表演，他現(xiàn)在完全明白對方的整個忽悠思路了——這是個層層遞進、步步深入的三階段：

    第一步，先摘清自己和父親以及其它鐵民的關(guān)系，表明劫掠和入侵北境實屬無奈，非她所愿也——我不是敵人；

    第二步，是通過貌似無意吐露的方式，告訴艾格“我在鐵群島還有朋友和影響力”，并非毫無利用價值——我有用；

    第三步，就和艾格在丹妮莉絲面前將自己打造成“革命同志”以獲得信任如出一轍——拋出一個宏大而高尚的目標，告訴他自己其實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以從潛意識層面贏得信任和親近感。

    這套cao作說起來簡單，但能如此流暢清晰地執(zhí)行到位且不露刻意痕跡，即使讓艾格來執(zhí)行也得費一番準備功夫?？梢坏┩瓿桑Ч蚕喈斆黠@：有了這么幾層鋪墊，接下來無論阿莎提什么要求，艾格都很難一口回絕了。

    他本只是想著看看阿莎嘴里能吐出什么花來，結(jié)果一通聊下來，方才有那么一瞬間，居然差點被感動到了。包裝標榜自己，這招最厲害的地方便在于：成本極低，且很容易打動特定人群。而別人想要推翻你對自己的角色塑造，卻得真的找到你言行間不一致甚至相對的證據(jù)才行，不然光嘴上說你虛偽說你是在演戲的話，那落在旁觀者眼里，就是內(nèi)心齷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艾格壓根不在乎那幫又臭又硬的鐵民的死活，但他不能把這話說出來自打臉，因為他給自己的人設(shè)可是與丹妮莉絲一樣——想要打破車輪造福全人類的仁人志士。

    他也同樣對阿莎那套“我不在乎個人榮辱得失只想自己的人民幸?！钡恼f法嗤之以鼻，但略一回想，他還真找不出阿莎做過什么不符合人設(shè)的大jian大惡之事，不可能撕下臉皮，直白地說“我不相信，我覺得你就是個女海盜頭子”……

    本只是想找個消遣，誰想弄到最后，還真被阿莎點住了xue。

    接下來怎么辦？

    玩忽悠的熟手，反忽悠起來自然也得心應(yīng)手，艾格只沉默了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笑了笑，放下?lián)卧谝畏鍪稚系母觳?，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完全被說服打動的模樣，問出了他早已猜到答案的問題：“崇高的理想，阿莎小姐。那么請問，我能為你帶領(lǐng)鐵群島走向美好明天的理想……做點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