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慕黎黎想，十多年的半路夫妻，章女士已經(jīng)深深融入了慕家。以前平安無事的日子不覺得，這次的意外讓她，即使過去有再多的分歧和隔閡，打斷骨頭連著筋，親緣關(guān)系讓他們始終行駛在同一條船上。

    親情的濃淡姑且不論，章女士的生活十幾年都圍著慕行長，就像陀螺圍著軸心，經(jīng)年累月的轉(zhuǎn)個不停。慕黎黎看不慣，但必須承認(rèn)，只要慕行長健在章女士的重心便不會偏移，因?yàn)樗麄兪欠蚱?，不亞于父女親近程度的夫妻。

    這個道理，同樣適用于她和席烽的婚姻。

    “我們，能嗎？”她問，語氣遲緩，充滿了不確定。

    “當(dāng)然可以，我們只會做得比他們更好?！毕槌樽咚沂治罩氖謾C(jī)，左手順勢插入空隙，牽上她的手指。

    慕黎黎在他的凝視下微微錯開眼睛，視線正落在他敞開的大衣前襟上。

    席烽一向姿態(tài)挺拔驕傲，而今天風(fēng)一吹便能瞥到里頭一小片未干的水跡，是她昨晚抹上的眼淚和… …鼻水。

    不保證干凈，清晨慕黎黎用濕巾給他擦拭，半干的痕跡給她擦得再次濕透，貼在他胸口。他竟搖搖頭說也沒關(guān)系，到公司換掉即可，不礙事。

    老虎的霸權(quán)作風(fēng)忽然改成了大貓樣的服帖，她心里好一陣異樣的— —甜絲絲。

    “他們的情況你可能不清楚，雖然關(guān)系上長年不對等，但難得的是，多年一次紅臉都很少，周圍鄰居不知道多少人艷羨?！钡搅送＼噲?，手還沒被放開，慕黎黎感嘆了一句。

    然后停頓片刻，悵然道，“要做得更好談何容易？一天兩天也許可以，一年兩年也湊合的過去，五年十年可就太難了?！?/br>
    大話是席烽說出來的，于是他摸了摸鼻子：“我這人擅長迎難而上持之以恒，最愛挑戰(zhàn)不可能。你說怎么算更好，看能不能難得倒我。”

    這話里面的漏洞可大了，誠心逗她開口似的。慕黎黎一下來了精神，接招道：“其實(shí)很簡單，昨晚你說的夫妻義務(wù)是一方面，還有其他的……義務(wù)，比如你要保護(hù)我，照顧我，體貼我，包容我，什么情況下都不許離開我… … ”

    她一字一頓地認(rèn)真羅列著，連停在車前、撞在他手臂上也不覺得，大有長篇大論的趨勢。

    “ … …你嫌多了？”

    “沒有?！毕槟托穆犕辏安贿^分?！?/br>
    “那你干嘛這副表情？”

    “我在想，你這些提的有點(diǎn)晚了，如果結(jié)婚時你對我說這番話— — ”

    慕黎黎握緊他手：“你就不結(jié)了？”

    “錯，那就更好了。會省去我們很多互相試探、互相磨合的工夫，那時好像只有我天天要求你這、要求你那，你很少給我響應(yīng)。不怪你，只怪當(dāng)初我們的婚結(jié)的太倉促… … ”

    她抱著他的胳膊輕搖了幾下，并不太認(rèn)同。

    席烽理順?biāo)槐憋L(fēng)吹起的亂發(fā)：“那天一算，我們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七個月了。人家是七年之癢，我們是七個月之癢— —很多事總會越來越好，我們之間你要有自信，也要相信我?！?/br>
    慕黎黎心下余波起伏，像小河水的波浪揚(yáng)起又反復(fù)蕩漾。癢和離婚肯定不是一個概念，他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心里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思忖而終于釋然。

    一想到離婚，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念頭，她的鼻子就開始發(fā)酸。戳了下他的胸膛，氣勢不饒人聲音卻細(xì)語道：“男女之間的自信都是循序漸進(jìn)地培養(yǎng)起來的。你得有另一半的自覺，幫我培養(yǎng)這種自信?！?/br>
    “好?！毕榘踩粦?yīng)下。車后是一片晨曦被遮擋住的陰影，早間的停車場里人煙罕至。席烽往陰影里拉她，手滑到頸后，黏黏膩膩地印下一吻。

    再多也不能了，慕黎黎做賊似的環(huán)視四周，生怕被人瞧見，迅速罩上羽絨服的大帽子，口罩刷地拉上去，密密嚴(yán)嚴(yán)地遮了個全乎。

    偏他就吃這套羞答答里帶著矜持的那股勁兒，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不外露，在她口罩蓋住的嘴上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又親了一口。

    中午慕黎黎回家取了趟計算機(jī)，然后去慕家取午飯、沿途買了些住院用的東西，照舊回醫(yī)院。

    給老唐打電話補(bǔ)假，聽說簽約很順利，感覺欣慰很多。公司公眾號上發(fā)布的新聞自動推送到手機(jī)上，她從下到上地瀏覽，看著新聞下方烽火員工的評論一個個多起來。

    喜洋洋的恭賀或是表達(dá)對公司未來重燃斗志的激動，都讓她覺得與有榮焉。

    再往上劃，現(xiàn)場的照片足有好幾張，酒店大廈紅毯上的、一樓大堂、簽約舞臺上的、會場觀眾席的… …沒想到的是，每一張的高管合影里都不乏鐘易的身影，位置還很靠近中央。

    三個小時的議程，甚至還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單獨(dú)留給鐘易做報告。臺上的他露出八顆牙齒，面朝鏡頭淺笑，領(lǐng)帶顏色像和誰臨時借來似的不搭，白襯衫、淺灰西服的搭配，卻襯得面龐仿佛從世外桃源忽然入世的方外公子似的文氣雅致。

    原來下頭評論里說的“我司門面擔(dān)當(dāng)”是指他，若干回復(fù)里各自站隊，歪樓的比正經(jīng)的評論多的多。

    慕黎黎抿嘴忍不住笑開，明顯詞不達(dá)意嘛，鐘易頂多算顏值擔(dān)當(dāng)，我司門面擔(dān)當(dāng)— —必須是運(yùn)籌帷幄、凜然威風(fēng)的席總啊。

    宰相肚里能撐船的席總，看人不夠長袖善舞、獨(dú)立給鐘易放權(quán)一片小天地的席總。

    很多安排她一度不明就里，當(dāng)結(jié)果呈現(xiàn)給所有人時才領(lǐng)會的到。鐘易的團(tuán)隊在席烽心里是重要的，而且排名比一些其他人還要重。

    協(xié)調(diào)的工作不夠好，便讓鐘易隱在幕后，把人從融資項目等等一眾瑣事中解放出來。用實(shí)力橫空出世，在新股東用硬核的成績一鳴驚人，何嘗不是另一種鼎力的推介？

    慕黎黎在席總粉絲小分隊被頂?shù)米罡叩脑u論下面，點(diǎn)了個大大的贊。

    第六十四章 做飯的男人

    下午晚些時候，席烽又來了醫(yī)院一趟，還鬧出了一場烏龍。

    章女士在衛(wèi)生間里洗水果，病房大敞著門，依稀能聽到樓道里人聲嘈雜的腳步聲。席烽拎著幾袋子補(bǔ)品一進(jìn)門，腳步就慢了下來。

    房間里除了病床上睡著的人，坐在床邊的另一位他認(rèn)識——蘇皓宇，自家公司最年輕最可靠的男中層，卻在工作時間和他出現(xiàn)在同一個公司以外的地方。

    小蘇低眉順眼的正在用水果刀削蘋果，果皮纏了幾圈不見斷開的順暢。兩位男士打照面后簡單寒暄，彼此都顯得疏離尷尬，直到慕黎黎和慕嵐嵐前后腳回來。

    局面一時尬到無法用言語解釋，慕黎黎扶額擋住半邊臉，氣鼓鼓地問席烽：“你來，怎么不提前打聲招呼… … ”

    席烽挑著眉峰瞅她：“我把我爸媽稍的東西帶過來，順路來接你。”

    一屋子家里人他不會當(dāng)場挑她的語病，只是站在她身側(cè)，接過單子看上面的醫(yī)囑，問了幾句慕父的情況。

    慕嵐嵐同樣一句也沒介紹，看小蘇在盤子里削成塊的蘋果不錯，拿起叉子便吃，也不招呼別人。病房里招待人的條件本就簡陋，她一個人吃下了半盤子。

    席烽察言觀色之后，不一會兒就茅塞頓開地笑了，慕黎黎怎么瞪也收不住的笑，出門前還拍了拍小蘇的肩膀。

    小蘇發(fā)現(xiàn)來這一趟竟然撞破了公司隱藏的大秘密，送他們出來的時候，又回身拍了拍慕黎黎的肩膀… …

    小蘇發(fā)現(xiàn)來這一趟竟然撞破了公司隱藏的大秘密，送他們出來的時候，又回身拍了拍慕黎黎的肩膀… …

    慕嵐嵐松口同意他過來時他喜出望外，看望臥床的慕父是原本的目的，結(jié)果接連撞破了好幾個謎團(tuán)。

    兩人是一家子的繼姐妹還不算完，誰想到后頭還有大魚— —正牌的席太太居然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潛伏到了人民群眾的最底層。

    還不小心在他這里暴露了… …太刺激了。

    回去的路上，慕黎黎問席烽笑點(diǎn)到底在哪，席烽說：“我說了你可不許鬧脾氣?！?/br>
    “那你打住吧?！?/br>
    他越過中控臺撈起她的手，說起來仍覺可樂：“我當(dāng)時特想問你，究竟還有幾個是我不知道的？這一個又一個的，全是奶油小白臉… … ”

    慕黎黎鼓起腮幫子，裝蠻橫：“后來納過悶來了？別人的男朋友，你要知道幾個？”

    “他們談很久了還是？”看兩人相處的樣子，比他和慕黎黎更像是老夫老妻。

    “不久，應(yīng)該沒一兩個月?！蹦嚼枥枵f，她的消息大多靠自己拼湊，“而且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在認(rèn)真地談?！?/br>
    “不認(rèn)真會帶來見家長？沒聽家里人提起過，但人都帶來醫(yī)院了，不會沒一點(diǎn)鄭重的意思。”

    “慕嵐嵐一開始介紹說是她的男朋友，可我看小蘇的表情比我還要震驚… … ”慕黎黎回想早前的畫面，“章女士更震驚，我敢肯定她想要的女婿不是這個樣子的?！?/br>
    慕嵐嵐也是，口味突變到完全調(diào)了個個。從前只看男人的口袋輕重，不看臉和身材、更別說歷史和品行。而今的小蘇是背道而馳的安分守己型，倆人怎么卷在一起，慕黎黎實(shí)在想象不出來。

    “兩人看著竟然也蠻搭的?！蹦嚼枥鑶?，“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yàn)橄嗵幒椭C？”

    “不是，我說的話你也不許生氣?！毕槁柭柤?，慕黎黎才笑著俯身過去說，“因?yàn)槿思夷信笥延止杂致犜挕！?/br>
    兩人開車回的是慕黎黎住的老房子，席老板美其名曰要檢查一下她的小窩。

    慕黎黎不帶惡意地揣測他先頭是想叫“狗窩”來著，被她一句夸別人男友的話給震懾回去了。

    比最早那次來，屋子里煙火氣濃厚了很多，到處是慕黎黎留下的痕跡，特別是三三兩兩沒收拾干凈的痕跡。

    檢查完了席烽還不走，對她的居住條件深表同情之后，勸坐在露臺地板上看計算機(jī)的慕黎黎：“這兒哪有家里方便，離公司也遠(yuǎn)。來都來了，我順便幫你把家搬回去吧?！?/br>
    “東西那么多，一時半會收拾不完?！蹦嚼枥柚活欀貜?fù)計算機(jī)上的信息，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他更厚著臉皮：“我親自給你收拾，行嗎？”

    她便沖著屏幕微微一笑：“行，你去吧?！?/br>
    慕黎黎當(dāng)然不會讓他一個人做苦力，兩人開著電視的背景音，慢悠悠地填滿一箱子。一個人的生活必需品也就這么多，其他東西倒是可帶可不帶。

    席烽要給她打包起來一次搬回去，慕黎黎沒讓，看看表：“這么晚了，先叫晚飯再說吧?！?/br>
    席烽去廚房開冰箱，雙開門的冰箱里那叫一個空曠，幾瓶酸奶、幾盒巧克力、半盒蔫頭蔫腦的水果。保溫抽屜里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nbsp;—他拉開一看，好幾大包某款面膜，還不是吃的。

    “家里沒有飯?！蹦嚼枥鑿膹N房門口探頭出來，“別找啦?！?/br>
    “天天吃外賣？有空看看新聞，長期吃外賣的人都是什么下場?！?/br>
    “一個人不太值得做飯，我胃口小，吃一半倒一半的多浪費(fèi)?！彼q解，“你又鄙視我… …你也體諒一下，這邊的家務(wù)活我每天做一遍，洗衣擦地倒垃圾，已經(jīng)比在家時勤快很多了… … ”

    還挺有道理。房子里不算臟亂，頂多是小細(xì)節(jié)上不符合他嚴(yán)格的潔凈標(biāo)準(zhǔn)。

    席烽合上冰箱：“外賣還不如出去吃，開車半個鐘頭走出老城區(qū)有幾間新館子，可以去試試?！?/br>
    “想在家歇歇，不想出門?！闭f著她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幾聲，被她抱著雙臂捂住，怪這肚子發(fā)聲太不合時宜，丟了主人的淑女形象。

    席烽聽得分明，“泡面總有吧？”

    “上面的柜子里有。”

    “算了，我給你做吧?！?/br>
    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頭一回，慕黎黎在廚房圍觀了整個過程，比圍觀動物園里珍稀的大熊貓還要稀奇。

    以為會鼓搗出什么“五味雜陳”的黑暗料理，沒想到他不光動作嫻熟、很像回事，端上桌的成品無論色香味竟然都很不錯。

    慕黎黎拿筷子在碗里挑了挑，面條上頭浮著綠油油的青菜和粉嫩嫩的蝦仁，下邊藏著一個白白胖胖的荷包蛋。騰騰熱氣中飄來的油香直往她的鼻孔里鉆。

    大部分食材是她從鄰居家里陪笑臉借來的，誰知他能把簡單的東西做得這樣驚艷，“你真的比我有天賦，平平無奇的泡面都能做成這樣。天哪！男人是天生的廚神，絕對是在說你啊席總！”

    “少給我下套，讓我以后常下廚嗎？沒可能?！毕閿嗳坏?。

    “鼓勵和下套能一樣嗎。那我不得不和你陳述一個事實(shí)了，恭喜你，你是— —第一個給我做飯的男人，值得好好紀(jì)念哦！”

    席烽果然被觸動：“行，備受鼓舞。以后有空閑時偶爾為之，也許不錯?！?/br>
    “差點(diǎn)忘了！”慕黎黎一擊掌，起身小跑去臥室，抱了瓶紅酒出來。席烽心說，怪不得最近好像又覺得家里的酒柜空了不少，有人替他消化了。

    慕黎黎找了兩支高腳杯，倒出酒液并勻一杯給他，“還沒有祝賀你們昨天簽約成功，從此邁出新一步、踏上新征程，給你補(bǔ)上一杯酒，代表我最真誠美好的祝愿！”

    酒杯碰在一起發(fā)出清亮的聲音，暗紅色的液體映照進(jìn)她墨色的眼眸中，眼波和杯中的水波一起淺淺搖晃，讓他在其中漸漸看出點(diǎn)的細(xì)碎的柔情來。

    “你不在很遺憾，這杯也送給你，表揚(yáng)的話相信老唐已經(jīng)給你準(zhǔn)備了一籮筐。”席烽說，看她喝完意猶未盡，伸出紅艷艷的舌尖舔嘴唇，“一杯不夠祝賀，再來一杯也無妨?！?/br>
    正中她的下懷，口中又含了一口咽下去，頓時笑靨如花：“泡面配紅酒，多新鮮的吃法，我真是生平第一次嘗試。嗯，沒有牛排可以配，牛rou味的泡面— —也算沾邊嘛，搭配起來的口感意外的奇妙，堪比米其林餐廳的星級美味了?！?/br>
    會夸人是她的長處之一，說得他沒有心花怒放也忍不住嘴角上揚(yáng)。兩人相對而坐，溫馨的氣氛不知比他一人獨(dú)守空房好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