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拍腦袋結(jié)婚 第14節(jié)
慕黎黎點頭,用同樣的坦誠對他說:“我也不喜歡一夜情,放縱只會讓關(guān)系更加空虛和脆弱??墒窃谖铱磥恚墒窃谖铱磥?,沒有鋪墊、只是基于原始沖動的關(guān)系,即使在婚內(nèi)— —和一夜情也沒什么區(qū)別?!?/br> 煙嘴被席烽含在口中,點煙的手卻停了下來。以前沒發(fā)現(xiàn),他的太太是個如此有辯才的人。 不是針尖對麥芒的尖銳,而像尖尖的長矛,最刺人的部位最外邊包裹上了厚厚的一層海綿。 能冷靜地說出這番話,足以說明她不是個任人擺布、沒有主心骨的姑娘。 “你覺得,要鋪墊多久?” “ … …三個月?”慕黎黎小心翼翼地答。 席烽眼一橫:“我是正常男人。你是覺得我天天健身,還不夠頻繁?” “ … …那一個月?”慕黎黎捂著潮紅的臉,為了顯示正視的態(tài)度,軟了口氣說,“我這人慢熱,你得對我有點耐心… …我不是你那些逢場作戲的女朋友,沒怎么樣呢上來直奔主題… …一個月,不能再短了?!?/br> 成功的獵人在狩獵中往往懂得等待的妙處。席烽低頭,在床頭柜里繼續(xù)翻,過一會說:“別找丁助理?!?/br> “???” 他遞過來一張嶄新的信用卡:“用這個卡,要買東西的話?!?/br> 丁助理手里已然入不敷出,每天找他簽字要賬的人在辦公室門口排大隊??吡粫r半會堵不上,席烽不想再額外增加他的負擔。 慕黎黎眼前一亮,居然就這么… …過關(guān)了?天上掉餡餅似的讓人驚喜。 她美滋滋地接過,黑卡欸,額度肯定不低。腦中似乎叮的一聲,小金庫提示到賬,金光閃閃的一筆巨款。 “你真是個寬宏大度的好— — ”老公。 大方到爆棚,怪不得前女友個個不出惡語。差點叫出最不該叫的兩個字,慕黎黎又一次剎住了嘴。 這話太諂媚和逢迎了。今晚不知怎么,她不經(jīng)大腦、不合時宜的話已經(jīng)是第二次憋回去了。 大腦神經(jīng)也許有愈夜愈脫韁的趨勢,第一次席烽問她,她不肯說,也確實恥于開口。 那會兒想的是,擱以前小姑娘們像蜜蜂采花粉一樣追逐著他,傳說中高高在上的霸道總裁,而現(xiàn)在— — 他應(yīng)該不用提防人家,因為,霸道總裁也是有門坎的,怎么也得家財萬貫才行。他這種眼看大廈將傾、一個月賠千萬不止的霸總,還有人上趕著追嗎… … 慕黎黎對烽火集團的實際狀況并沒有真切的認知,直到工作的第三周。 老唐向董事會的建言最終沒有通過,他窩在財務(wù)總監(jiān)的大辦公室里,幾天沒有露面。 據(jù)小蘇報信,那天高層閉門會議開了整整一天,結(jié)束時幾家酒店的負責人歡天喜地的走了。大伙背后議論,席大就是席大,關(guān)鍵時候給大家拍板做主的只能是他。 寡言高層不知道他們的周領(lǐng)袖們是不是在周班上談一場高談闊論和高談闊論,第三紙兵推出了新的政策派出每周一一線,無論高層中層,全部下放酒店基層,去感受一下來自一線的“溫度” 。 特殊時期,面對面的會議取消了很多,改成了冷冰冰的在線模式。危機之下,更需要上上下下的凝心聚力。 集團總部的員工被詬病最多的一點,是成天坐在四季如春的高樓大廈里,拍腦袋做決策。這次席烽下了決心,該準備過過苦日子了,讓總部去到受沖擊最嚴重的基層酒店,聽一聽群眾的呼聲。 行政部準備了幾大箱的口罩、消毒液、洗手液,打算加上后臺財務(wù)、人力資源幾個部門的名頭,一起送防疫用品下去慰問。 到老唐這里,趕上月底結(jié)賬脫不開身,老唐問都沒問,直接安排了最閑的慕黎黎去。 美其名曰新人沒去過一線,給她個機會鍛煉鍛煉。 行政部經(jīng)理孟偉是個人精,從二十層下來,穿過工區(qū)扯著大嗓門叫唐總。 “您和慕經(jīng)理一起跑一趟吧!她人生地不熟的,頭一趟巡店,您得給引薦引薦鋪鋪路啊!” 慕黎黎坐在門口不遠,聞言笑不露齒地沖孟偉打了個招呼。 老唐桌上堆滿了小山似的數(shù)據(jù),全等著他一支筆來批,“月底了,幾個領(lǐng)導催我要報表,我這真是忙不過來??!” 孟偉說:“那不成,誰不去您也得去!預(yù)算這么緊的情況下,沒有您給我們批款,我們一群人只能空手去,被他們笑話死!大家的謝意,您得跟我們當面去聽聽??!” 老唐擺手:“謝就不必了。席總讓大家下去是為了了解需求、解決問題,別搞虛頭八腦那一套?!?/br> “還是您有覺悟!大家對財務(wù)的需求最多、最緊急,您不去,光我們哪和他們說得明白?這次小組缺一位帶隊的領(lǐng)導,您得去給我們鎮(zhèn)場子呀?!?/br> 老唐仍在推辭,孟偉沒再捧,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現(xiàn)在都啥光景了,不是韜光養(yǎng)晦的時候了?!?/br> 隔天,老唐果然改了主意。 賣掉酒店的建議是老唐提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當下還圖謀什么長期策略,趕緊把虧空的包袱甩掉是正經(jīng)。 而且,這已是他第二次和公司正式提案??墒牵幌閳詻Q地當場否決了,不賣。 一開始老唐面子上過不去,巡店不更承認了他的想法有問題嗎。可他在公司好幾年,處事圓融很少得罪人。 被席烽一通說,幾個酒店老總都知道席烽斃了他的提案,說不定背地里正看他的笑話。 所以,他還是得去。讓他們知道,他和老板有分歧但不離心。他依然可以代表總部,不光比他們都高上一頭,而且可以率領(lǐng)先遣部隊。 從公司的商務(wù)車上下來,慕黎黎環(huán)顧一周。這家酒店的位置略偏,在城北的高新園區(qū),外圍都是寫字樓,不乏全國知名的企業(yè)logo明晃晃地立在樓頂之上。 園區(qū)的馬路只有兩條車道,路上人來人往,路口還堵車了一陣??傻搅司频觊T口,確實一副門庭冷落車馬稀的景象了。 進門要掃碼測溫,酒店大堂的保安一邊呼叫對講機,一邊讓他們排隊登記,安排得倒是井井有條。 接待他們的大堂經(jīng)理是個高挑苗條的姑娘,陪他們在一層等酒店老總下來。 小組里幾位大小領(lǐng)導只有慕黎黎一位女士,大堂經(jīng)理不敢和老唐他們多說話,自然陪在她邊上聊天。 慕黎黎指向玻璃門外:“旁邊的空地是在建寫字樓嗎?配套看起來不錯?!?/br> “不是?!贝筇媒?jīng)理說,“是烽火的工地,去年四季度開的工。附近的公司越來越多,協(xié)議方經(jīng)常抱怨訂不到房,本來要擴展一棟作為新的客房樓。” 慕黎黎眉頭深鎖:“現(xiàn)在呢?” “已經(jīng)停工了。前一陣總部下了文件,施工暫停,安排承包商撤場,項目部原地待命?!?/br> 怪不得偌大一片工地,一點機器的轟隆聲都聽不到。 慕黎黎十分意外。不止開酒店,還染指了基建?席烽是擔心步子小、摔得不夠結(jié)實嗎? 基建工程是最吃錢的項目,投入大、回報期長。她心里默算了一下,開工的投資,原料輔料的進價,停工的成本,都不是個小數(shù)目。 第十四章 不要和大趨勢作對 這家酒店的總經(jīng)理姓范,人稱小范總,據(jù)說是公司旗下酒店管理層中最年輕的一位。 歐洲知名學府的酒店管理專業(yè)畢業(yè)后回國,被席烽招攬進了烽火,成為集團內(nèi)部的第一屆管理培訓生。 那些年管培生在老牌外企中很吃香,被求職者當成不得了的香餑餑,但誰也不知道具體是干啥的。 席烽不崇洋媚外,管培生的體制卻一直沿襲至今。不同部門、幾個崗位輪轉(zhuǎn)下來,范總是吃上第一波紅利的人。三年過去,回集團被席烽破格提拔到了部門一把手,然后又到下面來獨自管理一家酒店。 這位高層少壯派的代表人物,慕黎黎曾在二十層有過一面之緣。作風很扎實的小眼睛帥哥,酷似韓國歐巴的外形讓她印象深刻。 眼見小范總帶著一行人下樓,團隊一字排開,精神面貌昂然。小范總握住老唐的手,說了一些熟練的歡迎辭令。 老唐是核心,她這個小兵無關(guān)緊要。慕黎黎站在人群外圍,覺得官腔官調(diào)的沒意思,溜達到大堂一樓的咖啡廳和水吧,走馬觀花地瞧了瞧。 繞過半圈回來,年輕輕的小范總依舊沒有松開老唐的手,殷殷切切地說著話。說到動情處,高大的七尺男兒竟淚汪汪地抹起了眼睛。 他身后幾位也是幾位革履的經(jīng)理,好幾個人低頭駝的紅了眼圈。_ 慕黎黎不由駐足細聽。不知怎么說到二季度例行的年中考核會,老唐讓他們放心,大概率會取消,說席總既然讓我們下沉到基層了解情況,年中再讓大家回去匯報肯定安排不開了。 老唐到底有他的高度,他對小范總說:“匯報或者調(diào)研,都是形式,不要費心思在這些迎來送往的事上。我們來或者你們回去又如何,馬上就能找到辦法解決當下的困境嗎?我敢替席總說這個話,現(xiàn)在的重中之重是顧好業(yè)務(wù),守好本業(yè)才是你們的首要任務(wù)?!?/br> 當著總部、酒店一干人等,老唐的態(tài)度可謂十分務(wù)實,足以證明他的站位不低,連慕黎黎聽了都豎起大拇指。 小范總內(nèi)疚地說:“您說的我懂,可這本業(yè)的業(yè)績… …從業(yè)這么多年,今年這情況我是真的問心有愧,對不起總部領(lǐng)導們的信任和托付… …” 幾位從總部一道來的中層勸他,不用自責,這不是一間區(qū)區(qū)酒店的問題,總部理解大家的煎熬。同舟共濟,辦法總比困難多。 其他員工的發(fā)言則更接地氣,客房部經(jīng)理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沒什么文化,嗓音很洪亮:“我們都是烽火的老人,總部的難處我們?nèi)f分理解。前兩天隔壁街道剛關(guān)掉了一家酒店,這么多年和我們搶客源打架,一下子說倒就倒了。只有我們,苦苦支撐到今天… … ” 有人附和說:“能撐到現(xiàn)在算是奇跡了,全靠總部領(lǐng)導堅持沒有放棄我們!別人家停工停產(chǎn),客房、餐廳員工工資一律打?qū)φ?,只有我們還能領(lǐng)到每個月的全勤獎金!” “可不是,很多服務(wù)員從外地來打工,今年這一鬧,全家生計全仗著這一份工資,一個人要養(yǎng)一大家子。” 客房部大姐說,“但是,我們心里明白,負擔最重的也是總部!我在公司干了五年了,還想在再干個十年、二十年呢,總部不能被大家壓垮了??!” 另一個經(jīng)理說:“是啊,席總能挺住,不把困難甩給我們職工,我們也希望公司熬過這道坎,員工能保住這個飯碗!只要總部下指示,不管是讓我們輪休,還是只發(fā)最低工資,我們都沒意見!基層的思想工作,我們這些經(jīng)理和主管來做!” 群情澎湃之下,慕黎黎和大家一起去看為首的老唐。老唐壓了壓手掌,示意安靜:“怪不得我們酒店獲選去年集團的示范店,我先代表席總,感謝大家的大局觀和犧牲精神?!?/br> 他接著說:“危機意識是要有,但總部沒提,就是還沒到那一步。大家不要多想,只管安心工作。烽火的基石是我們的酒店、我們的客人,只有前方業(yè)務(wù)穩(wěn)定,才能讓總部放眼向前看、放手謀發(fā)展?!?/br> 穩(wěn)定軍心的調(diào)子,老唐拿捏得很好。雖然私下里,第一個提出來精兵簡政、裁員減負的人就是他。 那會兒才一季度末,如果采用了他斷臂求生的提議,現(xiàn)在烽火的情況能好上一半不止。席烽在這方面太固執(zhí),一次次把老唐的提議當成了耳旁風。 老唐和小范總不同,他不是和烽火一幫元老一路走過來的人。一年前公司資產(chǎn)規(guī)模第一次上十億,席烽決定找一個象樣的財務(wù)總監(jiān),從席家的下屬公司挖來了他。 資歷擺在那,老唐總有和席烽隔著一層的感覺。他接受不了席烽的當眾反對,在他眼里那是一種變相的批評。在外人看來,還可能是另一種陣營的對立。 一開始他還和同僚抱怨,這年輕老板就是目光淺,好像裁員讓他面子無光似的,比帶綠帽子還難受。 幾回切磋下來,雖然回回被席烽懟回來,他倒把席烽的想法摸了個大概。 他的出發(fā)點是千方百計地保業(yè)務(wù)、保團隊。有句話說,大浪退去才知道誰在裸泳。席烽的執(zhí)著讓老唐覺得,他的格局沒那么小,起碼和他虧錢的本事不相上下。 寒暄了半個小時,一群人上樓去會議室開會。 慕黎黎落在隊伍末尾,不著急地等下一班電梯,對陪她的大堂姑娘說:“忙你的去吧,別陪我們站著了。離崗這么久,客人要找你了?!?/br> 大堂姑娘眉眼妝容精致,卻笑得像剛吃了苦:“沒事的慕經(jīng)理,我那兒不要緊… …早晨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客人入住,不會有人找我的?!?/br> 室外日頭高懸,大半天過去,慕黎黎吃驚地問:“那下午呢,客人會多一些嗎?” “不,今天周一,早晨一般是最多的?!?/br> “ … …這么慘淡?” 整個一層挑空的大堂里空空蕩蕩,剛才的人群一走,更顯得門可羅雀的冷清。 “是啊,客人很少,這兩個月的入住率通常只有一兩成。上個月我們還忙著處理一些退訂的單子,這個月連退訂都少了— —根本沒人訂啊?!?/br> 慕黎黎沒有概念,多問了她幾句:“一兩成是多少?收入大概什么水平?” 大堂姑娘尷尬得臉都紅了:“一兩成就是… …我們服務(wù)員經(jīng)常比客人還多,全程送客人到房間入住,都不耽誤回來給下一個人che 。怕人多 嚇到客人,我安排他們錯開值班,沒事的湊一撥上客房檢查衛(wèi)生去… … ” “流水呢,一個月有多少?” “幾萬塊錢?撐死了到十萬就不錯了… …這個月總部取消了指標管控,去年我們是淡季每個月八百萬… … ” 慕黎黎望了望富麗堂皇的大廳和一塵不染、簇新明亮的地面,她也要聽得眼淚汪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