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母，顧云瀾是什么樣的人，沒有比林氏更清楚的了。

    看向顧云瀾，林氏面露哂笑，“若不是我讓人給你傳信，你怎么會來？只怕你早就躲得遠遠的，就像那日姓王的賤人打我，你也怕丟臉，所以躲得遠遠的一樣。瀾兒，我太了解你了?！?/br>
    顧云瀾聽著林氏的話，并沒有反駁什么，沒有必要，因為沒有意義。

    見顧云瀾不開口，林氏心頭更為失望。

    心里一片蒼涼，許久，林氏才道，“我知道如今這種時候，沒人會看得上我，你嫌我丟人，我不怪你。我也不指望著你如何，瀾兒，我只要你給你爹帶一句話?！?/br>
    “沒用的，我爹待在祠堂根本不出來，他現(xiàn)在滿心滿眼都是百里茵，哪還有你？”

    “這不可能?！?/br>
    林氏不信，自打她認識顧晚舟開始，顧晚舟的心就沒在百里茵身上停留過。

    百里茵嫁進顧家時，洞房花燭夜，顧晚舟是在春深巷過的；

    百里茵十月懷胎，生下顧云嬌時，顧晚舟也是在春深巷過的；

    百里茵病著，顧晚舟納了蘇卿嬋進門，根本沒詢問過百里茵的病情。

    那么多年，顧晚舟從沒正眼看過百里茵，現(xiàn)在又說什么滿心滿眼？

    她不信！

    若是可以，顧云瀾也希望自己是在說謊，可一次次被擋在顧家祠堂外，連顧晚舟一面都見不到，連一句關切的言語都得不到之后，她就看明白了。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如今，一切真的都已經(jīng)變了。

    “娘，你還沒懂顧云嬌的用意嗎？你要知道，人間八苦，求不得占其一。若是沒有你，爹會和百里茵幸福一生，他當年找人找的有多瘋狂，現(xiàn)在就有多后悔。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這就是顧云嬌會戳穿一切的原因。”

    “可……”

    “你知道顧云嬌為何不殺你，而是要把你賣進萬花樓嗎？那是因為殺人不如誅心。”

    林氏眼神木訥訥的，“殺人……不如誅心？”

    “她不殺你，那是想要折磨你。因為她比你更清楚，爹不會再看你，更不會再娶你，從你進青樓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不干凈了。

    出去了又如何？你進了不顧家的門，你走到哪都要被指指點點，你只要一想到我爹，一回想到當初的日子，你就會為自己的窘迫而懊惱，你得不到一點幸福?！?/br>
    顧云嬌遠比他們想的要狠得多，也比他們想的會算計的多。

    只是他們覺察的太晚了。

    “娘，不是我不讓爹來救你，是我根本就找不來他。也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真的無能為力。

    你知道剛剛進門時，那些妓子是怎么說我的嗎？你知道她們是怎么笑話我的嗎？

    我如今是進了顧家的門，可我的日子，卻比在春深巷時更難，這些你又知道嗎？

    我們的狼狽，我們的怨懟，我們的痛苦不堪，我們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才是顧云嬌想要的。”

    顧云瀾的話，一字一句的，像是刀子一樣，直愣愣的戳進了林氏的心里。

    她最后的那點期待，那點希望，一點點瓦解，支離破碎。

    她不傻，她知道顧云瀾說的是對的。

    她……真的沒希望了！

    頹然的躺在床上，林氏一動不動，這時，她卻見顧云瀾眼里帶著一抹陰毒。

    “顧云嬌毀了娘，也毀了我，她與我們母女不共戴天。娘，你想報仇嗎？你若幫我，我一定弄死顧云嬌！”

    “報仇？弄死顧云嬌？”

    林氏抓著顧云瀾的衣袖，就像是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哽咽的詢問。

    顧云瀾坐在床頭，輕輕的握住林氏的手，“娘，富貴險中求，如今我們什么都沒有了，只能鋌而走險，拼死一搏。想要指望著我爹回心轉意，何其困難，與其在等待中失望，倒不如另辟蹊徑。”

    顧云瀾的話，讓林氏隱隱有些心動。

    從撿到那塊玉，騙了顧晚舟開始，她就是一個瘋狂的賭徒，時至今日，她再賭一把又何妨？

    她已經(jīng)沒什么可失去的了，不是嗎？

    “瀾兒，你想怎么做？”

    第47章 想從你這討口軟飯，可真難

    顧云瀾是約莫小半個時辰后離開的萬花樓，之后，她就回了顧家。

    雖然對付顧云嬌的事，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大致方向，可顧云嬌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主，這件事要做的好，不給顧云嬌一絲反擊的機會，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細節(jié)，她都還要細細的思量。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一次，她不能心急。

    顧云瀾倒是穩(wěn)妥，可她并不知道，在她回顧家的時候，清風早已經(jīng)先一步回來。

    青云閣。

    清風跟顧云嬌匯報，“小姐，奴婢跟著顧云瀾，一路去了萬花樓，顧云瀾在林氏房中待了許久。雖然奴婢沒有聽到具體的內容，但她們母女必然有謀算。

    而且，林氏在萬花樓的狀況不算好，顧云瀾去時，也受了好一番奚落，這肯定會刺激她們。奴婢猜想，她們應該會有動作，大約也就是這幾日的事?！?/br>
    顧云嬌聽著清風的匯報，并不多意外。

    顧云瀾也好，林氏也好，她們都不是會輕易認命的人。

    如今情況是糟，可也還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至少，顧云瀾想要折騰，還是有辦法的。

    心里想著，顧云嬌緩緩看向清月，“吩咐小夏子這幾日警惕些，多盯著顧云瀾一些，其余的見機行事即可。”

    顧云嬌并不怕顧云瀾折騰。

    多做多錯，顧云瀾心里貪婪太盛，她越是想要，就越容易失去，越是爭取，就越容易把路走窄。

    顧云嬌一點也不心急，她躲在青云閣里，優(yōu)哉游哉的過小日子。

    只是，有些人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這夜才入夜沒多久，蕭楚煜就來了，一如往常一般越窗而入，他行動利落，行云流水，仿佛做了千百次似的，帶著一股瀟灑的勁兒。

    進來后，看著斜依偎在榻上看書的顧云嬌，蕭楚煜眉眼含笑，他也跟著依偎在了羅漢榻上。

    那慵懶的樣子，與顧云嬌如出一轍。

    “楚公子，你怎么來了？”

    顧云嬌瞧著蕭楚煜，面色不自覺的發(fā)燙，她腦子里全是百里思說，她醉酒過后，抱著蕭楚煜，又是摸臉又是摸胸，還一聲聲叫他娘的畫面。

    太丟人了！

    像是看透了顧云嬌心思似的，蕭楚煜輕笑，“現(xiàn)在知道叫我楚公子，不叫我娘了？”

    顧云嬌：“……”

    “小丫頭挺有本事啊，前一日還拉著我叫娘，一聲一聲的喊我去床上休息，還說我太瘦了，身子太硬，要照顧好我，給我弄好些好吃的呢。這轉頭的工夫，就連你人影都見不到了。我還得自己上門，想從你這討口軟飯，可真難。”

    聽著蕭楚煜的話，顧云嬌直接把手里的書舉起來，蓋在了自己臉上。

    百里思說時，她就已經(jīng)夠尷尬的了，現(xiàn)在正主來了，又重復一遍，顧云嬌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她還沒這么丟人過呢！

    “小丫頭……”寵溺的說著，蕭楚煜一伸手，就把顧云嬌頭上的書拿下來了，知道她羞澀，蕭楚煜話鋒一轉，“聽你二哥哥說，你這有上好的寒山雪，明前的，用雪水泡出來，味道極好……”

    “是是是，我這有剛泡好的，這會兒應該正好喝?！?/br>
    只要不提當日醉酒的事，蕭楚煜讓她做什么都行。

    聽蕭楚煜說想要喝茶，顧云嬌神采奕奕的下了榻，去桌邊上給他倒茶。裊裊茶香，隨著潺潺水流，慢慢的在房中氤氳。

    很快顧云嬌就端著茶盞，回到了蕭楚煜邊上，她臉上的笑，恭敬又殷勤。

    “楚公子，請用茶?！?/br>
    聲音軟糯糯的，小手白嫩嫩的，那小模樣，蕭楚煜瞧著，只覺得整顆心都不自覺的變得柔軟，化成了一池春水。

    一邊起身接茶，蕭楚煜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念叨，“果然，想要軟飯吃的好，想要什么得自己主動討?！?/br>
    軟飯……

    這話嚇了顧云嬌一跳，她手一哆嗦，半盞茶直接灑在了蕭楚煜身上，連帶著盞蓋，也砸在了蕭楚煜身上。

    看著袍子上洇濕的部位，顧云嬌尷尬到臉頰緋紅。

    “我……那個楚公子，我……”

    “緊張什么？”拿著顧云嬌放在一旁矮幾上的帕子，隨意的在袍子上擦了擦，蕭楚煜臉色不變，“我又不會誤會你饞我的身子，所以故意如此。”

    “你……”

    “我知道，你若真的饞，會更直接的，比如那日……”

    蕭楚煜一套一套的，三兩句又饒了回來，顧云嬌幾乎招架不住。

    現(xiàn)在要是能有個地縫，她一定毫不猶豫的鉆進去。

    “好啦，不逗你了，坐吧，”經(jīng)歷過一次顧云嬌躲他的事，蕭楚煜知道適可而止，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他很快就道，“剛剛我來時，見顧云瀾在青云閣外徘徊，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她，近幾日你小心著些，別管去哪，都把清風、清露帶上。”

    清風才說過，顧云瀾母女倆有謀算，現(xiàn)在顧云瀾在青云閣外，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顧云嬌心思了然，“我知道，我會小心的。”

    “如此最好。”

    蕭楚煜心頭有一百個不放心，可最終，都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我有些事要辦，要離開燕北城兩日，一個時辰后就出發(fā)。我會留幾個人在蓬萊苑，你若是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也可以去蓬萊苑找人，他們會幫你。”

    “一個時辰后就出發(fā)？這么急？”

    “早去早回?！?/br>
    蕭楚煜知道顧云嬌臉皮薄，這幾日一直躲著他。若非真的要離開，他也不會趕在這時候來。

    這些年，他南征北戰(zhàn)，不說四海為家，但也差不了多少。他似乎早就已經(jīng)習慣了四處漂泊，居無定所，可在顧家住的日子，總讓他有種歸屬感。

    尤其是重活一世，跟顧云嬌的關系更親近了些，這種舍不得離開的感覺，也隨之更強烈了許多。

    走前不看看顧云嬌，他心里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