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站在窗邊輕搖扇子俯看：“我們進平陽府的時候，就遇到了譚家的船在運貨，足足有十八條，霸占了整條水面，后來下了渡口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只是譚家一旗的數(shù)量，小兔當(dāng)時都驚訝地嚯了聲，他怎么說的？”

    阿樂在旁補充：“說這是水匪啊?！?/br>
    “譚家祖上是船工出身，傳下造船秘技，百年來繁衍，成為一方霸主，周旋在貨商，官府，甚至沿途匪盜之中。”楚昭道，顯然對譚家也了解過了。

    楚棠道：“如今當(dāng)家是譚家大爺，造船的秘技也在他手里，不過可惜的是，他只有一個女兒，當(dāng)?shù)貍餮?，譚家是壞了河中風(fēng)水，再加上行船難免有人溺水，與河神水鬼結(jié)怨，遭到了詛咒，妻妾成群，前后足足夭折了五個孩子，最終譚妻舍身出家，才換來一個女兒。”

    “如此珍寶的女兒——”楚昭道：“你有把握引來她嗎？”

    楚棠伸手搖晃著一張?zhí)樱τf：“我怎么這么有先見之明呢？早早地在這里經(jīng)營，惜墨軒文會的名聲剛好略有起色，不久前，譚小姐的婢女也來買了一卷文集，雖然人沒有上門，但我想她對接下來的文會，會感興趣吧?！?/br>
    楚昭笑了，道：“所以我說過了啊，阿棠你做事，我放心?！?/br>
    楚棠毫不客氣收了恭維，又見楚昭伸手摸自己的臉。

    “可惜啊。”她輕嘆一聲。

    “可惜什么？”楚棠不解。

    楚昭看著街上人來人往，道：“可惜我沒有謝燕芳長得好看。”

    楚棠愕然，這時候怎么想到謝燕芳了？還比美？

    她端詳楚昭，嗯了聲：“你是不如他美?！痹贀尾蛔∈?，“但你比他美又如何？”

    楚昭也笑了，是啊，就是比他美，她也引誘不了人家的女孩兒啊。

    第十三章 之前

    在詔討檄文之前，大家已經(jīng)將這一仗打了數(shù)遍。

    心里，頭腦里，紙上作畫，沙盤對陣，以及在廣袤的草原上一遍一遍演示。

    除了研習(xí)戰(zhàn)術(shù)，還研習(xí)人，沿途經(jīng)過的城鎮(zhèn)世家大族。

    “既然要速戰(zhàn)速決，就要借助人力?！?/br>
    鄧弈指著學(xué)堂里懸掛的輿圖，跟楚昭屋子里懸掛的作戰(zhàn)輿圖不同，這個輿圖上每個地方寫了姓氏。

    “先前我到處求官，為了攀附，對很多世家大族仔細了解，后來當(dāng)了太傅，很多世家大族子弟為了跟我攀附，以家族之力相托，坦誠自薦，我對他們了解更多?！?/br>
    “這些世家大族在當(dāng)?shù)刂Ψ比~茂，如果他們愿意，甚至能遮蔽官府。”

    說到這里時，鄧弈還冷冷哼了聲。

    “他們的助力，娘娘可是親自體會過的。”

    楚昭當(dāng)時忍不住笑了，知道他說的是平叛的時候，邯郡世家突然倒戈，讓蕭珣兵敗如山倒，但笑了之后又自嘲。

    這個助力，是謝燕芳帶來的。

    謝氏底蘊深厚，謝燕芳又經(jīng)營這么多年，世家之間利益往來盤根錯節(jié)，謝燕芳能說動他們?yōu)橹Α?/br>
    而且，鄧弈現(xiàn)在的提議，也是那一世謝燕芳做過的，當(dāng)時謝燕芳與朝廷膠著時，一地要塞的世族倒戈，讓朝廷大傷元氣，讓謝燕芳穩(wěn)穩(wěn)占據(jù)了半壁江山。

    她楚昭也能這樣做？

    她可還記得，邯郡魏氏對她譏嘲不屑的態(tài)度。

    “娘娘怎么變得這么膽小了？”鄧弈也在一旁冷嘲，“從初識就夸我厲害，但對我動手卻從不畏懼?！?/br>
    楚昭被他嘲諷的又笑了，行了行了，她知道了，她去做就好了，她只是有自知之明，但勇氣十足呢。

    不過做起來真沒那么順利。

    在來平陽府前，已經(jīng)去過另外兩地的世家所在，但都沒能接近當(dāng)家人，單看外圍主事的就能知道態(tài)度，還差點暴露了身份行跡。

    譚氏是最后一個希望了。

    三萬兵馬分散游蕩潛行，走到這里已經(jīng)極其不易，再拖下去就會被發(fā)現(xiàn)，只能直接開戰(zhàn)攻城掠地，那樣的話，就算能堅守不退，但必然身陷困頓，一年，兩年甚至三年都別想靠近京城。

    那這場對戰(zhàn)，就真的要像那一世那樣，十年也結(jié)束不了，最后誰贏誰輸也不一定了，說不定最后還是謝燕芳坐在她棺槨前感嘆過往。

    想到這里，楚昭深吸一口氣，再次伸手摸了摸臉。

    “平陽府最好的脂粉你還是幫我買一些吧?！彼龑Τ恼f。

    ……

    ……

    楚后討伐謝氏沸沸揚揚，但真正的戰(zhàn)事至今還局限在云中郡附近，所以雖然氣氛緊張了，日常生活沒有太大影響。

    酒樓茶肆，路上奔走的人群依舊人熱鬧。

    今日東大街上尤其熱鬧，車馬人從四面八方涌來，停在惜墨軒前，有男有女，有青春年少也有白發(fā)蒼蒼。

    這么熱鬧吸引了閑人們的注意，尤其是看到最近恨不得老鼠洞都查一遍的官兵也經(jīng)過此處，不僅不驅(qū)散核查，反而順手維持了一下秩序，免得外邊的車馬進不來。

    閑人們更好奇了，什么事啊，這東大街不是城中最熱鬧的所在，只有幾家買文房四寶的書鋪，一兩家沒什么人氣的茶鋪，怎么突然這么多人？

    四周涌來的人也越來越多，還說著什么“怎么樣了？”“輸贏如何？”

    不多時，書鋪里的店伙計舉著一桿藍錦旗插在了門外，圍觀的人群中瞬時喧鬧。

    “讀書人們贏了。”

    同時向前涌去，書鋪外架子上被店伙計掛上卷軸，其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快看看寫的什么？”

    “是誰的錦繡文章？”

    閑人們被擠得東倒西歪，不得不貼著墻站穩(wěn)，再次發(fā)出疑問“這到底是在做什么？”

    旁邊被擠過來的人聽到了給他們解釋“惜墨軒辦了游園會。”

    閑人們瞪眼“惜墨軒有個屁園?！蹦敲葱〉牡胤剑挥袃蓪訕?。

    旁邊的人哈哈笑了，帶著幾分炫耀：“這你們就不懂了，游園會不是指游園，這是京城流傳的一種文會方式，指男子和女子同場競技?！?/br>
    但旁邊又有人哼了聲“什么京城流傳，明明是楚后創(chuàng)立的，現(xiàn)在不敢說楚后了，就改成京城流傳，有本事繼續(xù)說楚后這兩個字啊——”

    楚后。

    竟然還牽扯上楚后，閑人們瞪眼。

    但有人不喜歡這種陰陽怪氣，冷笑道：“說楚后所創(chuàng)的又如何？楚后有罪，文會難道就也有罪了？楚后才存在幾年，文會存在多久了？你是要宣揚因為楚后有罪，天下就應(yīng)當(dāng)禁止文會嗎？”

    那人頓時面紅耳赤，他可當(dāng)不起這個，喊道“你胡說八道，曲解我——”

    這就吵起來了，閑人們再次目瞪口呆，四周其他人都笑起來：“這算什么，游園會就是要吵，京城游園會最早的時候，男女都互相罵呢。”

    還有這種事？男人也就罷了，女子們也敢對罵？閑人們震驚，這邊的人們已經(jīng)開始鼓噪“論辯一番”“你們也比個輸贏。”

    惜墨軒外的街上變得嘈雜。

    惜墨軒內(nèi)也嘈雜一片。

    樓下的男子在笑，樓上的女子們在憤憤。

    “有什么好得意的！那張宣都三十歲了，贏了我們也不奇怪?！?/br>
    “對，阿茹還能跟他一較高下，我們阿茹也很厲害?！?/br>
    “沒錯，阿茹你好厲害！適才那個白胡子老頭不是說了嗎，你只是筆鋒略遜，再磨練些時日就好?！?/br>
    “嘻嘻，阿琪，你敢稱呼聞先生為白胡子老頭——小心你爹回去罰你，那可是你爹的授業(yè)恩師。”

    女子們雖然憤憤，但互相鼓勵，稱贊，笑鬧，充滿了青春明媚氣息。

    站在一旁做使女打扮的楚昭忍不住莞爾一笑。

    “我想起了我們年輕時候?！彼p聲說。

    另一旁也做使女打扮的楚棠看她一眼：“我們還沒七老八十呢，那時候只不過是五六年前！”

    楚昭忙低下頭，免得笑出聲失態(tài)。

    這邊惜墨軒的女掌柜開始招呼“新題送來了，這次是書藝。”

    楚棠用胳膊撞了撞楚昭：“別懷念過往了，干活吧?！?/br>
    楚昭抬起頭應(yīng)聲是，端正神情捧起托盤，視線看向最內(nèi)里一桌。

    楚棠對她使個眼色，自己先向另一邊走去，逐一詢問桌案前的女子們：“小姐要試試書藝嗎？”

    一桌上一般坐了四個女子，關(guān)系好的還有五六個擠在一起，聽到詢問，有的一起點頭，有的則只有兩三個應(yīng)聲，楚棠便按照人數(shù)將托盤中的紙張擺好。

    楚昭也走到了內(nèi)里，站在這桌前，這桌只有一個女子獨坐，與其他人的侍女在隔壁屋子等候吩咐不同，她的兩個侍女都站在身后陪同。

    “這位小姐?！背押?，“要試試書藝嗎？”

    這女子十五六歲，白皙嬌俏，只是神情與她耳邊的翠玉一般透著冷凝，她一手托腮，一手再撥弄桌上的茶杯，茶杯空蕩蕩，并無茶水，聽到詢問，眼皮也不抬：“不?！?/br>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從這位小姐進門，不管問什么都是一個不字。

    楚昭也不多說，再次應(yīng)聲是，起身要走開，但這一次旁邊一桌的一個女孩兒哼了聲。

    “譚小姐，你來這里半日了，什么都不參加，茶水也不喝?！彼?，“是來看我們熱鬧的嗎？”

    譚小姐依舊垂著眼皮，手指將茶杯一轉(zhuǎn)一轉(zhuǎn)：“是啊，來看你們與男兒們一較高下有多可笑?！?/br>
    這話不止讓問話的女孩兒頓時豎眉，其他女孩兒們也都看過來，神情復(fù)雜。

    第十四章 說服

    因為得來不易，備受嬌寵，也備受珍惜，譚小姐很少出門，日常也只是與親友家同齡人來往，就這寥寥狹小的范圍，還是有消息傳出來，譚小姐脾氣不好。

    不愛說笑，總是冷著臉。

    促狹的女孩兒們還給她起個外號，叫冷面玉女——這個玉女也是指著菩薩身邊的金童玉女。

    因為她母親許諾出家才從菩薩跟前換來她。

    楚棠先前沒有把握她會來，和楚昭商議就算不來，事后可以借著送文集去找她，然后進入譚家大宅，再尋機見譚大老爺。

    沒想到這一日她竟然親自來了，這樣更好，譚小姐只要下場，不管輸贏都會寫在文集里，這樣楚昭就直接拿著文集去見譚大老爺，夸贊他女兒，這樣連譚小姐都不用去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