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道：“他不是被我說服，他是被他自己，他太聰明了，太自信了，能說服他的只有他自己，他其實根本沒把我放在眼里。”

    聽不太懂，小曼忍不住揉了揉額頭：“那接下來要怎么做？他要是不想被關(guān)著了隨時都能反悔。”

    楚昭看著漸漸降臨的暮色，道：“我是要趁著他還沒反悔的時候，讓他不能反悔。”

    ……

    ……

    暮色降臨的京城，突然奔進一群群兵馬，城門關(guān)閉，還好兵馬疾馳在街上宣告“緝拿西涼jian細，閑雜人等回避”，讓民眾們稍微緩解了緊張。

    捉拿西涼jian細啊，民眾們又忍不住議論紛紛，誰是西涼jian細？

    兵馬在城中散開又聚集在兩處宅院。

    謝家內(nèi)宅的燈火剛剛點亮，璀璨生輝，只不過此時在其中的人們沒有歌舞歡悅，而是神情驚愕。

    “西涼jian細？我們謝氏？”謝七爺站在屋檐下，驚愕過后，哈哈笑，“皇后這個理由也太敷衍了吧，我們可是外戚，皇帝唯一的親人，你哪怕用個貪腐的罪名都更能服眾。”

    而與此同時的梁宅里，除了震驚更是慌亂，這是梁氏經(jīng)歷的第二次，怎么會這么快又出現(xiàn)了？家中的人們到處奔走嘈雜“這是怎么回事？”“我們怎么會是jian細？”“我們梁氏有功。”“這是皇后挾私報復?！?/br>
    在一片驚恐中梁薔神情平靜，但他垂下的手攥在一起。

    所以，雖然他不說，皇后其實也知道了。

    那這次，皇后能贏嗎？

    第九十一章 入夜

    京城夜色喧囂，狩獵場里則沒有白日的熱鬧。

    這次帝后避暑沒有邀請官員以及家眷，所以晚上也沒有宴席，篝火明亮中，只有楚昭和蕭羽坐在一起吃飯。

    今晚的主食是蕭羽的獵物，御廚精心炮制，但帝后的心思都不在吃喝上。

    楚昭將謝燕芳的事以及她做的決定告訴了蕭羽。

    火光跳躍在蕭羽的臉上，他的神情忽明忽暗。

    “我沒想到三舅舅竟然會這么做。”他說道，又搖頭，“不過三舅舅做什么都不意外，我從小就知道他很聰明很厲害，母親說，他能做他想做的一切事?！?/br>
    “他對陛下沒有不臣之心，一心一意扶持你做皇帝。”楚昭道，“但，阿羽，皇帝是要你自己來做的，你不能變成他人的皇帝?！?/br>
    蕭羽點點頭：“我聽jiejie的。”說罷又反應(yīng)過來，楚jiejie剛說了不要他做別人的皇帝，jiejie也是別人，還這樣說，jiejie會不高興，他立刻改口，“我記下了，我會做我自己?！?/br>
    楚昭失笑，伸手撫了撫蕭羽的肩頭，要說聰明這孩子也聰明的很。

    “你很快就要親政了，雖然你年紀小，雖然先帝和太子都不在無人引導你，但你經(jīng)歷過生死苦難，這些經(jīng)歷會引導你，你會學會怎么做一個皇帝?！背训?，“不會，可以學，只要學，敗而不餒，就沒有什么學不會的，阿羽，皇帝是要用一輩子來學習的，所以，不要怕也不用急?！?/br>
    蕭羽笑了，點點頭：“jiejie放心，我不怕的。”抱住楚昭的胳膊，“有jiejie在，我什么都不怕?！?/br>
    楚昭將胳膊抽回來，讓他坐正身子，道：“jiejie不在，你也不用怕，你要記住，離開誰，你也能當個皇帝?！?/br>
    蕭羽哦了聲，依言坐正身子，看到面前的盤子，興致勃勃地割了一塊rou：“jiejie，伱快嘗嘗，這是我親手打的鹿rou?！?/br>
    他把rou小心放到楚昭的盤子，抬頭看楚昭，又回過神，話題轉(zhuǎn)的太快了。

    “jiejie?！彼樣槅?，“涼了就不好吃了?！?/br>
    這么大的事，他就只惦記著rou涼了不好吃？楚昭好氣又好笑，道：“我不止是要把謝燕芳關(guān)起來，還要把謝氏定罪?！?/br>
    定了罪就能名正言順地削砍謝氏這棵大樹。

    這可是蕭羽的外祖家。

    蕭羽被她點破心思，干脆也不遮掩了，笑道：“我知道三舅舅對我的心意，只要我在，我就是皇帝，謝氏就是我的親人，以及臣子，jiejie現(xiàn)在把他關(guān)起來是為我好，三舅舅必然也是認同這一點，所以才愿自縛，而且，三舅舅的確做了錯事，做錯事受到懲罰也是應(yīng)該的，更何況這懲罰只是關(guān)起來，謝氏定罪也只是論罪，并不是抄家滅族，所以，我沒什么好擔心的?！?/br>
    楚昭被他說得默然，他說得很對，但，有些不是僅僅對就算了，他對謝氏還真是只當外戚，不當親人啊。

    這是謝燕芳教導的結(jié)果？

    還是說，生在皇家的孩子，天生就克制情感。

    “你這么冷靜，我都不知道高興還是不高興了?！彼裏o奈說。

    蕭羽笑道：“那jiejie你嘗嘗我的打的鹿rou，覺得好吃了，就可以高興了?！?/br>
    楚昭哈哈笑了，依言吃了口鹿rou。

    “好不好吃？”蕭羽關(guān)切問。

    楚昭不說話，繼續(xù)吃了口，又看蕭羽，道：“給我切rou啊，一塊怎么夠？”

    蕭羽臉上綻開笑。

    ……

    ……

    吃過飯楚昭就讓蕭羽早些歇息，畢竟打獵很累，至于楚昭，今夜注定無眠，京城，四面八方的消息都在不停的送來。

    蕭羽洗漱后也沒有睡，坐在床榻上，聽兩個內(nèi)侍在講明天打什么獵物。

    “這邊的山奴婢都看好了，明天去西邊，有好多野雞。”

    “還是去東邊吧，聽說要準備野豬?！?/br>
    蕭羽忽的站起來，兩個內(nèi)侍也慌忙停下說話，問：“陛下要什么？”

    蕭羽看著帳子外，道：“朕出去走走。”

    他去看看三舅舅，雖然他沒什么興趣去看，但如果不去的話，楚jiejie會覺得他冷心腸。

    “去問問烤rou還有嗎？”他又吩咐。

    內(nèi)侍道：“陛下和娘娘把剩下的賞了人，估計都搶沒了?！?/br>
    陛下打的獵物不多，帝后兩人吃不了多少，賞下去可就不夠分了。

    蕭羽看他一眼：“誰說非要是朕打的那只，今日朕來狩獵，所有獵物都是朕的。”

    內(nèi)侍恍然，陛下的意思是隨便割一塊rou就是了。

    “奴婢愚蠢。”他抬手打了自己的臉一下，顛顛地跑了。

    蕭羽知道他們魯鈍，十個也比不過一個齊公公，小時候他喜歡聰明人為他筑起的屏障，他可以躲在其中，現(xiàn)在他長大了，聰明人在身邊，讓他覺得很煩——

    聰明人不說話，眼神都很吵。

    ……

    ……

    聽到蕭羽前來時，盤坐在地上的杜七站起來，臉上浮現(xiàn)笑意。

    “陛下果然惦記著公子，不被那女人所惑?！彼f道。

    斜倚閉目的謝燕芳被他逗笑了，說：“我可沒教出來這樣的陛下。”

    說話間蕭羽已經(jīng)走進來，手里還拎著一個食盒。

    “三舅舅，這是我今天的獵物，烤好了，你也嘗嘗?！彼吲d地說。

    半點不提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似乎沒看到一路走進來密密麻麻的兵衛(wèi)。

    謝燕芳坐起來含笑點頭：“多謝陛下，真是太好了?！庇謫?，“陛下今天打到了什么？”

    蕭羽道：“他們放出來的，朕每樣都打到了?！?/br>
    謝燕芳笑著打開了食盒，看著切好的各種rou。

    “只有些涼了?！笔捰鸬?，“你想吃就自己熱一熱，不想吃就扔掉?！?/br>
    謝燕芳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這孩子在他面前早就不遮掩敷衍。

    蕭羽隨意坐下來，看著四周，也不說話。

    “陛下看什么？”謝燕芳問。

    蕭羽道：“沒什么，朕在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朕就走?！?/br>
    杜七在旁愕然，什么意思？

    謝燕芳已經(jīng)笑了，道：“別在意時間，只要你來過就可以了，其實不來也沒事，你楚jiejie不會在意這些。”

    蕭羽自然也不驚訝被謝燕芳看穿，不承認也不否認，靠坐著椅背，嘆口氣：“三舅舅你出了事，朕身邊只有jiejie了。”雖然是在嘆氣，但他眼里滿是笑意，“jiejie再也不會離開我，要為我辛勞，和我相伴。”

    謝燕芳笑了，道：“陛下客氣了，就算我沒出事，皇后也不會離開你?！?/br>
    他說完這句話，卻沒聽到蕭羽的應(yīng)聲，他不由抬頭看了眼，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小少年眼神些許陰郁。

    jiejie真的不會離開嗎？jiejie這一年多經(jīng)常說奇怪的話，什么jiejie不在，什么以后你自己，jiejie不再喜歡牽他的手，晚上睡覺前也不再來看他。

    他不是小孩子了，能察覺到話里的意思，以及jiejie對他的疏遠。

    不過現(xiàn)在好了，jiejie把三舅舅都抓起來了，他身邊只有jiejie了，jiejie一定會守著他的。

    “人不會離開自己的家?！敝x燕芳說，“皇后和阿羽你一樣，沒有父母親人了，你們就是對方的親人，所以，阿羽在的地方，就是皇后的家?！?/br>
    這話沒能撫平小少年眼里的陰郁，反而更添幾分不安。

    父母親人嗎？

    “阿羽?！敝x燕芳的聲音拔高，“你在擔心什么？”

    蕭羽回過神，看向他，陰郁被幾分躁郁替代，道：“我沒擔心，你也別擔心，等jiejie消氣了，就會把你放出來，我走了?！?/br>
    說罷起身向外走。

    “皇后是不是還有家？除了楚嵐之外，她還有親人？”

    謝燕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蕭羽的身形一頓。

    謝燕芳的聲音繼續(xù)傳來。

    “那楚jiejie的確是要離開你?！?/br>
    蕭羽猛地轉(zhuǎn)過身：“才不會！”

    他回過身，看到手中捏著一塊涼烤rou的謝燕芳眼里涼涼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