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的喊聲讓偷襲來的西涼兵有些慌亂。

    “他們只有一個——”

    “十幾個——”

    “不要怕——”

    但很快喊聲變得雜亂，因為地面在震動，不遠處的夜色變得明亮，宛如有火蛇從地面下鉆出來。

    它蜿蜒而來，又化作數(shù)只，在大地上鋪展，圍攏。

    “援兵——”

    “大夏的援兵來了——”

    第六十四章 問題

    （半個月后）

    “……襲擊是二王子瘋狂的舉動，他其實并不是針對大夏，只是為了和三王子相爭。”

    “三王子因為攻占石坡城，博得了大王的賞識，大王子已經(jīng)不在了，大王這次身心損耗，決定將王位傳給三王子?！?/br>
    “二王子不甘心，也要做出一件大事，來博得大王的歡心?！?/br>
    “大王已經(jīng)將二王子斬首給鐘將軍賠罪，并愿意在契約上增加一千匹駿馬……”

    朱詠念到這里，將手中的冊子合起來，看著躺在床上的鐘長榮。

    “御史監(jiān)察大人們已經(jīng)接受了西涼王的歉意，所以不會再發(fā)起討伐了，鐘將軍，您能否接受？”

    不待鐘長榮說話，他先表明自己的觀點。

    “如果鐘將軍你不同意，我會說服他們?！?/br>
    他在說服上加重了語氣。

    躺在床上的鐘長榮露出一絲笑容，他知道朱詠的意思，與西涼停戰(zhàn)議和，雖然有朝廷官員們負責，但最終以鐘長榮為準。

    這是皇后的意志。

    “多謝朱大人?！辩婇L榮說，看了眼一旁桌子上擺著的一顆頭顱，這是西涼二王子的首級，“這件事到此為止就可以了。”

    朱詠再問：“鐘將軍不要有什么顧忌?！?/br>
    鐘長榮搖頭：“沒有，戰(zhàn)事在這里停下是正確的，我們已經(jīng)得到了我們想要的，如果繼續(xù)征戰(zhàn)，對西涼是報復，對大夏也是災難。”

    朱詠確定他的心意，點點頭：“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和大人們敲定這件事?！?/br>
    鐘長榮道：“請稍等?！闭f罷揚聲喊小山。

    門外有人踢打踢打進來。

    “小山，把于商的調(diào)查給朱大人。”

    聽到吩咐，小山忙從懷里掏出一本冊子。

    朱詠接過。

    “我們在西涼境內(nèi)遇到了一個自稱是大夏人的商人，要抓住他的時候，他突然自盡。”鐘長榮說，“經(jīng)過調(diào)查這個商人姓于，生于云中郡，家在京城，十幾年間，他一直在京城和云中郡來往做生意?！?/br>
    朱詠看著冊子上的紀錄，以及畫像，勾勒出一個很常見很普通的小商人，他有些不解，但沒說話，只看著鐘長榮等他再繼續(xù)說。

    鐘長榮卻沉默了，停頓片刻才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要說什么，我只是一個猜測，大夏的商人的確會跟西涼人做生意，也有商人潛入西涼境內(nèi)，但那都是在沒打仗的時候，如今這個時候，一個大夏的商人出現(xiàn)在西涼境內(nèi)，且要被大夏的人抓捕的時候自盡，我覺得他有問題，而且，我擔心——”

    他看向朱詠。

    “這個問題在京城?！?/br>
    朱詠若有所思，再看于商的畫像。

    “還有?！辩婇L榮又道，“雖然西涼王說二王子襲擊我是一個意外，二王子并不知道是我，只是撞上來，但我總覺得這次的襲擊還是有問題。”

    朱詠抬頭看向他：“鐘將軍認為這件事其實是針對你的陰謀？”

    鐘長榮笑了笑：“我這半個月昏昏而睡，想得有點多，我還想到了石坡城?！?/br>
    朱詠皺眉道：“將軍的意思是石坡城被攻占也有問題？”

    鐘長榮搖頭又點頭：“我知道再嚴密的防守也會有漏洞，石坡城被突襲攻占也查過沒有問題，但是，沒有問題也許反而是有問題?！?/br>
    他說到這里又苦笑一下。

    “但我能說的也只是我覺得，證據(jù)什么的都沒有?！?/br>
    朱詠笑了，將冊子收起來，道：“將軍不需要提供，我們拱衛(wèi)司的職責，就是皇后娘娘提出問題，其他的事都有我們來做，將軍放心吧，我會立刻傳給京城拱衛(wèi)司，讓他們秘密查探?！?/br>
    鐘長榮欣慰感嘆：“我原本一直很擔心皇后，將軍不在了，她也沒有堅實的家族，現(xiàn)在我放心了，她并不是只有一人。”

    朱詠笑道：“將軍多慮了，皇后是一國之后，從來都不會是一個人?！笨粗婇L榮虛弱的面容不再多言，施禮告退，“將軍好好休息?！?/br>
    鐘長榮點點頭，看著朱詠走了出去。

    “將軍，你要喝水嗎？”小山問。

    鐘長榮哼了聲：“難得我也能享受到小山校尉的服侍了?！?/br>
    小山拎起一旁的茶壺倒了水，說：“算不上服侍，一碗水的事?！?/br>
    他端著水走過來，坐在床邊，將鐘長榮扶起靠坐喂給他，看著鐘長榮蒼白的臉，輕嘆一聲。

    這小子也知道心疼他了，鐘長榮感嘆。

    “不知道小爺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走的時候，臉色比將軍你的還要白?！毙∩綉n傷地說。

    鐘長榮忍著沒有把水噴小山臉上，咽下去，說：“你放心吧，有人比你更能照顧好他?！?/br>
    說出這句話，鐘長榮并沒有覺得痛快，反而怔了怔，更生氣了。

    那臭小子不會真讓阿昭照顧吧！

    兩個各自走神間，窗戶咯噔一聲響，有人翻進來——

    小山蹭地站起來，手里的水潑了鐘長榮一臉：“什么人！”

    然后看到窗邊的人，是個女人。

    作為鐘長榮的親信，小山自然知道木棉紅的身份，他收起了攻擊，但依舊戒備。

    鐘長榮閉了閉眼：“滾出去?！?/br>
    小山便也喝道：“聽到?jīng)]，將軍讓你，嗯，出去?！?/br>
    雖然知道鐘長榮對這個女人態(tài)度不好，但想到就是她襲擊了西涼王庭，解決了謝燕來的危機，她是小爺?shù)木让魅?，小山并不想對她口出惡言?/br>
    鐘長榮睜開眼看小山：“我讓你滾出去?！?/br>
    小山一甩袖子：“將軍你真是，一點都不像小爺那么貼心，下次別讓我服侍你了。”說罷蹬蹬出去了。

    鐘長榮吐口氣：“我也受不起你的服侍?！?/br>
    木棉紅含笑走過來，看著臉上殘留茶水的鐘長榮，關切問：“需不需要我?guī)湍悴敛聊??！?/br>
    鐘長榮冷冷道：“不需要。”

    但他沒有自己擦拭，他左胳膊綁縛著傷布，一層層僵直不能動，他的右臂，空蕩蕩。

    那場伏擊最后關頭援兵趕來擊潰了西涼兵，鐘長榮死里逃生，但失去了右臂。

    木棉紅看著他的右臂，道：“我來是提醒你，要把這個告訴阿昭?！?/br>
    鐘長榮第一個念頭就是拒絕，不能讓阿昭為他難過，擔心——

    “好讓她知道你的狀況。”木棉紅接著說，“決定是否更換人選，以免邊軍出現(xiàn)危機?！?/br>
    鐘長榮身子一僵，深吸一口氣，是，這才是最要緊的事，他已經(jīng)殘了，而且邊軍可能有問題，這問題還牽涉到京城。

    “好。”他說，“立刻告訴她，包括我遇襲的情況都詳細地告訴她。”

    說完看了木棉紅一眼。

    “你竟然沒有提前告訴她？我以為在我出事的那一刻，你就告訴她了?！?/br>
    木棉紅含笑道：“我可不想讓她擔心，再說，這事也沒什么可擔心，就算你死了，這里還有我。”

    鐘長榮張張口要說什么又咽回去。

    木棉紅提醒了他，轉(zhuǎn)身從窗戶離開了，室內(nèi)恢復了安靜，但鐘長榮依舊沒能入睡，因為外邊響起了嘈雜的聲音，有很多人走動，夾雜著喊聲。

    “梁校尉——”

    “梁校尉你回來了——”

    一聲接一聲，似乎很多人都在喊這個名字。

    如今邊軍謝燕來是一個傳奇，梁薔稱得上第二個，雖然沒有生擒西涼王這樣駭人的功績，但從一個勞役短短兩年戰(zhàn)功赫赫獲封游擊將軍，其間有了失誤遭到懲罰降職，但這更增加了傳奇性質(zhì)。

    這一次救了鐘長榮，梁薔在邊軍中聲望更盛。

    梁薔走進室內(nèi)，對床上的鐘長榮施禮：“將軍，末將已經(jīng)親自去看過，西涼王庭已經(jīng)遷走了?！?/br>
    他穿著兵袍，裹著斗篷，看起來正常，但鐘長榮知道，當時這小將單人匹馬沖進殺場，一番廝殺后，傷痕累累，也是被抬回來的。

    鐘長榮說：“還沒多謝梁校尉救命之恩?！?/br>
    梁薔再次施禮：“末將不敢當，殺敵是末將之職責?！?/br>
    室內(nèi)再次陷入安靜，梁薔能感受到床上躺著的將軍視線在自己身上盤桓，那視線沒有半點感激，反而是冰冷的審視。

    “真是巧?！辩婇L榮的聲音再次響起，“怎么是梁校尉救了我呢？”

    這件事其實也有人問過，但立刻就得到解答，因為梁薔一直哀求鐘長榮請去殺鄧弈戴罪立功，但鐘長榮一直拒絕，梁薔鍥而不舍時時刻刻追著鐘長榮，所以才這么巧發(fā)現(xiàn)了鐘長榮被襲擊，及時示警引來援兵。

    這話都不用梁薔說，人人都知道。

    梁薔抬起頭，臉色平靜看著鐘長榮，說了一句不是人人都知道的話。

    “因為有人讓你死?！彼f，“但我沒有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