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 第2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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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碼頭上喧鬧無比。 一時間每個人都認識老于。 于商的確很受歡迎,雖然他不是豪商大富,但勤勤懇懇老實本分跟碼頭上所有人都關系很好。 此時就連搬貨卸貨的力士都圍著他。 “于老板這是又要出門了嗎?”有人問。 于商點點頭:“歇息時候不短了,該出去掙錢了?!?/br> 有熟悉的商人問:“還是去云中郡?” 于商笑著點頭。 “哪里的生意不能做,你總是跑那么遠。”有人搖頭,“又遠又偏現(xiàn)在又不安全?!?/br> 于商笑道:“哪里的生意都能做,而且雖然又遠又偏又危險,那里是我老于的家啊,又能賺錢又能回家看看,真是天下最好的生意了。” 他說著話看著碼頭上的車馬,發(fā)現(xiàn)自己家的,忙哎哎招呼著過去了。 有不熟的人好奇問:“老于是云中郡人?” “是啊,少年時就出來了,在京城成家立業(yè),有妻有子,但始終沒放下云中郡的生意?!笔煜さ娜烁袊@。 “這是何必呢?!蹦贻p人們不解,“掙的錢耗費路途,大生意也做成小生意了?!?/br> 但年長的人卻很能理解:“錢是掙不完的,故土難離,年紀越大越惦念故土?!?/br> 且不管大家怎么議論,于商將貨物滿滿裝了兩船,在諸人和妻子兒子的目送,家園護衛(wèi)隨從的簇擁下,坐船在夜色里遠去。 “等秋天于商就會滿載而歸了?!贝a頭上握著空酒瓶的男人們掐手指算,“到時候又有好酒喝了。” 一個小商人帶來的喧囂很快散去,碼頭上開始新一輪的喧囂,而小商人也把京城的喧囂拋下,日升日落,下船騎馬坐車,風吹雨打,終于來到了云中郡。 入關的時候,前方商人的貨物被翻了又翻,路引身份查了又查,塞進去的錢又被扔出來,于商有些驚訝,跟身邊的人問:“現(xiàn)在查這么嚴?戰(zhàn)事又緊張了嗎?” 身邊的商人低笑:“戰(zhàn)事不緊張,所以才查這么嚴?!?/br> 這話什么意思?于商不解。 “因為戰(zhàn)事不緊張,將軍們自己鬧矛盾呢?!迸赃吙礋狒[的路人很樂意解惑,“朝廷來了監(jiān)軍說要嚴肅什么規(guī)矩,嚴查兵衛(wèi)貪腐受賄?!?/br> 于商明白了又搖頭:“監(jiān)軍多慮了,云中郡的兵衛(wèi)都很有規(guī)矩了?!?/br> “規(guī)矩不規(guī)矩咱也不知道,反正現(xiàn)在新規(guī)矩讓行路麻煩了些。”先前的商人搖頭說,又打量于商的車,見其上的貨物滿滿當當都是些針頭線腦的小東西,“你更麻煩,行路慢,時間長,這些貨物什么時候能賣完?!?/br> 于商笑呵呵說:“慢慢賣,都是小東西,鄉(xiāng)村小鎮(zhèn)里很受歡迎,我多走些路走遠點?!?/br> 說著話人馬向前,輪到他們過關,幾人也停下說話各自排隊。 于商上前沒有塞錢,而是從車上拿出幾個水囊袋:“官爺們裝水喝,天氣熱,這是從京城進來的最新的樣式,不值錢?!?/br> 水囊袋的確不值錢,兵衛(wèi)們抬手要打掉,旁邊有坐著的將官看到了,瞇著眼辨認,笑道:“這不是老于嗎?跑貨回來了?” 于商忙笑著應聲是。 將官對兵衛(wèi)介紹:“這是馬邑的行腳商于帛,做小買賣幾十年了,他經常給咱們弟兄送些必需品,夏天送傘送水囊,冬天送暖袖——用著好了,引得軍中的兄弟們都去跟他買。”說到這里揚聲,“我說老于,你是不是讓我們替你賣貨呢?!?/br> 于商憨厚笑:“多謝軍爺們照看生意?!?/br> 將官擺手示意兵衛(wèi)們:“收下吧,回頭替老于宣傳一下?!闭f罷又招手,“老于多給我一個?!?/br> 既然將官發(fā)話兵衛(wèi)們便收下了,于商又笑著多拿一個給將官。 將官一邊端詳一邊擺手:“行了,快走吧?!?/br> 兵衛(wèi)們也不再檢查,直接讓于商過去。 “京城現(xiàn)在流行這花樣?”將官與兵衛(wèi)們議論,“我把這個送給傅監(jiān)軍身邊的隨從們,他們應該很高興吧,從京城來到這里,諸多不習慣,這也算是緩解下思鄉(xiāng)。” 兵衛(wèi)們都笑起來。 于商坐在車前,隨著馬車疾馳將身后的熱鬧拋下,走過一道又一道關卡,穿城過鎮(zhèn),走的地方越來越偏僻,車上的貨物也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深夜只余下一輛車停在荒野山溝,人和馬都不見了。 …… …… 清晨的日光灑在荒野上的時候,于商將頭上帽子,脖子上的圍巾,一一解下,拋起來,然后迎著日光舒展面容。 他猛地發(fā)出一聲嚎叫。 身旁也瞬時傳來十幾聲嚎叫。 于商轉過頭,看著十幾個穿著布袍的男人,雖然穿的是他從京城帶來的最新樣式的衣袍,但怎么看都有些怪異,或許是因為與大夏民眾不同的眉眼骨相—— 于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其實仔細看,他也是這樣的—— “契帛,換上咱們的衣袍吧。”為首的男人怪叫著,扔過來一件袍子,“將軍特意讓給你帶的。” 于商伸手接住哈哈大笑“契帛多謝將軍?!保f著他就在疾馳的馬背上展開雙手,脫掉原來的富貴團花袍,穿上肩頭袖口毛皮的衣袍,迎風展開雙臂。 “我回家了——” …… …… “回來了正好?!贝髱づ裰?,正在用小刀割胡子的男人說,“上次的糧食吃光了?!?/br> 于商皺了皺眉頭:“這么快?” 割胡子的男人將小刀猛地砸在地上,吼道:“又不是我赤那部吃的,我現(xiàn)在養(yǎng)著兩路,不對,三路人馬,這些糧食,我都沒吃幾口。” 于商對插在腳邊的小刀視而不見,對男人的吼叫也沒有絲毫懼意,略有些驚訝問:“三路,除了大王,難道大王子也跟將軍你要糧了?” 將軍是西涼王的女婿,赤那部的頭人,此次西涼王率領三子親征,由大王子坐鎮(zhèn)西涼城,同時召赤那部為左翼。 “這也太過分了吧?!庇谏虛u頭,“大王子在后方安享太平,竟然還要你提供糧草,將軍你太難了。” 說著又一笑。 “這般功勞,一個公主可不夠,待到論功行賞的時候,將軍記得跟大王再要兩個。” 赤那頭人臉色陰沉:“要那么多女人有什么用,我的兵馬損耗太大了。”說到這里,他看向于商,“既然他說過天下皆是生意可做,那除了糧,能買人嗎?” 于商無奈搖頭:“將軍說笑了,人不是死物,可運送不過來?!?/br> 赤那頭人顯然也知道,他也就是隨口一說,抬腳踹桌案,恨道:“有什么功勞,這仗打到現(xiàn)在,得來的都是大王的唾罵,大王反而只夸大王子,說他守后穩(wěn)固。”說到這里,看了眼左右,左右的親衛(wèi)立刻退出去。 赤那頭人上前一步,對于商低聲說。 “三王子說,用大夏人的話說,我們大家這是給大王子做嫁衣呢?!?/br> 意思就是三王子也不滿了?甚至對大王子的地位動了心思?那人真是料事如神啊,于商心里感嘆,神情不顯,還點頭道:“用大夏人的話來說,大王子這也沒錯,他是長子,你們都要為他做配。” 赤那頭人罵了句臟話“你當大夏人當久了,都不知道咱們的規(guī)矩了?誰力氣大,誰就是大王!” 于商伸手摸了摸臉:“其實我都不知道我算哪里人,一半大夏,一半西涼,然后就不是人?!备心钜痪?,又笑道,“將軍勿惱,我這次來就是做這個規(guī)矩生意的。” 赤那頭人愣了愣沒聽懂,問:“什么生意?” 于商從懷里拿出一枚令符,伸手遞過來,說:“勝敗生意?!?/br> 第四十五章 巡弋 主帥軍陣出現(xiàn)在大地上時,首先闖入視線的是烏壓壓的旗幟,最顯眼的是帥旗。 謝燕來在馬上遙望,看著那個楚字。 帥營中其實已經沒有姓楚的主將在。 楚岺已經不在了,楚昭也遠在京城,不過軍中還是習慣存在楚字大旗,楚岺將軍是在陣前擊退西涼王過世的,楚昭作為皇后與大家并肩而戰(zhàn),所以兵士們相信楚將軍和皇后依舊與他們同在。 鐘長榮一開始還想只用楚字大旗,是楚昭不同意。 “人不在了,再厲害也能被取代?!彼f,“只有活著的人才能守住一切?!?/br> 守住。 這女孩兒似乎一直有執(zhí)念,守住的執(zhí)念,就好像她隨時都要失去。 謝燕來捏了捏腰間垂掛的香囊,里面的杏仁早已經吃完了,現(xiàn)在放著楚昭前幾天送來的信,信上毫無皇后風姿,罵東罵西—— 想到這里他不由失笑。 旁邊侍立的小山看到了,立刻高興問:“小爺見到鐘將軍這么高興啊?!闭f著點頭,“是好久沒見了,我也怪想他的?!?/br> 謝燕來哦了聲,挑眉斜了他一眼:“想他啊,那這次你跟他走吧?!?/br> 小山嚇得打個哆嗦,臉上的笑立刻變成哭:“小爺,我的心都在你這里。” 謝燕來不理會他的訴衷心,看向前方。 皇后和朝官們這段日子的對抗,通過邸報也能看出來,還有鐘長榮也跟他嘮叨,朝官們欺負阿昭——鐘長榮也是,跟他有什么好送信的,軍令中夾雜著私信,就不怕被人揪住,定一個與謝氏結黨的名聲。 雖然邸報上,信上看起來是皇后要霸權,但他知道,那女孩兒要的并不是權利,她只是在恐懼。 可憐啊,擁有的越多反而越驚恐,不像他,什么都沒有,也無所謂失去。 看到鐘長榮出現(xiàn)在視線里,謝燕來收起遙思,催馬上前,高聲道:“末將謝燕來,攜游擊營恭迎大將軍。” 在他身后密林而立的兵衛(wèi)齊聲高呼“恭迎大將軍!” 檢閱過兵衛(wèi),鐘長榮帶著副將們走入營帳,先打量一眼帳內,看到落滿了灰塵,還飄著雜草的地面,皺眉喝道:“謝燕來,你不守在界子關又到處亂跑!” 謝燕來道:“將軍你放心,不管我跑哪里,界子關我都守得牢?!?/br> 此時屋子里都是自己人,鐘長榮也不客套,直接問:“你是不是又去探西涼境了?” 謝燕來笑道:“西涼兵常來咱們這里探,我自然也要過去看看?!?/br> 鐘長榮伸手指著他,道:“你就是喜歡自作主張,你死在西涼我不管,丟了界子關我要你的命。” 謝燕來嗤聲:“界子關要是能丟,這仗也不用打了?!?/br> 鐘長榮瞪了他一眼,不理會他的狂言,掃了掃椅子上的灰塵坐下來,副將們喊在站在謝燕來身后的小山:“快給將軍奉茶?!薄靶∩侥闶遣皇窍雽④娏??這么久沒見?!?/br> 小山聽到第一句話扭過頭似乎沒聽到,聽到第二句話干脆掉頭出去了。 副將們都愣了下:“這是出去準備茶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