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芳撫了撫蕭羽的肩頭，道：“陛下記得這一刻，將萬民敬愛永懸心頭。”

    當(dāng)不當(dāng)好皇帝無所謂。

    只要記得這一刻，感受到皇帝之威，體會到帝王之力，生出帝王之心，也就有了帝王之欲。

    這樣小皇帝才能知道是誰在為他的帝王之位盡心盡力，也才能戒備那些要分走他的帝王之力的人，比如鄧弈，比如——

    謝燕芳垂目。

    懷里的孩童又抬起頭。

    “舅舅。”蕭羽問，“不過怎么看起來好像沒那么緊張？”

    雖然他從未上過戰(zhàn)場，但那一夜從混戰(zhàn)中沖過，生死之戰(zhàn)是什么氛圍他刻在了心里。

    現(xiàn)在這里是兵馬遍布，列陣如林，氣氛緊張，但并沒有死亡之氣。

    謝燕芳眉頭微蹙：“你說得對，形勢不對。”

    在路上就已經(jīng)接到消息了，兩軍對峙，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但除了開始幾場小規(guī)模的對戰(zhàn)，并沒有你死我活。

    尤其是這幾日送來的消息，中山王大軍變成了守城之勢，似乎在等待什么。

    等待援兵？

    蕭珣斬殺了三位宣使官，用要進京面圣的借口，一鼓作氣——停下來這口氣瀉掉了，可不是明智之舉。

    “賊子聽到陛下親征，畏懼不敢近前了?！币粋€官員高聲說。

    這話立刻引來一片應(yīng)和，四周被攔著叩拜的民眾們都忍不住流淚，沒錯，若不然他們此時此刻早就化成尸首了。

    “陛下親征，所向披靡?！睙o數(shù)人跪地高呼。

    蕭羽忍不住抬頭看謝燕芳：“舅舅真是如此嗎？蕭珣這賊子認(rèn)輸了嗎？”

    皇帝之威所向披靡，這話孩童可以信，謝燕芳當(dāng)然不會信。

    “賊子畏懼是必然的?！敝x燕芳低聲道，“但如果真認(rèn)罪，應(yīng)該自縛出城叩迎陛下才是?！?/br>
    蕭羽點點頭：“朕明白了，這賊子必定在謀劃什么。”又握緊了韁繩，小臉沉沉，“不管他要如何，朕都不怕?！?/br>
    謝燕芳哈哈一笑：“沒錯，陛下不用害怕，陛下只會讓他們害怕，來，跟我來——”

    說完這句話，謝燕芳一催馬向前疾馳。

    兵將官員們都沒反應(yīng)過來。

    “陛下？”

    “謝大人，要去哪里？”

    “城中已經(jīng)備好行宮——”

    ……

    ……

    街道上城墻上都是如雷般的腳步聲，但依舊蓋不住城外的呼喝。

    外邊似乎有千軍萬馬齊呼。

    “陛下親臨！”

    “蕭珣速速出來見駕！”

    “蕭珣，你狂言要見陛下，陛下為免你負(fù)荊請罪跋涉之苦，特意親自前來?！?/br>
    “蕭珣，陛下就在陣前，你有冤要訴來訴，有怨要訴也來訴！”

    “蕭珣，陛下今年七歲，敢來見你，你敢殺朝廷命官，率兵馬逼宮，難道不敢陣前見駕！”

    城墻上的將官遙目遠(yuǎn)望，看著遠(yuǎn)處兵陣前的人馬，龍旗如云簇?fù)碇或T，馬上的男子不著鎧甲，素袍黑發(fā)，手持長刀，宛如夜空明月，在他身前坐著一孩童，小童身穿龍袍，手里也舉著一把長刀——

    雖然沒有見過小皇帝，也看不清面容，但也不會錯了。

    “那就是謝燕芳?！绷硪粋€將官低聲說，“能且敢把小皇帝帶到這里來的，只有他了。”

    “如果一箭射死這小兒——”又一個將官忍不住舉了舉弓弩，又可惜地放下來。

    謝燕芳也不會真的讓小皇帝在他們的射程內(nèi)。

    “就算皇帝來了又如何?！庇腥死渎曊f，“皇帝又不能撒豆成兵，我們的兵力足夠跟他們一戰(zhàn)?！?/br>
    說到一戰(zhàn)，大家的視線都看向主將。

    “世子怎么還沒下命令？”他們問。

    按理說早就該進攻了，說不定他們前幾日殺過去，這小皇帝半路就調(diào)頭回京去了，根本來不到這里。

    主將收回視線說：“世子自有籌劃。”

    聽到這句話，將官們也不敢再問，但私下對視一眼，世子那邊，肯定出事了。

    主將不知道是心事重重，沒有看到他們的眼神，還是懶得再掩飾，召來親兵吩咐：“速速報王爺?！?/br>
    第九十四章 叫陣

    “謝燕芳帶著小皇帝已經(jīng)到了陣前。”

    中山王手里拿著信，看楚昭。

    楚昭手里雖然沒有拿信，但一旁桌案上扔著一張窄條。

    中山王知道他知道的，楚昭也知道，而且比他還早一步。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中山王一開始還下令到處搜查嚴(yán)防，現(xiàn)在么，他都懶得理會了——楚昭有備無患而來，防不勝防，不如不防。

    “皇帝親征萬民稱頌，氣勢如虹。”中山王說，將手里的信扔在桌子上，“勢不可擋，謝大人怎能罷手?！?/br>
    他看著楚昭。

    “楚后，你先前說過，你的生死朝中不會在乎，謝大人也不會在乎，你說的話，就更不算數(shù)了?！?/br>
    說著又搖頭。

    “所以本王很可惜，楚后你這個選擇真是不明智，你若是選擇本王，至少我們是兩人。”

    楚昭笑了笑：“不選擇王爺，本宮也不是一個人，如今這天下，本宮也還是可以說一說的。”

    她指了指桌案。

    “請立刻馬上下令，否則，王爺和世子，就活不到親眼看陛下是怎樣萬民稱頌氣勢如虹了?！?/br>
    在陛下氣勢如虹迎戰(zhàn)之前，她就殺了他們父子嗎？中山王冷冷一笑：“楚后還是關(guān)心自己吧，你會比我們更早死?！?/br>
    楚昭一點都不在意威脅，將筆遞在中山王手中：“我們都爭取活著吧，人活一世不容易，王爺你，更不容易，吃了那么多苦，小小年紀(jì)就斷了腿，被自己的父皇棄之不顧——死在我這個小女子手里，你能瞑目嗎？”

    中山王氣笑，看著這小女子，這就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好?！彼f，接過筆，“本王就等著看，皇后你將來死得是否能瞑目?！?/br>
    ……

    ……

    蕭珣掌控的郡城，比先前更加森嚴(yán)。

    街上兵馬疾馳日夜不絕。

    “大人——謝燕芳已經(jīng)攻破先鋒陣了——要向這邊來了”

    親兵沖上城墻，下一刻就被城守主將一腳踢倒。

    “給我住口?！敝鲗旱吐暫鹊溃白屗麄兪刈??！?/br>
    親兵抱住他的腿：“大人，世子必須出面了，否則軍心不穩(wěn)，這幾日已經(jīng)有謠言——?！?/br>
    主將怒目：“有亂軍心者，斬！”

    親兵低頭不敢再說話。

    主將深吸一口氣，壓下躁怒，轉(zhuǎn)身下城墻，騎馬向官衙疾去。

    世子所在的官衙外兵馬如鐵桶，連天上偶爾飛過的鳥都被打下來。

    但院子里守著的兵將如同困鳥一般焦躁不安，來回走動，待聽了守城主將低聲的匯報，將官一腳踹翻了椅子。

    這動靜讓廊下蜷縮而坐的世家們驚醒，要打了嗎？

    但看過去，見那將官一如先前只是沖到了緊閉的廳門前，咆哮：“有本事你們押著世子出來去見那小兒，不見世子面，我等絕不會止戰(zhàn)。”

    門廳內(nèi)無聲無息，片刻之后冒出一聲“送些茶水，要好茶?！?/br>
    似乎根本沒聽到將官喊什么。

    可能聽到了也聽不懂。

    將官臉色漲紅，這些雞鳴狗盜之徒，好話壞話不聽，油鹽不進，似乎打定主意要裹挾世子在這里蜷縮一生一世。

    他們要吃要喝，還提醒不要下毒迷藥。

    “老兒我是從小玩毒藥迷藥長大的?！?/br>
    “再說了，不管什么我們都會讓你們世子先享用?！?/br>
    將官一口氣咽回去，閉了閉眼，對身后的親兵們喝道：“送好茶?！?/br>
    親兵們立刻準(zhǔn)備茶水——這些日子已經(jīng)很熟練了。

    “大人，難道還要等？”一個副將低聲問。

    將官臉色沉沉：“王爺說過了，稍安勿躁?！?/br>
    事情一發(fā)生他們就往中山郡送了消息，中山王也很快回了消息，說這一切都是楚后的把戲，楚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困在中山王府，讓大家稍安勿躁，守而不攻。

    “先前可以守。”副將急道，“現(xiàn)在那小皇帝親自來了！”

    將官咬牙，火氣再次騰騰，明明大好形勢，偏偏被一群雞鳴狗盜之徒擾亂，好恨！

    “小皇帝來了又如何？他們與我們兵馬不相上下——”

    他的話沒說完，又有信兵疾奔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