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住南平港的惡魔運氣正在變淡，不過并不會徹底消失。惡魔裂隙依舊在，惡魔之力依舊自里面源源不斷的涌出來。之前會罩住南平港乃至滲透整座城市，是因為有陶特的主持和推動，現(xiàn)在少了祂，未必不會有新的魔王或者更強(qiáng)大的惡魔出現(xiàn)。

    不過回想剛才跟陶特的交流，高德隱約覺得，并不會有新的主持者出現(xiàn)。

    就如他最初對南平港的情況頗為意外那樣，南平港失陷說不定還真是個意外。是混沌里的“雜質(zhì)”，也就是擁有獨立意志，只是受困于這個世界的混沌里的家伙自己搞出來的。

    這樣也好，這意味著劉承望帶著的大明新軍不至于坐享其成，還是得處理難以計數(shù)的惡魔。只不過除了少數(shù)高階惡魔之外，剩下的全是炮灰雜兵，正好練手。

    挺好，自己都沒想到，南平港這個麻煩，是以如此方式，如此輕松的解決掉。

    而且還有了個意外收獲。

    高德拍拍腰間的容器，通過魂火感應(yīng)，那個遠(yuǎn)在混沌中的強(qiáng)大“器靈”，依舊還如刺猬般炸著毛，對自己被高德攥住了一根毛而無計可施。

    看起來還得對峙一段時間，高德并不急于收割，就這么耗著陶特也好。以他現(xiàn)在的力量，這種強(qiáng)度的魂火想維持多久就能維持多久。

    ………………

    第二天，罩住南平港的惡魔云霧不僅淡薄了許多，還后退了許多，露出大片街區(qū)。

    這時候劉承望手頭上的兵力又多了不少，已經(jīng)能組織起三個數(shù)量接近三千的大營，自三個方向向城區(qū)推進(jìn)。當(dāng)然每前進(jìn)一段距離就開挖大坑，燒煤燒油，冉冉黑煙儼然由他這邊升騰起另一股惡魔云霧。

    遠(yuǎn)遠(yuǎn)望去，城市街區(qū)斑駁殘破，像是被千百年時光侵蝕過一般。這幅光景不僅僅是炮火轟出來的，更多是惡魔之力浸染而成的。

    自街區(qū)中不斷涌出惡魔，不過不再是昨日那種鋪天蓋地的惡魔之潮，而是股股潺潺溪流。在這些炮灰雜兵之間，還混雜著無數(shù)有真實血rou，外表更接近僵尸的奇怪魔物。

    那是主持“南平港侵噬行動”的陶特不在之后，南平港里上百萬活人血rou變成的怪物。它們不再被陶特控制，原本填滿下水道的血rou巨怪就瓦解為一具具血rou之軀。被惡魔之力驅(qū)使著，本能的沖出惡魔云霧，去吞噬那些在它們感應(yīng)中就如明燈的凡人。

    于是它們被新軍的槍炮轟成血rou碎渣，再被涌動的烈焰燒灼成黑灰。烈焰中雖然只含有極其微弱哦的魂火，卻足以將它們本就被惡魔之力解離成殘渣的魂魄分解。

    新軍們對混在惡魔群中的活人血rou沒太注意，他們注意的是自己有沒有處于魂火熔爐的掩護(hù)下，身上的魂盾狀況如何，十人隊里的提燈人是否在叫一嗓子就能趕來的范圍內(nèi)，自己發(fā)射的槍彈對前方的敵人有沒有造成實質(zhì)傷害。

    他們關(guān)注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在不斷的前進(jìn)和開槍中得到確認(rèn)，再確切的看到恐怖異常的敵人被自己的槍彈擊倒甚至炸碎，信心便一點點的累積起來。

    這些還只是昨天趕到的新兵，而昨天就戰(zhàn)過一場的官兵儼然已是老兵，至少心理上是，老兵帶新兵，一步步前進(jìn)，新軍便由此一點點成長起來。

    三個方向的順利進(jìn)展，讓他們的統(tǒng)帥，平南都督劉承望也終于有了閑心傷懷悲秋。

    他不只是感慨幾乎化作了廢墟的南平港市區(qū)，還為那些步履蹣跚卻被惡魔裹挾著沖出惡魔云霧的活人血rou而憐憫和悲哀。

    只是頃刻之間，南平港整座城市的上百萬人凡人，就變作了這般模樣。

    果然還得像高德說過的那樣，在那個時候，南平港的凡人就已經(jīng)死了。

    等惡魔云霧進(jìn)一步收縮，自己手下的新軍也有了初步經(jīng)驗，接下來收服整個南平港的戰(zhàn)斗，應(yīng)該能順利吧。

    接著劉承望還是想到了自己的任務(wù)，開始計算起后續(xù)自己能得到的資源，尤其是摧毀海下那些惡魔裂隙所需要的龐大物資。

    “總管大人應(yīng)該沒事吧？”

    拼命讓自己腦子忙起來，卻還是不留神放出了這個念頭，跟隨念頭涌起的是nongnong的憂慮。

    昨天高德解決了坐鎮(zhèn)南平港惡魔裂隙的魔王，劉承望一點也不意外，高德總是會創(chuàng)造奇跡的。

    不過遠(yuǎn)坂愛的受傷讓他稍稍糾正了對高德的認(rèn)識，似乎這位閻王爺并不總是靠自己解決問題的，有時候是靠吸收戰(zhàn)友和同伴的力量。

    這么想有點損，可劉承望還是對高德有點小小的抱怨。

    你干嘛非得把總管大人叫上呢？

    叫上了怎么就不把總管大人保護(hù)好呢，以你的力量應(yīng)該能做到的啊。

    此時已經(jīng)遠(yuǎn)離戰(zhàn)場的南平港桃山里，李蓉娘出了房間，對高德點點頭。

    “總管大人好一些了，她說王爺你可以進(jìn)去了?！?/br>
    李蓉娘把炮兵部隊交給了劉承望，回到桃山繼續(xù)主持桃山的建設(shè)，同時臨時充當(dāng)遠(yuǎn)坂愛的看護(hù)。

    毛絨絨和她手下的灰豆芽是干不來這活的，那家伙正帶著灰豆芽滿山亂竄打地鼠，也就是尋找桃山附近有惡魔之力滲入的可疑地點。這些地方雖然離形成惡魔裂隙還差得遠(yuǎn)，但散逸的惡魔之力還是能搞出不少花樣，包括擠進(jìn)來個把低階惡魔。

    “辛苦了?！?/br>
    高德向李蓉娘道謝，遠(yuǎn)坂愛終究不是小麗，他得避嫌。

    進(jìn)了房間，遠(yuǎn)坂愛倚著床半躺著，臉上沒多少血色，顯得很虛弱。不過眼里倒是頗有光彩，給高德的感覺跟往常很不一樣。

    “蓉娘跟我說過情況了?！?/br>
    見高德進(jìn)來，她直接說：“進(jìn)展很順利嘛，我受這點傷也算是值得了?！?/br>
    “你這可不是簡單的受傷?！备叩聡@道：“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冰雪之力吧？當(dāng)時怎么就那么莽撞呢？”

    遠(yuǎn)坂愛笑笑：“沒法子，既然你叫上我，我總得竭盡所能?！?/br>
    好吧，鍋還是自己的。

    高德無奈的搖頭，不過看她的情況，倒也不是失去了生命力那么嚴(yán)重，至少還能向小麗和女皇交代。

    “情況如何？”他問到了這個，遠(yuǎn)坂愛雖然跟小麗不一樣，但多少能做點參考。

    “很疲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边h(yuǎn)坂愛老老實實交代：“變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這種削弱的感覺實在難受，而且感覺完全找不回來了?！?/br>
    高德皺眉：“那魂火呢？別忘了你在絕魂宮還留有魂火雕像，我進(jìn)去看過，雖然變得很模糊了，但終究還在。”

    遠(yuǎn)坂愛搖頭：“隱約能感應(yīng)到，可完全無法控制，燒不起來?！?/br>
    她轉(zhuǎn)開了話題：“別擔(dān)心，過兩天應(yīng)該會恢復(fù)一些，那時候再看吧。說說昨天的戰(zhàn)況，那家伙是什么角色？”

    說到這個，高德就開心了。

    他拍拍腰說：“那家伙現(xiàn)在還被我攥著呢，沒能逃掉我的手掌心?！?/br>
    第534章：混沌之海與世界貝

    混沌就是真實的背面、物質(zhì)的虛無、光明盡頭的黑暗。

    整個世界，不僅是巴托與震旦所在的這個世界，就連這個世界之外的無垠星空，也只是浸泡在混沌之海里的沙礫。

    這是陶特的說法，按此理解，混沌就等于“未知”。但凡是觀測不到無法觸及的，全都?xì)w于混沌了。

    一般而言，靠不可證偽的自洽邏輯編故事的邪教都是這套說辭。不過陶特顯然不是編造的，祂的說法也不全是吹噓，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真實的。

    而祂這個“偉大漂流者”，其實就是從混沌之海的某顆沙礫里掙脫出來，浸泡在浩瀚洋流里隨波逐流，完全沒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運。

    “那可真是殘酷的世界啊?！?/br>
    陶特傳來的意念帶著微微波動，波動中隱含的悸動甚至顫栗，應(yīng)該就是深植于祂記憶里的痛苦和恐懼。

    “說真的，有時候還挺羨慕你們這些龜縮在世界貝里的小小生靈?！?/br>
    陶特又說：“你們雖然被世界禁錮了，但以你們的生命尺度和進(jìn)化級別，在這小小的世界貝里也足以安穩(wěn)的渡過整個生命周期，不必跑到外面去受苦受難?！?/br>
    高德送出去一個詢問：“世界貝？”

    確認(rèn)遠(yuǎn)坂愛的情況不是太糟糕，身體還在恢復(fù)，高德心中大石落下，開始嘗試跟陶特溝通。

    此時他是在遠(yuǎn)坂愛隔壁的休息室，條件不咋的只有尋常裝設(shè)，本是用來接待化魂衛(wèi)人員，戰(zhàn)時則改造為病房。不過李蓉娘找來的匠師心思靈巧，把這處招待所建在桃山頂端魂火熔爐的周圍，外觀看上去就是一座圓形堡樓，讓這里又是桃山最后一道防線。

    置身彌散的魂火之力中，高德昨夜都不必刻意維持自己的魂火，就能安穩(wěn)的攥住陶特殘角中的意識，不讓祂跟這塊殘角切斷聯(lián)系，由此睡了個好覺。

    當(dāng)然陶特愿意冒著意識殘損本體受傷的危險，切斷與殘角的聯(lián)系，高德也無可奈何?，F(xiàn)在看起來，陶特并不敢這么做，或者是沒這個必要。

    看現(xiàn)在陶特有問必答的態(tài)度，高德覺得真正的原因是后者。

    這家伙并不是混沌惡魔，也沒有受制于混沌四魔，更接近于具備高度智慧和理性的高級生靈。

    “這是我們這些混沌漂流者的說法?！?/br>
    陶特說：“你們這樣的世界，就像海里的貝殼。有厚實的屏障保護(hù)，哪怕屏障破碎了，混沌也不是一下子就灌進(jìn)去。而且屏障里面只要有生靈，就會持續(xù)不斷的修補(bǔ)缺口，最終又恢復(fù)到完好狀態(tài)。就這樣往復(fù)循環(huán)，永無休止?！?/br>
    “世界貝有大有小，有厚的也有薄的。有藏得深的，也有淺的，還能分出是人造的還是自然形成的。像你們這個世界貝，就是你們的先祖用一處混沌渦流造出來的。對了，這種渦流在某些世界貝里，也叫黑洞?！?/br>
    “說到你們先祖，就得說另一類世界貝了。剛才我還沒說完，不是所有的世界貝都安安靜靜的在混沌之海里待著。還有類世界貝能到處亂跑，你們先祖就是開著那種世界貝跑過來，造了個新的世界貝。我猜他們是想把兩個世界貝合并在一起，或者替換掉原來那個，不過結(jié)果你也知道了，他們并沒有成功?！?/br>
    高德聽得性質(zhì)盎然，仙洲人竟然是開著一個世界過來的！

    也難怪他們要在這個世界待上這么久，原來是想把這個世界打造成新船，只可惜功敗垂成。

    高德接著問：“那么陶特大人，你又是怎么跑到我們這個世界來的呢？”

    “我感覺得很清楚，你在譏諷我?！碧仗赜行┎凰骸拔抑皇窍Ｍ麪幦〉阶詈玫慕Y(jié)果，才愿意降低生命尺度跟你平等溝通，這不等于我愿意忍受你的蔑視?！?/br>
    高德沒理會祂，自顧自的說：“即便是您這么偉大的漂流者，也不會無緣無故就出現(xiàn)在混沌之海里，所以要么是從其他世界貝里跑出來的，要么是由混沌之海里的雜質(zhì)因緣際會進(jìn)化而來的。不過您對世界貝這么了解，我猜應(yīng)該是前者?！?/br>
    “您既然知道我的先祖，以我們這個世界的時間尺度算，是幾十甚至上百萬年前的事情了。這說明您其實一直就伴隨著我的先祖，甚至可能與我們先祖有過接觸。就算沒有接觸吧，但您也還是像一粒沙礫一樣，附著在我們這個世界貝上，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擺脫。”

    “我并不是蔑視你，而是同情你。就像我們始終面臨混沌的侵蝕，卻因為這是整個世界都難以逆轉(zhuǎn)的生命周期，所以感到異常無力的自憐?！?/br>
    高德的推測一直沒引發(fā)陶特的意念，不過說到最后，祂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同情……嘿嘿……”

    陶特冷笑：“我看著你們先祖一步步折騰，從信心滿滿到絕望放棄，那時候我就開始同情你們的先祖了。至于你們，不過是他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靈，都無法觸動我的任何情感?！?/br>
    高德嘿嘿笑回去：“我猜你一直貼在世界貝上，沒辦法自己掙脫。等我們的先祖離開后，凡人開始自力更生。每隔幾百年世界貝就會出現(xiàn)裂縫，混沌順著縫隙滲進(jìn)來，也要把你沖刷進(jìn)來。你一次次的抵御這股力量，成功了無數(shù)次。但這一次，你再也無法抵擋，只能跟著混沌一起進(jìn)來，尋思著破而后立，重新逃出去?！?/br>
    殘角后面的意識沉寂了許久，高德還以為自己這番話說得太直接讓陶特破防了。

    就在他開始做準(zhǔn)備，防著這家伙切斷跟殘角的關(guān)聯(lián)時，祂卻有了回應(yīng)。

    “這不意味著你有資格嘲笑我！”

    祂的意念帶著強(qiáng)烈波動，高德都想象得出祂如果是人形的話，這時候是如何惱羞成怒。

    祂恨恨的道：“就算我困在你們這條小小的臭水溝里，等你的骨頭變成化石的時候，我都還是好好的！”

    這是做好在這個世界里坐牢的心理準(zhǔn)備了？

    高德又從這話里捕捉到了另一個信息，這家伙似乎沒有繼續(xù)重復(fù)在南平港融合惡魔裂隙侵蝕現(xiàn)世的能力了。

    他對這位偉大的漂流者已經(jīng)有了具體打算，如果可能的話，他覺得這家伙是解決眼下危機(jī)的大好工具。

    不過有件事他還是得確認(rèn)下，畢竟南平港上百萬人因祂而死。對祂這個尺度的存在，這壓根算不了什么，說不定都比不上人類給螞蟻窩灌開會，但他自己是人類，不是超出人類這個尺度，跟陶特一個層次的存在，他不能丟失自己的立場。

    他問：“把那些惡魔裂隙合為一體是你干的？你是自己選中了這個地方的？控制活人血rou，給自己創(chuàng)造可以進(jìn)入現(xiàn)世隨意活動的軀殼，也是你的計劃？”

    陶特沒好氣的道：“洪水會把你沖到哪里，是由你自己決定的嗎？你被洪水推著撞破了木屋，是不是還要賠償屋主?。俊?/br>
    這家伙絕對是其他世界里走出來的，有過身為人類……或者是其他種族智慧生靈的生活經(jīng)歷，不然怎么可能舉出這么形象的例子。

    接著陶特的意念更為不屑：“還有活人血rou，那跟尸體有什么區(qū)別？他們的魂魄早就被混沌沖刷得渣都不剩了，我不過是用他們的軀殼而已。你那些手下用來對付惡魔的火，不一樣是燒凡人的軀殼嗎？”

    高德倒是輕松了些，這家伙終究不是直接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