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小麗點點頭，眼里秋波蕩漾，湊近了低聲說：“那就原諒你了。”

    等她挺起身，又頗為嚴(yán)肅的說：“但沒有下一次了，下次再遇上什么事，你總得交代清楚。需不需要出手，你別自作主張，我會衡量的，別忘了你是……你是誰。”

    末了還哼了聲，遞了個嗔怪的白眼，才如風(fēng)一般飄回女皇書桌邊。

    遠(yuǎn)坂愛揉著眉頭嘆氣，為自己苦心搭起的舞臺被小麗隨手破壞掉而頭痛，一時說不出話。

    “我……朕就說吧，這點彈章可嚇不住高德。他可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得多了，何況咱們這邊還有內(nèi)鬼?！?/br>
    女皇倒是從容自如，一開口就把場子圓了回來。就是說話老氣橫秋的，多了之前不曾領(lǐng)略的威嚴(yán)，少了讓高德心跳腳快的靈動。

    高德覺得，女皇是要說正事了。

    果然，女皇帶來了壞消息。

    “今日召你進(jìn)宮，主要是說麗的事情。松州戰(zhàn)況膠著，魔人勢力不僅強大，還搞出了奇異天象。為了徹底解決此事，圣山?jīng)Q意加大力量，麗會去松州待上一陣子。時間說不定，或許三五個月，或許得一兩年?！?/br>
    高德先是心口發(fā)沉，既是為小麗擔(dān)憂，又覺不舍。他跟小麗才剛剛走上生命升華大道，正著迷于其中奧妙呢。這就像新婚三天，老婆就被拉上了戰(zhàn)場……這角色似乎顛倒了啊。

    他看向小麗，小麗也正看著他。兩人視線交織，小麗的溫柔而沉穩(wěn)緊緊裹住他，讓他釋懷了不少。

    旋即高德醒覺不太對勁，就為告訴他小麗要出差了，女皇專門召他進(jìn)宮？

    “朕可不是為了你與麗的私事才召你，”女皇似乎看穿了他的盲腸，“朕是要告訴你，麗這一去，不管是圣山還是朝廷，短期里都無法再給予你那邊更多支援?！?/br>
    什么意思？連之前說好的那些事情都不算數(shù)了么？

    高德還沒明白，向女皇投去探詢的目光，沒想到女皇卻低頭捧茶，仿佛念完稿子大功告成，不再理他了。

    “陛下的意思是……”

    遠(yuǎn)坂愛重新上場，替女皇說明：“麗還有姚婆婆都無法抽身支援你那邊了，朝廷也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樣出動騰驤衛(wèi)，墜星海的事情得全靠你自己。你最好不要逼得下港再出動調(diào)和者之類的強大戰(zhàn)力，更不用說魔神黑器了，長老沒空。”

    高德呆了呆，才嘶的抽了口涼氣，然后直呼僥幸。若是昨夜沒向林飄萍道出可以不作生死斗的提議，他在墜星海還真是難辦了。

    “不過也別擔(dān)心?！边h(yuǎn)坂愛接著說：“長老懷疑下港……主要是海塔會，將大部分力量投入到了松州，肆虐該地的天象恐怕也是魔神黑器之類的魔器制造的，只要你做得別太過分，海塔會應(yīng)該不會把你當(dāng)做首要敵人?！?/br>
    看了看小麗和女皇，她再補充：“也不要就此縮了頭，去年你在這里許下的承諾可沒有作廢。而且你在墜星海的行動，多多少少也算是牽制，不可松懈?！?/br>
    高德連聲應(yīng)是，心中卻道自己哪可能松懈，關(guān)于“別太過分”的界限，他是早就算好了。

    只要不直接攻打下港，墜星海上任他馳騁！

    “好了……”

    女皇點點頭，“你跪安吧?！?/br>
    啥時候還有這個？

    高德暗暗吐槽，上次女皇可沒這么一板一眼，若不是女皇又低頭捧茶，他以為還是在開玩笑呢。

    還好小麗陪同他出了殿……

    “長老和師傅都數(shù)落了我，”小麗牽著高德的手，依依不舍的說：“不準(zhǔn)我再跑去你那里，咱們得分開一陣子了?！?/br>
    旋即臉色一正，“你可得乖乖的潔身自好，若是讓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壞事，比如沾染了其他女人的味道，我可要把你先燒后揚！我可是有潔癖的，用過的私人物品絕不許別人碰！”

    從她冷冽目光里看出了滿滿的認(rèn)真，高德只能苦笑著應(yīng)道：“謹(jǐn)遵主命！”

    “有空的話多進(jìn)宮見見陛下，”小麗又柔聲道：“找機會跟她聊天，她沒我陪著挺寂寞的?！?/br>
    這就不算沾染了其他女人的味道？

    而且讓我找女皇聊天，我哪來那么大臉面？

    高德維持著笑容，臉rou卻有些僵了。

    “我怎么說你就怎么做！”小麗看出了他的猶豫，氣鼓鼓的道：“我要你做什么你還得想想，你到底忠不忠誠？”

    念在同修大道的時候怎么說就怎么做完全不過腦子的人是小麗，公平起見，高德滿口應(yīng)下。

    出了乾明殿，高德還沒回過味來，除了小麗出差幾個月都見不到她之外，總覺得哪里怪怪的。不過女皇的告誡讓他揪心不已，心思很快轉(zhuǎn)到墜星海的那攤事情上了。

    殿堂里，侍女已經(jīng)退下，連縮在角落里負(fù)責(zé)記錄的上官晴也告退了。

    “真是累呀，”女皇起身，瞅著空蕩蕩的殿堂，滿懷僥幸的道：“還好只是應(yīng)付小高德，若是應(yīng)付那幫子官員，我怕忍不住會出手砍下一地的狗頭。”

    說話時白光流溢，身影變得模糊。等白光凝結(jié)成一點，原本的美麗女皇變作華發(fā)蒼顏的老婆子，那身黑底金紋的龍鳳袍服也變作了冷白素裙。

    竟然是姚婆婆……

    “這種叫偽殼的小玩意用起來真不錯，”姚婆婆手里托著正漸漸黯淡的白光，贊嘆道：“可惜只有上古遺留下來的原版貨，用一個少一個?！?/br>
    “婆婆完全可以不用這個小玩意就冒充女皇的，”遠(yuǎn)坂愛恭謹(jǐn)?shù)牡溃骸捌鋵嵞@露真容的話，都不必冒充，只是您非要身容隨心?！?/br>
    “那就太冒險了。”姚婆婆笑道：“不用這玩意遮掩原本氣息，恐怕瞞不住高德。那小子是凡人種子，能望見世界之真?！?/br>
    “讓師傅受累了?！毙←悋@道：“為了我的安全，還要做這種事情?！?/br>
    “也就這一次，”姚婆婆收起白光，慈祥的道：“我也知道你不太情愿，不過長老的話不能不停?！?/br>
    “是啊，小姐再到處跑，不僅會增大暴露雙重身份的風(fēng)險，還會成為下港魔人的狙擊目標(biāo)?！边h(yuǎn)坂愛說：“而且小姐把麗的身份隱藏起來，對方始終會存著一絲忌憚，就像在墜星海與高德交手那樣?！?/br>
    說到高德，她頗為不爽的哼了聲：“那家伙真的不知收斂，把他的魂火傳得那么廣，讓他吃點苦頭也好?！?/br>
    “你生什么氣啊？”小麗笑道：“是覺得他似乎看穿了你？白銀通報消息的時候，恐怕也把你的底細(xì)揭破了，不怪他會像看稀罕似的看你?！?/br>
    “所以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遠(yuǎn)坂愛驟然轉(zhuǎn)職拳師。

    “的確……”小麗垂下眼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跟遠(yuǎn)坂愛心有戚戚。

    “好啦，”姚婆婆打斷了兩個少女的遐思，“老婆子匆匆趕回來，就是給你當(dāng)替身的，馬上又得回去了，松州那邊的形勢真是一言難盡?！?/br>
    “麗啊，”她叮囑小麗，“這些日子你就好好做回莫離，既然是女皇了，就該知道跟高德怎么相處，別露出馬腳。”

    “師傅放心，”小麗信心滿滿的道：“連這點都做不到，我還是你的徒弟……不，侄孫女嗎？”

    第270章：我們得靠海吃海

    等高德回到提督島，收到王昆侖的報告，半肚子惆悵半肚子揉作滿腹欣慰，心思也完全轉(zhuǎn)到了墜星海。

    王昆侖已經(jīng)搞定了戶部，等虎斑蛇的那艘貨船開到皇港，貨物折算成金龍，不僅可以結(jié)清去年欠下的款項，今年春解的“墜星海承包費”也有了頭款。

    這艘船從藏龍島開回皇港，應(yīng)該不會再遇到什么麻煩。王昆侖帶來了另一個好消息，就在高德去無終宮的時候，下港那邊派了個人乘旋翼機而來。此人口稱是港務(wù)管理處的人，卻是代表“林老大”來談合作。對方異常豪邁的丟下了兩千萬金龍票，說是給墜星海提督衙門的捐款，順帶提了嘴打港務(wù)管理處旗號的船隊希望得到應(yīng)有的安全保障。

    王昆侖這邊早得了高德提點，沒有明確表態(tài)，等高德認(rèn)下這個價碼，他就派人把“絕魂旗”送去下港。而后只要是打破天旗和絕魂旗的貨船，就能享受到免除關(guān)稅，臨檢時查出禁品可以友好協(xié)商等等優(yōu)惠。

    “才兩千萬么……”

    高德還有些不滿，破天戰(zhàn)塔雖然只有幾十艘貨船，可每艘都是好幾萬噸的大船。他在朝堂上拍胸脯認(rèn)下了五十億金龍，即便能全部攤派到三港的貨船上，每艘也得繳三四十萬。林飄萍只出兩千萬，就想包下整個船隊的通行無阻權(quán)，算盤打得真精。

    “算了，終究是下港里第一個向我們低頭的魔人勢力，還是赫赫有名，擁有三個調(diào)和者的戰(zhàn)塔，面子還是要給的。”

    高德壓住了自己的貪心，這其實也是林飄萍給自己面子，或者說是姑且信了自己的立場。有破天戰(zhàn)塔做示范，收拾其他人就容易得多了。

    “算起來太便宜了啊，”王昆侖跟高德想到了一起，“咱們背著五十億金龍的任務(wù)，算下來每萬噸得三十萬金龍才勉強夠，破天戰(zhàn)塔就給這么點，咱們太虧了?！?/br>
    不得不說人的眼界一旦放寬了，口氣也跟著大了。當(dāng)初沒能保住他從高德身上搜出的那點金龍，沮喪得像是犯了腸絞痛，現(xiàn)在說起五十億金龍來眼皮都不眨一下。

    “五十億金龍不可能全從貨船上掙……”

    關(guān)于這個高德已經(jīng)算得很透徹，五十億金龍對下港只是小數(shù)目，但把這筆錢全壓到海貿(mào)上，那就是筆大錢了。下港的產(chǎn)業(yè)可不只是海貿(mào)，從造船、機械到與民生有關(guān)的各行各業(yè)，下港無所不包。這還只是針對凡人層面的，暗地里還有包括了魔械在內(nèi)各種與魔人有關(guān)的產(chǎn)業(yè)。

    五十億金龍實質(zhì)上是下港向大明朝廷繳納的“自治費”，上千萬凡人，其中魔人估計至少有三分之一，每年的收入遠(yuǎn)不止五十億金龍。

    現(xiàn)在高德要幫下港繳這筆自治費，只指望海貿(mào)是不行的。

    “我們不可能去下港收稅吧？”王昆侖苦笑道：“下港可以容忍我們霸占墜星海，但絕不會讓我們進(jìn)下港。錦衣衛(wèi)和兵馬司進(jìn)下港的事情就沒成，搞成了只在下港掛塊牌子的可笑戲碼?！?/br>
    高德跟著苦笑，這事他也覺得很扯淡。當(dāng)初女皇推動此事，就是想在下港找回點面子，結(jié)果人沒進(jìn)去只留了兩塊牌子，反而成了笑話。女皇為此勃然大怒，朝堂諸公還勸女皇說這至少保住了朝廷顏面。小麗跟他說起這事的時候都是滿肚子苦水，可以想見女皇有多不爽。

    “下港的稅我們當(dāng)然收不到，”高德擺手說：“不過你還是思想不夠開放，觀念沒有搞活。你想想看，既然墜星海都是我們的了，那我們算是靠海吃海，這吃法么……難道只能是收過路費？”

    王昆侖哦了聲，接著拔高聲調(diào)再哦了聲，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這是在提督島最高處的提督府客廳兼會議室里，高德跟王昆侖在一圈沙發(fā)里面對面坐著，中間的茶幾上放著兩個泡了枸杞的玻璃茶杯。

    高德捧起茶杯暖手，等著王昆侖思考。這些事情本來就是要交給王昆侖這個大管家統(tǒng)籌，他必須自己理解到。

    “我明白了……”

    片刻后，王昆侖恍然的道：“我們的確得靠海吃海，下港做的我們也可以做。”

    行了，有這句話，高德就知道他理解到了。

    只靠收保護費是收不到五十億金龍的，把這五十億全壓到海貿(mào)……其實也就是貨船上，就算下港能忍不住不動手，下面的船主和貨行也受不了。他們必然打不過高德這邊，但他們躲得起。等他們要么關(guān)門，要么把路線改到墜星海外的沿海城市甚至是南方港口，墜星海就成了無魚死水，還哪來的金龍收呢。

    高德的想法很簡單，拋開墜星海衙門只是朝廷衙門的既定思維，官商民一體。

    沒錯，他也要建貨行，直接派船去扶桑跑商。三港的海商不是中途轉(zhuǎn)道扶桑，就是從扶桑那里運金銀礦石或者土特產(chǎn)，他的計劃卻不同。他主要是把震旦的商貨運到扶桑去賣，在扶桑將震旦海商灑在那里的金龍收回來。

    這個想法還是他在去無終宮的路上想到的，白銀十郎對扶桑的介紹給了他靈感。他甚至計劃好了通過白銀十郎接觸到扶桑王室，在震旦魔人搭起來的舞臺上插一腳。這一點他很有自信，朝廷給他的身份可以用來做太多文章。

    跑商是靠海吃海的主業(yè)，除此之外，他還準(zhǔn)備把藏龍島開發(fā)成集倉儲、服務(wù)、貨物中轉(zhuǎn)、船舶修理等于一體的基地。依靠對墜星海的壟斷，強迫船主貨行將藏龍島設(shè)定為輔助港口，這一點不難做到，只需要提督衙門一紙公文，要求所有貨船到藏龍島侯檢不就行了？

    至于依托藏龍島，搞灰器買賣，則是跟王昆侖只能意會不能明示的行當(dāng)了。關(guān)于藥物、灰器、模械……特別是魔械，高德這個墜星海提督還得盡到本分。藥物模械之類的禁品不是危害大明統(tǒng)治，就是危及圣山管制，必須嚴(yán)厲查禁。但尋常一些的灰器，高德可以放松限制。不過只是允許他們運送買賣，但得定點交易，由他來抽水……不，收稅。

    “還不只這些，”王昆侖理順了思路，憧憬著未來，心情頓時大好。“客運甚至航空我們都可以插一手，凡是跟墜星海沾邊的，別管水下游的水上跑的天上飛的，都是咱們的田！”

    “提督島這邊是水師基地，大家都住在這，不能搞商業(yè)開發(fā)，藏龍島那邊正適合?！彼才跗鸩璞?，開始計算?！俺髓F銹人，還可以把更多人搬到那邊。上港和皇港有大批失業(yè)工人，造船匠、鐵匠、泥瓦匠，開客棧的開飯館的，招招手就是一大群，人手完全不愁，只是……”

    王昆侖看向高德，討起了資源：“要開貨行跑商，得有船有人。建設(shè)藏龍島，更要有金龍，要掙錢就得先投錢啊。”

    “船不是有么？”高德嘿嘿低笑，“不夠了再去搶，總有不開眼的船東貨行會給我們送船。既然船都搶了，水手大副船長啥的不也就有了？至于開發(fā)藏龍島的錢，船上不是有貨么？暫時挪些出來就行?！?/br>
    很賴皮的抱胳膊翹二郎腿，高德說：“總之別找我要金龍，我身上的金龍已經(jīng)很久沒超過一百了?！?/br>
    “都被苗苗收走了唄?！蓖趵鲟托Γ骸俺商炀驮诔钏鐠甑锰伲I不起南城的好房子，配不上仙子般的嫂子?！?/br>
    “那丫頭……”話題冷不丁轉(zhuǎn)到自己身上，高德有些狼狽，他可沒想到高苗竟然在煩惱這種事情。結(jié)婚什么的，別說小麗壓根沒想過，就算她愿意，那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好啦，具體的事情交給你?！备叩纶s緊轉(zhuǎn)開話題，“弄個計劃，把各個方向都考慮到。過兩天召集大家開會，統(tǒng)一認(rèn)識?！?/br>
    “就知道是我，”王昆侖吐了口濁氣，不像抱怨，但有那么絲無奈。“老大是鐵了心不讓我再上戰(zhàn)場了么？”

    “你不是只想拿退休金么？”高德故作詫異，“不僅是你，老古孫婆婆、小胖駝子他們，總之馴象所的伙計們，我都希望照顧到你們，不讓你們接觸到很危險的事情?！?/br>
    “當(dāng)然想拿退休金啊，”王昆侖端起茶杯，將嘆息跟茶水的霧氣混在一起。“可昨夜跟那個大家伙戰(zhàn)斗的時候，又覺得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哪怕那個時候死了，也覺得這輩子值了?！?/br>
    高德沉默，昨夜候補提燈人死了不少，不僅有剛剛擺脫了鐵銹病宿命的鐵銹人，還有從魔人泥沼里掙脫出來不久的親兵，他們在戰(zhàn)死前的想法，應(yīng)該跟王昆侖一樣吧。

    “為什么會那么想，為什么那時候覺得命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