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發(fā)問便是?！膘鹕竦?。

    “嗯?！?/br>
    見清禾有發(fā)問跡象，子蘇便抱著劍靠近她些許，殺氣盡數(shù)壓上。

    “讓鮫人向后退?！膘鹕窭淠?。

    清禾喜歡問為什么：“嗯？有哪里不對么？”

    神靈稍頓，隨后淡淡道：“如此近的距離，他放出遠(yuǎn)勝于你的殺氣，會分散海青明的注意力與恐懼，削弱你的震懾。”

    “哦?！鼻搴套聊チ艘幌?，覺得祓神說得確實(shí)有道理，便抓緊時(shí)間，示意子蘇后退。

    子蘇一頭霧水，但清禾這么要求，他還是聽話地配合。

    “還是您經(jīng)驗(yàn)豐富。”清禾趕緊補(bǔ)上彩虹屁，“就靠您了啊?！?/br>
    她神色冷漠地審視著海青明，仿佛剛才的沉默是為了欣賞他的痛苦，給海青明施加心理壓力，而非在心里和神靈交流作弊配合，以至于沒來得及一心二用，開口審訊。

    她的演技十分不錯(cuò)。

    反正海青明信了。

    十指連心，斷指豈止錐心之痛？而他喉嚨又被生生剖開，早便痛不欲生。

    “海青明，你可知罪？”

    因此，清禾甫一開口，海青明便立即連滾帶爬地起來，苦苦哀求：“我知罪，仙子，我知罪！求求您開恩，饒我一命吧！”

    清禾冷酷地望著他茍且偷生的模樣，心里想到，學(xué)著祓神作態(tài)，看來威懾效果確實(shí)不錯(cuò)。

    “風(fēng)嶼究竟去了何處，不要再試圖撒謊?！鼻搴唐届o道。

    “若不是搜魂會損傷魂魄，只能詢問少數(shù)問題，你當(dāng)自己屢次試圖欺騙我后，還有資格在此痛哭懺悔？”

    “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若這次說謊，那割掉的就是你的頭。答案我自己搜魂找?！?/br>
    “我說！仙子莫要生氣！”海青明立刻道，只是說完，他忍不住飛快瞥了海綾羅一眼，“只是不知道，仙子與我那不成器的女兒有何糾葛？”

    “不要說無關(guān)話題岔開。”

    “并未故意打岔！”海青明咬牙道，“只是哀求仙子可與個(gè)準(zhǔn)話，罪人海某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我說了實(shí)話，您不會因我那女兒的言語，而動搖處置想法?！?/br>
    海綾羅缺乏對“潛臺詞”的感知能力，尚且不知這代表著什么，然而子蘇已然隱約品出幾分不妙，心說得虧海綾羅乃是冰人，否則此刻定要找個(gè)由頭，先叫她回避。

    海青明一番話說得低聲下氣，又許諾了諸多，堪稱金牌應(yīng)對。

    然而清禾根本不聽他廢話。

    “你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說。”

    她冷冷道：“不然就去死?！?/br>
    她和渣滓沒有絲毫妥協(xié)余地。

    子蘇默契上前，因?yàn)楹Ｇ嗝鲉?，他又?jǐn)嗔烁种浮?/br>
    中年男人痛得滿地打滾，卻咬緊牙關(guān)不敢說話。

    清禾給了子蘇一個(gè)贊賞的眼神。

    她淡淡道：“說?！?/br>
    “我說，說！”海青明抬眼，不敢抱怨清禾這位仙子，以及拿著劍的殺胚鮫人，便將怨毒的隱晦目光盡數(shù)投向了海綾羅。

    他約莫自己今天多半挺不過去——既然如此，也定要讓這個(gè)賤人難過！

    他望著海綾羅健康完全的模樣，心中怨毒如同沸水升騰，他記得海綾羅此前是何慘狀，現(xiàn)在這般健康，定然有那少女仙子的功勞。

    可惡！

    豈有父親死了，女兒活蹦亂跳的道理？

    他一定要讓海綾羅也活不下去。

    身為父親，他雖然從未了解過如何令海綾羅覺得快樂。

    但他非常清楚，如何叫幾近無痛無悲的冰霜女兒，感受到痛苦。

    在之前很長一段時(shí)間里，讓冰人女兒露出痛苦表情，都是他興趣盎然的取樂之法。

    “此前之所以撒謊，是擔(dān)心仙子被我那女兒影響，誤會了小□□拳之心?！?/br>
    海青明低聲說道：“但如今發(fā)現(xiàn)仙子正氣凜然，秉公無私，小人便放心交代了?！?/br>
    “勿要啰嗦?！?/br>
    “那鮫人風(fēng)嶼的尸身，正在此處?！?/br>
    “嗯？”清禾皺眉。

    “是實(shí)話?！膘鹕裾f道。

    “藏在哪里？”清禾目光逡巡四周。

    不愧是仙子，雖然可惡，但居然字句都能識破真?zhèn)?，他一說實(shí)話，就能立刻毫不猶豫地相信。

    簡直是如有天助。

    “藏在……”海青明幽幽一笑，望向海綾羅，“你的腹中?！?/br>
    ？？？

    ?。?！

    現(xiàn)場一時(shí)靜寂無聲。

    唯獨(dú)海青明嘶啞著嗓子，言語中的惡意幾乎能滴出汁來：“為了尋找那畜生，連天上仙人你都能找來，想必，剖開自己肚腹，尋找他尸首的事情，你做來也不難吧？”

    “那一日，將那鮫人rou剁成餡餅喂你時(shí)，還當(dāng)你會有何不同表現(xiàn)，卻沒想和平日的死人臉一般無二……哼，看來所謂心意相連，也只是哄騙人的說法罷了?！?/br>
    “鮫人rou可是大補(bǔ)，若非他獻(xiàn)身飼你，你當(dāng)三月前那晚，你能活著從床上下來？”

    話音未落，子蘇已經(jīng)一把揪住海青明的衣領(lǐng)，將他從地面生生拖起來，怒不可遏道：“你在說什么？畜生！”

    “畜生？你們這些鮫人不才是——呃?。　?/br>
    海青明被子蘇一腳踹飛，再緊跟著三拳打碎他滿口牙齒，血水和著牙齒，慘不忍睹。

    但沒有人同情他。

    清禾感到詫異、惡心、難以置信。

    世上當(dāng)真會有人如此殘忍惡毒？

    一旁的海綾羅站在原地，仍然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似乎是無動于衷，又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

    清禾心存僥幸：“祓神大人？”

    唯有神靈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寂平靜。

    “他并未說謊?！?/br>
    清禾瞬間露出不忍表情。

    這要她如何告訴海綾羅？

    那老狗——

    一直盯著她的海綾羅見她不說話，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真的被我吃掉了？”她冷漠沙啞地問。

    說話同時(shí)，眼淚大顆大顆的自她眼眶中涌出，可她的面龐因常年缺乏表情，已然徹底木然，無法露出哀慟神色。

    場面可憐凄慘至極。

    十二歲被侵犯的時(shí)候，她沒有哭。

    被親生父親玩弄凌虐時(shí)，她沒有哭。

    以為風(fēng)嶼拋棄她逃跑時(shí)，她沒有哭。

    然而此刻，得知失蹤的風(fēng)嶼就在她身邊，就在她身體里時(shí)——

    被認(rèn)為冷血無情的冰人少女，終于愴然落淚。

    清禾不知道風(fēng)嶼是個(gè)怎樣的人，又與她有怎樣的過往，可此刻少女的悲傷如此真切，叫她也忍不住難過起來。

    “快住手！”見海綾羅一邊面無表情地掉眼淚，一邊手刃劃向肚腹，竟要真的尋找風(fēng)嶼血rou，清禾連忙制止。

    “你此刻要是真的死了，才是如了那老賊快意！”

    “不是的，不是的……”

    面對清禾的勸說，海綾羅只能低聲不斷否認(rèn)。

    她覺得清禾說得不對，卻缺乏語言能力反駁。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但沒有人可以訴說。

    沒有人沒有人沒有人。

    為什么總要奪走她擁有的東西？

    衣服、尊嚴(yán)、自由、健康、愛情。

    內(nèi)心烈火烹煮，翻江倒海般的難過，可從外表來看，此刻海綾羅表現(xiàn)出情緒還是相對平靜可控的。

    清禾也因冰人體質(zhì)產(chǎn)生了錯(cuò)覺。

    直到神靈忽然開口。

    “她很痛?！?/br>
    “……？”清禾詫異。

    不過下一秒，她就立刻察覺到海綾羅試圖自爆丹田自盡的意圖，沒有因?yàn)槁楸詫?dǎo)致忽略。

    她勸說道：“至少要等那老狗死了你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