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倏地轉(zhuǎn)頭，這才注意到蕭蕓沐方才正在背誦的正是《女論語》。

    蒼天?。?/br>
    她最怕的就是背書了！別的都好學(xué)，可這書她是一看就頭暈。

    卜幼瑩長嘆一聲，認(rèn)命般翻開第一頁，開始背誦起來。

    原本想著，把這些文字強(qiáng)行塞進(jìn)腦子里即可，可她才方讀至第一章 ，眉間便微微蹙起。越讀到后面，她的眉頭便皺得越深。

    “嬤嬤?！彼酒鹕?，指著其中一處道：“此處我并不理解。”

    那是第七章 的其中一句——夫若發(fā)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讓，忍氣低聲。（1）

    “如何不理解？”嬤嬤問。

    她回道：“若是夫君做錯了事，反而以怒火掩蓋，我們也要忍氣退讓嗎？”

    “你可以先勸諫于他?！?/br>
    “若是勸諫不聽，依舊發(fā)怒呢？”

    “為了夫妻和睦，那自然要退讓，如此才能保賢德之名?！?/br>
    卜幼瑩眉眼愈發(fā)沉了。

    她默了少頃，緩緩將書卷放下：“嬤嬤，抱歉，我無法接受你所教導(dǎo)的觀點，這本《女論語》我不會背的?！?/br>
    此話一出，偌大的廳堂霎時安靜得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蕭蕓沐也睜大了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們二人。

    要知道，在皇宮里生活可不是只看權(quán)勢，有些人雖不起眼，但卻萬萬不可得罪。

    比如這位嬤嬤，在宮中的威望頗高，又是皇后專門請來的老人，連一貫任性的蕭蕓沐這次也不敢隨意頂撞。

    原本大家都以為嬤嬤聽了此話定會不悅，狠狠地懲罰她一番。

    但沒想到她是略帶欣賞地望著卜幼瑩，微微點頭：“卜姑娘，你敢于表達(dá)自己不同的見解，這很好。其實皇后娘娘也只是讓我教導(dǎo)你們作為貴女的日常禮節(jié)，并無意讓你們學(xué)習(xí)為婦之道，我之所以讓你們背誦《女論語》，便是想看看你們是否會提出拒絕?！?/br>
    沒想到竟會是這種反轉(zhuǎn)，兩位小姑娘詫異地對視了一眼。

    接著蕭蕓沐忍不住問道：“嬤嬤，為何要考驗我們會不會拒絕呢？”

    嬤嬤笑了笑：“這便是我要考你們的第二題了，你們認(rèn)為，貴女應(yīng)是何模樣，有何品質(zhì)？這個問題，等你們明日再回答我吧，今日我已經(jīng)下課了?！?/br>
    “啊，這就下課啦?！笔捠|沐蹭地起身，難掩喜悅。

    但嬤嬤并未立即離開，她走到卜幼瑩面前，請她掌心朝上伸出左手。

    隨后解釋道：“卜姑娘，雖然你完成了第一個課題，但我還是要罰你。你如此聰明，應(yīng)當(dāng)知曉原因吧?！?/br>
    卜幼瑩抿著唇，點了點頭。

    “等等！”蕭蕓沐倏忽蓋住她的掌心，“為何還要罰jiejie啊？”

    “阿蕓，你讓開吧，我晚些再同你解釋。”

    見她眼神異常堅定，蕭蕓沐再是不解，也只好放開了她的手。

    “啪”的一聲，一道戒尺打下去，立刻留下了一條明顯的紅印。

    緊接著又是啪啪幾聲，每一聲都伴隨著更深的紅印，看著蕭蕓沐都不禁瑟縮著脖頸。

    嬤嬤一共打了十下戒尺才堪堪停下，隨后便頷首離去。卜幼瑩這才將自己為何會接受懲罰的緣由，告知于她。

    首先是她并未認(rèn)真對待今日的教習(xí)，一早便遲到。

    其次，是她在提出拒絕時，并未以妥當(dāng)?shù)姆椒ê臀竦恼Z言，當(dāng)眾拂老師的面不是貴女該有的教養(yǎng)。

    最后，她必須得打這十戒尺，日后才好教導(dǎo)其他貴女們。

    聽完這些，蕭蕓沐只覺自己好像又上了一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后便吵著累了頭疼，要回去歇息。

    蕭蕓沐走后，春雪急忙去找來了一瓶消腫的藥給她涂上。

    眼底滿是心疼：“小姐何必進(jìn)宮來受這個罪呢，就連老爺夫人都不曾這般罰過小姐?！?/br>
    “好啦，這有什么的，我才沒那么嬌氣。”她吹了吹自己的掌心，緊接著又打了個哈欠。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難免有些困意席卷。

    于是又道：“春雪，我今早沒睡好，回去補(bǔ)個回籠覺，有事你再喊我起來?！?/br>
    囑咐完春雪，卜幼瑩便伸著懶腰回去了臥房，爬上床塌繼續(xù)清晨未完的睡眠。

    日薄西山，暮色蒼茫。

    火紅的夕陽逐漸褪去，天邊掛上了一輪皎潔的月。

    中途補(bǔ)過一頓午膳后她便又睡了，但沒想到這一覺竟睡到了夜里戌時。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見了打斗時的刀劍嗡鳴聲。你來我往，聲音不大，似乎出招被刻意壓制過。

    卜幼瑩揉了揉剛睜開的睡眼，發(fā)現(xiàn)那打斗聲竟來自于她臥房的窗外。

    她走上前打開窗，三人頓時面面相覷。

    “祁頌？邢遇？”

    她看了眼左邊拿著短刃的祁頌，又看了眼右邊握著長劍的冷峻少年，不禁慍怒道：“你們在干什么？想引來禁軍嗎？”

    祁頌望著對面的少年，冷哼了聲：“你問他啊，莫名其妙。我不過是想來看看你，這小子直接就對我出手了?！?/br>
    邢遇收起長劍。他年歲不大，比卜幼瑩還小了一歲，但一雙鳳眼看人時盡是寒意，平日里一直面色冷淡，從無表情。

    “大人吩咐過，小姐歇息時，任何男人不得靠近?！彼谥械拇笕耍闶遣肥犁?。

    既然都搬出她爹爹了，卜幼瑩自然不敢再說什么，只能好聲好氣道：“那我現(xiàn)下已經(jīng)醒了，便不算在歇息，你可以先退下了吧？”

    邢遇斜睨了蕭祁頌一眼，什么也沒說，幾個借力便飛上了屋頂，消失在他們視野之中。

    她松了口氣，又看向蕭祁頌：“這么晚了，你來這兒做什么？而且你為何不走正門？”

    “走正門容易驚擾旁人嘛，我可不想和你說話還有一堆人盯著?！?/br>
    說罷，他眉間蹙起，面露擔(dān)憂地關(guān)切道：“我聽阿蕓說你今日被罰了，所以來看看你，你怎么樣了？快給我看看你的手?！?/br>
    卜幼瑩將被打的左手掌心伸出去。

    雖然已經(jīng)涂過藥，沒了一開始火辣辣的痛感，但傷處仍有點紅腫，戳一戳還是有些疼的。

    蕭祁頌捧著那只手，眉間從未這般緊過。

    “疼嗎？”

    她搖搖頭，“沒那么疼了，你呢？”

    “嗯？我什么？”

    她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你的屁股啊，已經(jīng)可以下床行動了嗎？”

    “嗯?！彼c頭，“本來就不嚴(yán)重，昨日大哥給我?guī)У哪莻€藥很管用，今日便可以下床了，對了，我給你也帶來了?！?/br>
    說著，便從荷包里拿出那瓶金創(chuàng)藥，拔出塞子要給她涂上。

    卜幼瑩頓時縮回了手，“你拿它抹完屁股又抹我的手？”

    “那又如何？里面的藥又不曾沾上我的屁股?！?/br>
    話落，他幽怨的看向她，撅起嘴委屈巴巴：“阿瑩，你嫌棄我？”

    “哈哈，哪有?！彼樞陕暎瑢⑹址帕嘶厝ィ骸澳隳ò伞！?/br>
    隨后，他便將金創(chuàng)藥倒入自己掌心，垂首低眉，一點一點仔仔細(xì)細(xì)地往她傷處上抹，指尖力道輕得仿佛她的手是瓷器似的，一碰即碎。

    卜幼瑩看著，一股暖意自心底油然而生。

    “祁頌。”

    “嗯？”他專心涂著藥，并未看她。

    “我昨日想了想，原覺得我身為女子，又身處皇宮，理應(yīng)多注意些與你相處時的分寸和距離?？山袢章爧邒呓虒?dǎo)時，我又覺得，那些女子該學(xué)習(xí)的禮節(jié)規(guī)矩十分苛刻。你說，我是不是很矛盾？”

    蕭祁頌依舊頭也不抬，回道：“這有什么矛盾的，你不喜歡便不要學(xué)，你若迫不得已要學(xué)，我便私下里來見你不就好了？”

    聞言，卜幼瑩驀地笑了出來：“私下里？那不成見不得光的情人了?！?/br>
    她本是玩笑話，可話音剛落，正專心涂藥的少年倏忽抬起頭來。

    即使在黑夜里，他的眼眸也依舊明亮如星：“情人也好，只要能讓你不再為難，都好。”

    晚風(fēng)輕拂，鬢邊青絲吹貼在臉頰上，竟勾起了幾分癢意。

    卜幼瑩怔怔地看著繼續(xù)埋頭的蕭祁頌。

    銀白的月光灑在他的側(cè)臉上，像戴了半面服帖的銀制面具，神秘俊秀，卻又不失少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

    那是她的少年郎。

    是這世上獨一無二，最愛她的少年郎。

    “祁頌。”她又喚了聲。

    “嗯？”

    尾音落地，一只柔荑輕輕抬起他的下頜。下一瞬，溫?zé)崛彳浀拇脚c他緊緊相貼。

    隔著一扇窗，兩個最美好的人互相表達(dá)著彼此的愛慕，都恨不得時間停留在此刻。

    可惜，卜幼瑩只短暫停留了須臾便松開了他，

    她笑得嬌俏：“補(bǔ)給你的?！?/br>
    意思是，補(bǔ)上了昨日未成功的那個吻。

    蕭祁頌恍若深思出走般怔愣住，一動不動，好半天視線才重新聚焦在她臉上。

    他喉結(jié)滾動，吐出兩個字：“不夠?！?/br>
    “那你還想要什么？……

    話音未落，一只大掌倏地繞至她后頸，扣著她便吻了上去。

    來勢兇猛，她唯一能發(fā)出的聲音——

    只有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