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坐下去，這次費(fèi)了全身的氣力集中精神，努力睜大眼睛，注視著秦先生的一舉一動，全然無視身體不舒服的抗議。

    不能……不能再惹先生生氣了。

    他本身就愚鈍，應(yīng)該更勤勉才是，白巖沒記下所有書，可看過的也不少，病痛都不是他不敬師長、放任自己的理由。

    更何況……他還想靠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一直到日落西山，秦先生才結(jié)束最后一段講學(xué)。

    他看了眼下方的白袍等人，瞥見仍舊腰背挺直的白巖，對他觀感倒是好了些，尚算滿意的道：“今日所講還望三位公子好生背誦下來，楚的科舉雖說體察能力更多，但誦讀也是必不可少的，切莫因小失大?！?/br>
    白袍和白興都站起身，恭敬行禮道：“學(xué)生知道了，先生慢走。”

    白巖也連忙跟著站起來。他起得有些猛了，虛虛扶住桌面才穩(wěn)住身形，笨拙的跟著行禮。

    侍從進(jìn)來收拾了東西，秦先生對他們點(diǎn)了點(diǎn)頭告別，白袍喊外邊的親隨：“快去送送先生！”

    侍從應(yīng)道：“是，大少爺，秦先生，您老這邊慢走?！?/br>
    目送著秦先生出了閣子，白袍這才放下手，懶散的伸了個(gè)懶腰。

    他睨著眼前白巖的背影，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在他肩上一拍。

    白巖整個(gè)人抖了一下。

    白袍眉頭一挑，他瞇著眼，順勢把手臂搭在白巖的肩膀上，在他耳邊道：“三弟，你這身子還成嗎？要不然別抄了，你可是咱們都江候府的世子，區(qū)區(qū)抄書而已，怎么用得著你親自來，找個(gè)小廝來辦不就是了，我看興才就不錯(cuò)，他識字?！?/br>
    白巖全身都很無力，被兄長壓著的肩膀尤其得沉。

    他試圖動一動，白袍笑瞇瞇的，手下卻越發(fā)用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發(fā)熱帶來的癥狀，白巖覺得后脖頸的灼熱感更強(qiáng)了，像是撩火的原野一樣。

    他實(shí)在沒什么精力回應(yīng)白袍，但也知道若是他不說話，對方只會變本加厲。

    他啞著嗓子說：“大哥，我會完成先生要求再出去的，大哥和二哥……先去陪父親和大夫人用飯吧?！?/br>
    他說話很費(fèi)力，小小的掌心抵著桌面，印下一道濕痕。

    白袍瞥了一眼，而后才懶散的起身，撩著衣袍道：“三弟一心向?qū)W，真叫我們兩個(gè)兄長自愧不如，也真是不好打攪?！?/br>
    他朝書院外喊一聲：“興才！”

    “大少爺，奴才在?！迸d才應(yīng)道。

    白袍一敲書本，笑著說：“聽到了嗎？世子要溫習(xí)完課業(yè)再去吃飯，你這奴才可不要不長耳朵，若叫本少知道你打攪了三弟，便割了那些個(gè)沒用的東西！”

    興才連忙行禮道：“奴才知道了?！?/br>
    第15章 阿姊

    “好?！卑着刍仡^，撈住白興，目光沉沉盯了他一眼，看的白興不敢張口說些什么，這才笑了聲，低頭看看白巖，溫溫柔柔的說：“那三弟，為兄們便不打擾你溫習(xí)功課了。”

    他也不給白巖回答的機(jī)會，扯著白興便出門，門被隨從“砰”得一聲關(guān)上，外間的笑鬧聲也越來越遠(yuǎn)。

    白巖撐著胳膊，低頭看向書案，雖然很不舒服，嘴角卻很微小的牽了起來。

    秦先生……與之前的先生不一樣，他講得很細(xì)，語速也慢，即便白巖昏昏沉沉的，也驚喜的聽懂了大半。

    這是不是說明，他也是沒有那么愚蠢的？

    如果他聰明一些，是不是父親、還有兄長，他們都會對他親近一點(diǎn)。

    所以他一定要背誦下來，還要再明天之前，不能讓桑先生覺得他紈绔無用。

    白巖抿了抿唇瓣，他眼睛亮亮的，即便呼吸很沉重，心里也輕松下來。

    他重新坐回座位上，顫著手指握住狼毫，筆尖歪歪扭扭的劃過紙張。

    記性不好可以用勤奮來湊，他沒有聽懂的地方寫上幾遍，幾十遍，自然是能記下來的。先記下來，再有問題就可以去問先生。

    如果是秦先生的話，應(yīng)該不會冷眼責(zé)罵他的吧？

    因著精神太過集中，白巖的呼吸又沉重下來。

    他眨眨眼睛，感覺書本上的字跡變得有些模糊，握著筆的手也有些控制不住。

    他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氣息噴在手背上，很熱，燙得白巖激靈了一下。

    可是不行，他還沒有記下，他不能暈過去，他不想……再被人嫌惡了。

    書房內(nèi)忽然傳出一聲沉悶的磕碰聲。

    候在門外的興才和小廝均是一怔，興才皺著眉，看向他身側(cè)的小廝——這是白袍的狗腿子，專門給他辦事的奴才。

    他壓著聲音問道：“管事，小世子他……”

    這人自上而下的冷冷的瞥他一眼，冷呵了一聲道：“什么？我可什么都沒聽見，況且世子爺可是親口吩咐了，若世子有需要，自會招呼我等！”

    興才一愣，而后拱手行了個(gè)禮，又站回原地，只是余光瞥向書閣內(nèi)，眉頭一直擰著。

    陳管事則蹭了蹭鼻子，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樣。

    這個(gè)侯府內(nèi)有底氣說話的到底還是他們大侯夫人的子女。大少爺?shù)囊馑己苊黠@，讓他們不要多管閑事。更何況世子已親自開口“吩咐”，他一個(gè)奴仆，自是“聽話”就好，一切也怪不得他頭上。

    “陳管事，奴才剛想起來，大夫人吩咐要盯著小世子喝藥，現(xiàn)下已到了晚上喝藥的時(shí)辰，我去給世子取藥，還勞煩管事稍站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