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erc實驗室的人們在說話的時候，口中常常出現(xiàn)“上帝啊”、“老天啊”、“佛祖啊”、“觀音菩薩啊”或者“圣母瑪利亞”之類的詞匯。

    001并不明白那些詞代表什么意思。

    但當(dāng)001難受地睜開了眼睛，他透過那狹小的縫隙向外張望，隨后他看見了，他看見街的對面竟然就站著秦上校本人的時候，他也瞬間想到了那些詞。

    在001和秦楚對視的一秒零三分時，001在腦海中給予了秦楚兩個選擇。

    第一，如果秦楚喊出了001的名字，001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第二，001暫時還沒想好。

    當(dāng)秦楚朝著001走過來的時候，001死死地盯著他。他掃視著秦楚的心臟位置，秦楚脆弱的脖頸，還有他渾身上下每一處能夠被一擊致命的部位。

    但接著，001突然發(fā)現(xiàn)秦楚根本沒有認(rèn)出他。

    001一時愣住了，幸好除了一雙眼睛，他的整張臉都掩埋在廢墟之下，否則秦楚會看到001的臉上相繼浮現(xiàn)出了困惑、憤怒、失望，最后是昭然若揭的竊喜。

    秦楚沒有認(rèn)出自己來，001反復(fù)想著，也就是說，對秦楚而言，自己可能是任何人，他可以是薛清，是艾丹，甚至可以是斯托克。

    也就是說，他可以不是實驗體001，他也可以是——比如說，是小一。

    001將“小一”這個角色扮演得很好，他的懵懂無知不會讓人心生討厭，而他時而展現(xiàn)出的中規(guī)中矩的能力，也不會讓人覺得他毫無價值。

    就算秦楚已經(jīng)知道他是實驗體001，他也只需要盡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可憐又悲慘，然后就會收獲到他們一大堆的憐憫和同情。

    他在撒謊的同時，唯一要做的，也僅是隱藏自己的真實。

    001將這一切都做的很好，好到他幾乎以為自己真的就是小一了。

    直到電信大樓的襲擊，直到他親眼看見秦楚在自己的面前流了那么多血，直到他殘暴地殺死了那只感染者后還不感到知足，他心中滋生出的那些陰暗的想法、以及感染者害怕他的事實都開始提醒著他——

    他就是實驗體001，他永遠(yuǎn)也不可能成為一個普通人，或者成為“小一”。

    ***

    樹葉發(fā)出沙沙的響聲，落葉在微風(fēng)中飄舞。

    秦楚背對著001停下了腳步。沉默籠罩著他們，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緩慢地，秦楚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001。

    從這么近的距離，001可以看見秦楚的臉上覆蓋著一層灰黯的神色，他的視線有些渙散。這是001見過秦楚最糟糕的模樣，比他發(fā)火的時候更糟糕，看起來空蕩又無神。

    “對不起?！鼻爻纳ひ魩е硢≌f道。

    一個人到底會經(jīng)歷些什么，才會從這樣一種人，變成另外一種人。001常常這樣想。

    此刻，面前這個男人的臉看起來這樣熟悉，但又那樣陌生。這雙眼睛看起來幽深無比，仿佛是一口無底的深潭，再也不像他十二歲記憶中的那樣炯炯有神。

    “我很抱歉?！?/br>
    秦楚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哭了，但又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欣喜。他張開了手臂，將001緊緊地?fù)г诹藨牙铮袷且阉谶M(jìn)自己的身體里。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br>
    001的兩只手僵在空中，不知道該放在哪里。

    “你當(dāng)然不知道我在等你，又有誰會在乎一個實驗體，又有誰會在乎一個怪胎，是不是？”001的聲音平淡而冷漠。

    “我沒有因為你是實驗體才不來找你?！鼻爻砷_了001，握住了他的肩膀，真誠地望著他，嚴(yán)肅地說，“當(dāng)時我并不知道斯托克在秘密進(jìn)行的實驗。”

    “那你為什么說話不算數(shù)？”001將信將疑地問他。

    “因為我前往了東部，我在那里待了兩年?；貋砗蟊凰雇锌送狄u，我差點(diǎn)要拿著炸藥去和斯托克同歸于盡，我和他這樣的關(guān)系，我怎么可能會去實驗室？”秦楚解釋道。

    “既然你做不到，那你為什么要對我說‘下次再見’？”001聲音平板地質(zhì)問道。

    “我當(dāng)時不知道后來會發(fā)生那些事情?！鼻爻ブ约旱念^發(fā)，不安地踱步著，“我絕對沒有因為你是實驗體所以才不來找你，也絕對沒有想要欺騙你，或者故意耍你。”

    001靜靜地凝視著他。

    “而且，”秦楚嘴角緊繃地繼續(xù)說，“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會為自己開脫，我之后……把這件事忘了，所以……”

    “哈，當(dāng)然，你只是隨口一說，而竟然還把這些當(dāng)了真的我才是最愚蠢的，不是嗎？”001下顎的肌rou牽動了一下。

    秦楚急忙說：“我不知道這對你來說那么重要，如果我知道——”

    “你現(xiàn)在知道了?！?01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確實沒有欺騙我，但我欺騙了你?！?/br>
    秦楚想說些什么，001搶在他前面接著說了下去：“我利用了你的同情心，假扮成小一，再戳穿你的幻想?！?/br>
    001一邊大聲說著，一邊撇過了頭去。秦楚突然覺得001像個正在賭氣的孩子。

    “我這么做只是因為我想報復(fù)你，我也想讓你體驗被欺騙的感覺——”

    “對不起，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鼻爻驍嗔?01的話，將001拉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