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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裙子先生 第8節(jié)

    厘央疑惑地看著他們無聲的互動。

    男人拽住蔣樹的手腕,不耐煩地把他的衣袖往上擼了一下,露出手腕。

    厘央眼睛猛的瞪大,蔣樹手臂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疤痕,都是煙頭燙傷后留下的痕跡,看起來觸目驚心。

    厘央很快知道這些傷口是怎么來的,因為男人沉默抬手,把燃著的煙頭按在蔣樹的手腕里側(cè)。

    蔣樹手指微微抽動一下,卻沒有掙扎,甚至沒有轉(zhuǎn)頭看男人一眼,眉心只是很淺的蹙了一下。

    兩個人仿佛都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樣,神色淡漠,沒有一絲一毫多余的表情。

    厘央全身一震,那一瞬間她甚至感覺自己聽到了煙頭燒傷皮rou的滋啦聲,她腦袋里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斷了。

    她沖上前一把推開男人,像一只被激怒小獸一樣擋在蔣樹的面前,厲聲質(zhì)問:“你做什么!”

    她低頭看向蔣樹被灼傷的手腕,傷口冒著血絲,圓圓的一圈,中間是鮮紅的嫩rou。

    厘央掏出手機(jī),手指顫抖,“我要報警?!?/br>
    蔣樹攔住厘央,情緒很淡,看向男人的眼神帶著幾分譏諷,“他是我爸?!?/br>
    厘央目光一頓,詫異抬頭。

    男人臉色難看,看了一眼旁邊的厘央,隱忍著怒火沒有發(fā)作。

    他扯過蔣樹手里裝裙子的袋子,直接扔進(jìn)了旁邊的垃圾桶里,沉默地走遠(yuǎn),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厘央攥緊手心,她算是知道蔣樹為什么要經(jīng)常打工買裙子了。

    難怪蔣樹第一天帶她來這里的時候要躲躲閃閃,難怪錢霜霜說蔣樹的裙子穿不了幾次,分明是蔣樹他爸看到一條就扔一條!

    蔣樹垂目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新傷,嘴角扯出一絲弧度,似在自嘲,又似在嘲笑他父親,笑容卻沒什么溫度,眼中只有一片冰冷。

    他把袖子擼下來,遮住傷口,抬頭看向厘央,聲音溫和,“對不起啊,你幫我選的裙子就這么浪費了?!?/br>
    厘央看著他嘴角彎起的弧度,心里難受,“他為什么要這樣?就算他是你父親也不能虐待你呀,這是家暴的一種,你得反抗!”

    “聽過疼痛刺激嗎?”蔣樹眼神平靜,看不出是什么情緒。

    厘央愣了一下。

    “心理治療的一種?!笔Y樹眼皮半耷拉著,聲音沒有起伏,語調(diào)也不含什么情緒,“在出現(xiàn)異性裝扮行為的時候,給予明顯的疼痛刺激,讓我心里對這種行為產(chǎn)生抗拒,最好留下痕跡反復(fù)提醒,起到心理暗示的作用,據(jù)說這樣可以控制和消除異裝的欲望,直到根除?!?/br>
    厘央震驚地張大眼睛,“難道沒有人阻止他么,你的親戚呢?”

    蔣樹搖了搖頭,“沒有,因為我這樣是不正常的,而他給我‘治病’才是正常的?!?/br>
    ……

    厘央失魂落魄地回到孫奶奶家,推開院門,孫奶奶正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曬太陽,看到她含笑招了招手。

    厘央走過去,在孫奶奶旁邊蹲下,神色懨懨,微微垂著眸子。

    她總覺得蔣樹父親的行為,就算是為了蔣樹好,也太過分了,分明就是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做著‘讓我自己舒坦’的事。

    孫奶奶慈祥的看著她,“央央遇到什么事情了嗎?怎么看起來不太開心?”

    厘央沉默了一會兒,軟聲問:“孫奶奶,您認(rèn)識蔣樹的爸爸么?”

    她還是想不通,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狠心的父親。

    “蔣正德呀?!睂O奶奶笑了一下,“我們兩家住在對面這么多年,當(dāng)然認(rèn)識了,他家的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br>
    “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厘央語氣悶悶。

    她知道按照輩分自己應(yīng)該叫蔣正德為蔣叔叔,可她想起蔣正德剛才傷害蔣樹的樣子,就叫不出來,心里討厭的情緒還沒有過去。

    孫奶奶瞇著眼睛想了想,“挺好的,就是有些嚴(yán)肅,為人很固執(zhí),小樹他媽剛過世那幾年,他整個人都有些消沉,平時很少說話,因為工作忙,跟小樹也不是太親近,不過他自從娶了現(xiàn)在這個媳婦又生了個小兒子之后,已經(jīng)好多了?!?/br>
    “小樹的mama不在了?”厘央驚訝抬眸。

    “是啊,小樹七歲的時候人就沒了?!睂O奶奶嘆息一聲:“哎,也是個可憐人?!?/br>
    厘央心里酸澀難受,分不清是個什么滋味。

    原來她那天看到的那個男孩,是蔣樹他爸跟后媽生的。

    孫奶奶打了個哈欠,靠在搖椅上睡了過去。

    厘央找了個毯子蓋在孫奶奶身上,心情低沉的上了樓。

    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盛夏的傍晚越來越熱,連晚風(fēng)都帶著燥熱感。

    厘央洗過澡趴在床上吹風(fēng),一口氣堵在胸口處,有些憋得慌。

    她拿著手機(jī)猶豫了一會兒,遲疑地打開網(wǎng)頁,在搜索欄里輸入‘異裝癖’三個字。

    她逐條看過去,神色漸漸變得認(rèn)真起來。

    她將詞條看完,猶豫了一下,又在搜索欄里輸入‘跨性別者’幾個字,認(rèn)真看了起來。

    厘央仔細(xì)看了許久,覺得蔣樹并不像‘異裝癖’,他既沒有濃妝艷抹,也沒有懷疑或者厭惡自己的性別,也沒有性別認(rèn)知障礙。

    他雖然喜歡穿裙子,卻從來都不會化妝,頭發(fā)也半短不長,好像只是對裙子情有獨鐘。

    他是男孩,一個喜歡穿裙子的男孩。

    厘央并不覺得這是錯的。

    她覺得蔣正德才是錯的。

    厘央抱著枕頭想,蔣樹每次任由煙頭灼傷他的皮膚、刺痛他的血rou時,該是什么心情呢?

    如果是她,她會很難過吧,畢竟傷害他的人,是他的親人,甚至是世上僅剩的、唯一最親的人。

    孟希從厘央房間門口路過,看到她拿著手機(jī)在發(fā)呆,走進(jìn)來敲了一下她的頭,“想什么呢?”

    厘央抬頭看她,聲音低落,“姐,你說小樹是異裝癖或者跨性別者么?”

    孟希搖了搖頭,語氣肯定,“不是?!?/br>
    厘央愣了一下,“你怎么這么肯定?”

    孟希拉著張椅子在旁邊坐下,解釋道:“我剛認(rèn)識小樹的時候問過他,他告訴我不是?!?/br>
    “……你怎么問的?”厘央眨了下眼睛,孟希向來直來直去,有問題就直接問,每次她覺得難以開口的事到了孟希那里好像都能迎刃而解。

    孟?;貞浟艘幌?,“我當(dāng)時直接問他,‘嘿!你是不是跨性別者’,小樹反問我,是不是因為他穿裙子,就覺得他是跨性別者,甚至有性別認(rèn)知障礙,我說我只是想問清楚,好知道我該把他當(dāng)成朋友還是姐妹,畢竟是存在這種可能性的,絕對沒有任何不尊重他的意思。”

    厘央:“……”這兩個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坦誠。

    “小樹當(dāng)時說……”孟希拿起桌上洗干凈的梨,咔嚓咬了一口,學(xué)著蔣樹的語氣道:“我是男人,一個喜歡穿裙子的男人?!?/br>
    厘央想象著蔣樹說這句話的樣子,微微有些恍惚。

    在過去的人生當(dāng)中,蔣樹可能無數(shù)次面對過這樣的疑問,那些人不會像孟希這樣坦誠和善意,那些人會用質(zhì)疑和審視的目光看他,把他當(dāng)成‘怪人’,甚至像蔣正德一樣,把這當(dāng)成是一種‘疾病’。

    他雖然性子灑脫,卻沒有人能真正對這樣的目光毫不在意,特別這些尖銳的目光是來自他身邊最親的人。

    孟希嚼著脆梨,“仔細(xì)想想,其實小樹說得對,為什么男人就一定要穿褲子,穿裙子就成女人了,它只是一件衣服不是么?”

    厘央趴在床上,第一次意識到蔣樹處境的艱難,“這個時代容不下他?!?/br>
    只是一條裙子而已,如果是她也許早就退怯了,可蔣樹仍然在堅持著,不知道為什么而堅持著。

    李封鳴開音響店是為了夢想,孟希四處拍照是因為喜歡,蔣樹不懼世人眼光,堅持把裙子穿在身上,他們各有各的堅持。

    可厘央?yún)s沒有夢想,也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她的一生總是循規(guī)蹈矩,父母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從未像這些人一樣,認(rèn)真地堅持做過什么。

    孟希含笑挑眉,“也許是這個時代跟不上他呢?”

    厘央抬頭,輕輕眨了下眼睛。

    孟希笑道:“我們要對自己有信心,也要對小樹有信心,更要對這個時代有信心,總有一天它能跟上小樹的腳步的。”

    厘央莞爾,情緒一下子散去大半,她特別喜歡孟希這副總是對這個世界信心滿滿的樣子。

    第9章 打籃球

    “十三中是這里最好的一所高中,聽說歷史悠久,很有文化特色,我也是第一次來?!?/br>
    孟希一邊介紹,一邊帶著厘央走進(jìn)這所有些老舊的學(xué)校。

    現(xiàn)在正是暑假,學(xué)校里很安靜,校門大敞四開,保安懶洋洋的坐在大門口,見到她們只抬了抬眼,看她們不像壞人就放她們進(jìn)去了,管理松散,連問都懶得問一句。

    十三中占地面積很大,校園四周種著柳樹,柳枝垂下,樹葉沙沙的響,升旗臺上的紅旗飄拂著,湛藍(lán)的天空下偶爾有燕子飛過。

    孟??戳艘蝗?,眼前一亮,她拿著相機(jī)試了幾個角度,很滿意地勾起唇角,“央央,我去拍照了,你在籃球場那里等我,我拍完就去找你?!?/br>
    厘央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露天籃球場,點了點頭,抬腳往那里走。

    籃球場上有人在打籃球,看臺上竟然坐著不少人,厘央走過去找了一個干凈的位置坐下。

    孟希拿著照相機(jī),一路拍了起來,她時而蹲下,時而高舉照相機(jī),不斷變換著姿勢,目光專注。

    厘央覺得孟希每次專著拍照時的模樣特別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直到孟希繞去了學(xué)校后院,她才收回目光,無聊地將目光投向了籃球場上。

    現(xiàn)在雖然是暑假,但籃球場上有不少人,可能是有人約了籃球比賽,比賽還挺正規(guī),有記分牌,還有裁判,現(xiàn)在場上正打的熱火朝天,兩方隊伍互不相讓。

    厘央看了兩眼,覺得還不錯,便認(rèn)真看了起來。

    她看到蔣樹的時候,愣了一下,才認(rèn)出球場上的那個人是他。

    蔣樹今天沒有穿裙子,穿著一身紅色球服,腳下踩著一雙洗得干干凈凈的運動鞋,額頭上戴著純黑發(fā)帶,跑動的時候頭發(fā)隨風(fēng)揚起,青春洋溢,充滿了少年感。

    厘央半天才回過神來,她懊惱地?fù)沃掳?,她竟然又一次看蔣樹看呆了!

    她發(fā)現(xiàn)蔣樹身上就好像帶著某股神秘的氣場,無論穿男裝還是穿裙子,都能最快速的吸引她的目光,那股神秘氣場在不停的拽著她,讓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厘央把這歸結(jié)于蔣樹長得太符合她的審美,而她只是忠于自己的審美。

    厘央理清思緒之后,就放縱自己肆意的盯著蔣樹看。

    反正她坐在角落里,蔣樹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不了她。

    厘央專注地看著他們打籃球,藍(lán)球場上的人那么多,能讓厘央目光停留的卻只有那一個。

    蔣樹打球的時候很猛,像在發(fā)泄某種情緒一樣,拍球、進(jìn)球全都毫不留情,而且極為快速,對面幾乎毫無招架之力。

    厘央只看了一會兒,蔣樹就已經(jīng)連進(jìn)了幾個球,其中一個還是帥氣的灌籃。

    圍觀的人喊聲如潮水,蔣樹全程冷著臉,對大家的呼喊視若無睹,他技術(shù)高超,片刻功夫就打得對方連連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