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元嘉。

    看著對(duì)面隱約有些憔悴，可緩緩行來仍然矜貴高雅的榮王，她的夫君，季雁來忽然想到了早上去見寇元青時(shí)，他看著她是莫名晦暗的眼神，已經(jīng)不加掩飾的有些低沉的情緒。

    原來如此。

    按理說季雁來該驚訝的，可在這個(gè)時(shí)候，她卻莫名的想到——

    天子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是真，還是假？

    “幾日不見，王妃的氣色越發(fā)的好了?！?/br>
    驟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季雁來的出神。

    “見過王爺?！彼唤?jīng)心的福了福身，補(bǔ)上剛剛?cè)笔У亩Y數(shù)。

    可這也難以掩飾她對(duì)于寇元嘉的怠慢。

    寇元嘉雙眼一沉，想起了虞上云若有所指的話——

    “聽說，榮王妃近日興致不錯(cuò)，每日都會(huì)出去游玩，可奇怪的是，竟然沒人發(fā)現(xiàn)她去了哪兒?！?/br>
    “看來，幽山還是很大的?！睂?duì)方繞有深意的神情在寇元嘉面前旋轉(zhuǎn)，讓他無法忘卻。

    寇元嘉是不信的，不管她怎么不喜季雁來，都要承認(rèn)，她的教養(yǎng)，以及品行上的出眾。

    可今年季雁來對(duì)他的冷待，以及現(xiàn)在對(duì)方不加掩飾的怠慢還是讓他心中翻滾起了疑云。

    他看著季雁來，等待季雁來給予他那句話的回答。

    “王爺說笑了，算了，我們已近兩月未曾見過了?！奔狙銇碇苯雍鲆暳怂蟀刖湓挘?xì)眉輕動(dòng)，似笑非笑的說。

    答非所問，寇元嘉定定的看了季雁來一眼，越過她直接往殿內(nèi)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季雁來若有所思。

    這個(gè)樣子，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思及此，季雁來心中一跳，卻又有些隱秘的，不能言說的愉悅翻滾。

    廊下半明半暗的陰影中，明亮的日光落在她臉頰一側(cè)，清晰的照見她輕輕勾起的唇角。

    華美依舊的容顏，卻驟然多了些晦暗。

    “王妃?！辈纱盒南乱痪o，出聲提醒。

    季雁來回神，斂眸片刻，又輕輕一笑，帶著釋然和自嘲。

    “原來，我還是怨恨他的。”她喃喃的說。

    她以為自己不在意，也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可知道這個(gè)時(shí)候，季雁來才發(fā)現(xiàn)，她是在意的，并且因?yàn)檫@份在意而怨恨著寇元嘉。

    “王妃，”采春有些心疼的說。

    她家姑娘，今年也才二十歲而已。

    季雁來沒說話，進(jìn)了大殿。

    “去問榮王，他今晚住哪兒?！彼f。

    殿內(nèi)，寇元嘉已正在沐浴，好洗去這一路上的風(fēng)塵，在聽到采春的話后，他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低眉斂目，不露絲毫神色的婢女。

    “把偏殿收拾給我就行?！彼麎合滦闹性囂降臎_動(dòng)，沒把那句和季雁來一起住的話說出口，淡淡的說。

    采春領(lǐng)命退下。

    “既然在生云殿，那沒有讓王爺住偏殿的道理，把我的東西搬去偏殿，把寢殿收拾出來?！奔狙銇韲诟赖?。

    本來以為寇元嘉會(huì)另擇宮殿，可既然要住在這里，那她可不敢讓他住偏殿，太后還看著呢。

    采春立即下去安排。

    等寇元嘉洗漱好，就被人引到了寢殿。

    他眼中一動(dòng)，看著短短時(shí)間內(nèi)已經(jīng)布置妥當(dāng)?shù)拇蟮?，沒說什么。

    是了，季雁來一直都是這樣的細(xì)心妥帖——

    只要她愿意。

    寇元嘉想起了這幾個(gè)月格外清凈的別院，沒有季雁來三天兩頭送來的衣衫吃食，沒有難得的古籍字畫。

    他一揮袖，不甚帶倒了小巧的香爐。

    清雅的蘭香撒了一地，隨著最后一縷香氣裊裊散開，便再也掩飾不住殿內(nèi)只余下點(diǎn)點(diǎn)余香的玫瑰花香。

    這哪怕淡淡都讓人覺得馥郁蘼艷的香味，一瞬間就讓寇元嘉想起了季雁來。

    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寇元嘉前去拜見太后，季雁來這個(gè)王妃隨之陪同。

    尚在門口，她就聽到了殿內(nèi)太后的輕笑還有一道女子清脆的聲音。

    “姑母，您莫要笑話梨兒了。”

    女子撒嬌討?zhàn)?，聲音軟糯柔婉，一瞬間就讓人想起了江南水鄉(xiāng)的吳儂軟語，讓人不由好奇，有著這樣美妙嗓音的女子，該是生的何等美貌。

    這個(gè)聲音季雁來隱約覺得耳熟，可太后的侄女不少，她一時(shí)間也想不起是誰。

    思索間進(jìn)了大殿，季雁來目光一掃，垂眸行禮，心下卻是一動(dòng)。

    好生魅惑的女子，好生恣意的女子。

    太后叫起，含笑對(duì)季雁來介紹說，“這是哀家的侄女月顏，算來，也該叫你一聲嫂嫂。”

    “月顏meimei好。”季雁來正大光明的看去，對(duì)上了女子一雙眼尾上挑，格外妖媚的狐貍眼。

    這個(gè)名字，她立即就對(duì)上了來處，正是太后兄長，吳州刺史張道林家的嫡女，張?jiān)骂仭Ｕf來，在她成婚之時(shí)，兩人曾見過。不過那時(shí)候的女孩兒還是一個(gè)尚有些稚嫩的小姑娘，轉(zhuǎn)眼間思念過去，竟出落成這樣媚骨天成的佳人。

    思襯中，她眼尾掃過寇元嘉就見對(duì)方眼神輕垂，喜怒不動(dòng)。

    季雁來心道一聲果然，比起她這樣的雍容明艷，張?jiān)骂佭@樣的妖嬈，才是他最討厭的類型。

    “嫂嫂好，”張?jiān)骂伒男宰映龊躅A(yù)料的活潑，說笑著就從上面走下來挽住了季雁來的手，說，“嫂嫂成婚的時(shí)候我就覺得這樣的美人，我表哥好福氣，可沒想到著幾年過去，嫂嫂的容色，竟然越發(fā)的明艷了，真是讓人驚艷。”

    說著話，她拉著季雁來在一旁坐下。

    寇元嘉看了一眼兩人，在看到張?jiān)骂伒臅r(shí)候眉頭輕壓，不耐一閃而過，在對(duì)面坐下。

    上面，太后看著，眸光一動(dòng)。

    “meimei繆贊了。”季雁來也不在意，隨著她的力道坐下，輕聲道。

    “哪里是謬贊，依我看，嫂嫂這上京第一美人名副其實(shí)。”張?jiān)骂佌f。

    對(duì)于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驚訝，不過季雁來也沒多想，順著她的話就聊了起來。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gè)，說著說著，就把哀家都忘了，該罰。”太后出聲打斷。

    “母后，”季雁來眉眼立即帶上歉意，就想請(qǐng)罪。

    “誒呀，姑母，都是我不好，好不容易見了嫂嫂，一時(shí)忘形，您可千萬不能生氣啊?！睆?jiān)骂亾屜乳_口，說著話上去又扯著太后的袖子撒嬌。

    “好好好，不生氣，不生氣，倒是你，光顧著跟你嫂嫂說話，竟連你表哥都忘記了，該罰?！碧笳f。

    張?jiān)骂佉惑@，忙看向寇元嘉，眼睫忽閃，有些擔(dān)憂的說，“抱歉表哥，我不是故意的?！?/br>
    “無礙，表妹高興就好?！笨茉屋p輕一笑，溫潤雅致。

    “那就好?！蹦抗庠谒樕蟿澚艘蝗?，張?jiān)骂伕吲d的說。

    季雁來事不關(guān)己坐在一邊，看著這三個(gè)人的神情舉止，微微一笑，低頭喝了一口茶，半點(diǎn)都不在意。

    “雁來，你表妹許久未回上京，沒什么相熟的人，今晚宸華的宴會(huì)上，就由你帶著她去吧?！?/br>
    說了幾句話后，太后看向季雁來叮囑說。

    “勞煩嫂嫂了?！睆?jiān)骂伕艘痪?，眼巴巴的季雁來?/br>
    之間一頓，季雁來心中有些微妙。

    怎么說呢，同樣的眼神，宋歲寧做出的時(shí)候，只讓人覺得乖巧想心疼她，可張?jiān)骂伻绱说臅r(shí)候，無辜中卻又帶著點(diǎn)惑人。

    這是一個(gè)天生的尤物。

    像極了季雁來幼時(shí)進(jìn)宮，看到的先皇寵妃，當(dāng)今的太后。

    心里想著，她看了眼寇元嘉，就見他飛快的壓了壓眉。

    “那我就要多謝母后給我找了個(gè)伴了，之前正說，就我一人難免孤單，誰知就有了表妹，可見緣分。”季雁來溫柔輕笑著說。

    明明是個(gè)寡言不善言辭的人，可只要她愿意，總能把話說的妥帖。

    寇元嘉抬眼看了她一眼。

    張?jiān)骂亽咭姡畚惨粍?dòng)，扯了扯唇角。

    之后，一家人一起用了頓午膳，季雁來才總算可以回了生云殿。

    午間正是炎熱的時(shí)候，哪怕在這避暑勝地，也避免不了中午肯定會(huì)比別的時(shí)候熱這一點(diǎn)。

    壓下心中的不耐，季雁來讓人給她找些點(diǎn)心吃。

    太后生長于江南，口味偏向酸甜清淡，可她卻偏向吃香辣等口味，這一頓飯吃完，她根本沒嘗到多少滋味。

    吩咐下去沒多久，采夏幾個(gè)人就捧著玉片酥上來，她一頓。

    “怎么這么快？”采夏有些疑惑，這會(huì)兒去膳房要東西，怎么著都得小半個(gè)時(shí)辰，可這也就一刻來鐘而已。

    “廚房早就準(zhǔn)備好了，奴婢剛?cè)?，大廚就拿出來了?！辈汕锱d高采烈的說，忙捧上去讓季雁來吃。

    忍下心中的復(fù)雜，季雁來拿起一片，不知不覺，就把著一盤子都吃完了。

    “陛下，王妃命人取了吃食?！蔽囱氲钪?，常信輕巧的走到寇元青身側(cè)，小聲說。

    放下手中的折子，寇元青略牽了牽唇角，再次恢復(fù)了面無表情。

    “她和太后的口味不和，肯定吃不好，讓膳房準(zhǔn)備著，一會(huì)兒等她醒了再送一碗開胃的湯去?！彼鹕?，也準(zhǔn)備去小睡一會(huì)兒。

    常信立即安排下去，跟著輕手輕腳的放下帳幔，隱約看到，天子遙遙看了一眼東邊。

    那是生云殿所在的方向。

    退出大殿，常信讓人小心的去粘了蟬下來，站在殿外的時(shí)候，也沒忍住往東邊看了一眼。

    若非親眼所見，他怕是不會(huì)信，皇家竟也有了癡情種子。

    可他現(xiàn)在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