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二三叔公那邊的時候，悄悄挪到歲有柏身邊。

    “大師?！彼麑q有柏說。

    “嗯？”歲有柏的態(tài)度很和善。

    “市里一直宣傳文明掃祭，綠色環(huán)?！卑亟褚獾吐曊f話，在口袋里摸著。

    沒帶現(xiàn)金，光拿個手機了！柏今意有些著急。

    然而下一瞬，一張付款二維碼出現(xiàn)在柏今意眼前。

    柏今意順著一看，二維碼卡片，夾在大師的指尖。

    柏今意掃碼付款。

    大師拿錢辦事。

    這回上山拜樹，文明掃祭，綠色環(huán)保。

    大家都很滿意，浩浩蕩蕩上來，又浩浩蕩蕩下去，柏今意勾著死神的手，走在最后。

    第十八章

    回鄉(xiāng)祭祖最重要的儀式已經(jīng)結(jié)束，圍坐了一天半，互相攀比孩子的長輩們也倦了，不再關(guān)注。柏今意只需要好好睡一覺，等第二天驅(qū)車回市里就行了。

    當天晚上，床上躺了半個小時的柏今意重新睜開眼。

    沒有睡著……

    水銀一般的月光從窗戶灑進來，村里的窗子外，只有夜晚里水墨似的群山，看不見喧鬧人煙。置身這份寂靜之中，仿佛吸入肺部的氧氣都變得更充足了，導致遲遲沒有睡著。

    也就順便想起了死神的一點小問題……今天親戚也都在家里沒有走，死神是不是還住在那個小小的儲藏間中？

    條件有點艱難。

    但是明天他們就能回到市里，死神也就能住回414號房間了吧。

    ……414號房間正在檢修。

    也不知道會檢修成什么樣。

    正想著，柏今意發(fā)現(xiàn)由窗外群山越來越暗，月光越來越亮，感覺都像有個人躲在外面，拿著小手電筒照他的窗戶。

    山里能夠亮到這個程度嗎？他心生疑惑，從床上站起來，走到窗戶旁邊，朝外頭探了一眼，看見了正微微發(fā)亮的死神。

    柏今意：“……”

    簡無緒：“……”

    “柏老師，”死神扭捏打聲招呼，“晚上好?！?/br>
    柏今意沉默片刻：“你在斗篷底下揣了個手電筒嗎？”

    “并沒有?！?/br>
    “那？”柏今意看著發(fā)亮的他。

    “我也不知道。”簡無緒也低頭看看自己。

    “總之，先進來吧?！卑亟褚馔撕笠徊?，讓開了位置。

    簡無緒立刻飄進了房間，在窗戶后的沙發(fā)上坐下。房間里沒有開燈，昏昏暗暗的，外頭的月色也不分明了。只有坐在沙發(fā)上的死神，在微微放著光。

    柏今意坐回床上，四月份的山里還有點冷，他擁了擁被子，看著對面的死神。

    光亮程度很像夜晚的小夜燈。柏今意在內(nèi)心評估道。不過重點不是此刻死神的瓦數(shù)，而是他為什么會突然成為自發(fā)光光源。

    “這種情況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柏今意思忖問道。

    “就在剛剛，十分鐘之前?！焙啛o緒說得很清楚，因為一出問題，他就來找柏今意了。

    “出現(xiàn)這種情況之前有什么異樣嗎？身體上的也算?！?/br>
    “沒有吧。我沒有感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在房間里思考著你的輪回之路……思考著思考著，身體就突然亮了。??！”簡無緒的眼睛突然亮起，“難道這證明我思考對了方向？地府正在給我提示？”

    “……”無論怎么想都不可能吧。地府如果愿意跨境給你訊號，你就不會當不成鬼差了。

    柏今意拒絕考慮死神想對了自己輪回路的這種情況，開始思考：

    如果剛剛沒有異樣的話，就只能再往前推推了，可是前面也并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情，今天死神基本和他一起行動，他們祭拜了先人和柏樹，想要先人庇佑來勾孫子魂的死神，橫想豎想，可能性似乎不太高。

    用排除法，可能性就只剩下，兩千年的古柏上？

    正思考著，柏今意突然發(fā)現(xiàn)死神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在房間里飄了半圈，飄著飄著就往窗外飄去。

    他趕緊喊住死神：“你要去哪里？”

    死神如夢初醒，趕緊停下：“我沒想去哪里，我在沙發(fā)上發(fā)了會兒呆，身體就自己動起來了。”

    “……那么你的身體想要飄到哪里去？”

    “可能想要……”簡無緒仔細體會片刻，轉(zhuǎn)頭看向窗外黑黢黢的山巒，“去山上？”

    柏今意穿了衣服，拿上車鑰匙和手機，出了門，載著死神來到山腳下。

    都到了地頭了，冷風吹拂中，死神反而有點踟躕。

    “我們真的要上去嗎？”

    “嗯。不然呢？”

    “半夜爬山，有點怪怪的。”簡無緒想了很多恐怖片定番事件，“而且柏老師你行動力這么強，好像也有點怪怪的……”

    ……好像確實有點怪怪的。柏今意心里承認了。但他嘴上說：

    “我只是社恐，沒有拖延癥?！?/br>
    “說得也是……”簡無緒，“對了，現(xiàn)在幾點了？”

    柏今意也不知道，出來得太匆忙，揣了手機就走，根本沒有注意時間，他低頭看一眼手機屏幕，旋即將點亮的屏幕轉(zhuǎn)向死神。

    “已經(jīng)半夜1：40了嗎？”簡無緒咽了口唾沫。

    “嗯，才半夜1：40?！卑亟褚?，“走快點我們還能趕在3點前回去睡覺?！?/br>
    柏今意說完，便帶著死神繼續(xù)往前走。

    走了一段，冷風凄凄，林木沙沙，簡無緒朝柏今意靠了靠，柏老師體溫高：“……白天我們走得好像不是這條路?！?/br>
    柏今意：“這條路近?！?/br>
    又走了一段，樹影搖曳，鬼魅叢生，簡無緒再朝柏今意靠了靠，柏老師有安全感：“……有好奇怪的影子。”

    柏今意：“那是你的錯覺。”

    再走了一段，悉悉索索的聲音仿佛耳語，簡無緒嚇得咻地藏進柏今意懷中，抖著嗓子說：“是是是——是不是有鬼在說話？！”

    柏今意無奈：“那也是你的錯……”

    一句話沒有說完，柏今意停住，他也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仔細辨認，那似乎真的是……藏在風中的耳語聲？

    “你也聽到了吧，柏老師?！焙啛o緒顫顫巍巍，“真真真，真的有聲音對不對？”

    有聲音=有人=社恐發(fā)作。

    柏今意瞬間也慫了，甚至想要調(diào)頭繞道。但在他要付諸行動之前，那點悉悉索索的聲音變大了些，其中一句話，被柏今意的耳朵捕捉到了。

    “怎么回事，逛了半天，一個魂魄都沒有……”

    魂魄。

    深更半夜，山上有聲音說魂魄。

    柏今意抬頭看了看懸掛在漆黑的夜空，光線朦朧晦澀的月亮；又低頭看了看縮在懷中的死神，死神身上的光，此時沒有了一開始那樣明亮，開始由亮轉(zhuǎn)暗，又由暗轉(zhuǎn)亮，有了一種潮汐漲落的隱晦感覺。

    他開始意識到……

    有聲音，也不一定是有人，還有可能是有鬼?。?/br>
    帶著也許能見鬼的期待，柏今意悄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挪去。

    從這個直上直下的道路走到聲音傳來的方向，中間要過一塊陡坡，柏今意不是體育老師，想要靜悄悄爬過陡坡，還挺費勁，就在他努力爬過大半，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突然感覺背后被托了下。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爬坡的時候面向崖下的后背突然被手抵著……

    客觀來講，確實挺可怕的。

    不過柏今意主觀上不怎么害怕，因為想也知道，出現(xiàn)在他背后的不會是人。

    他鎮(zhèn)定地回頭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在自己背后的，不是別人，就是死神！

    簡無緒還在怕，眼睛都不敢睜開，抖得跟掛在空調(diào)口的布條一樣，一刻沒有停止，但他還是努力的幫了柏今意一把，只是依然不放棄勸說：

    “柏老師，我覺得，要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回。

    柏今意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決心，借了死神的幫忙，他三下兩下爬上坡，反手把死神也給扯上來，這笨蛋嚇得都不怎么會飄了。

    過了這道坡，聲音也近了，好在山上到處倒是樹和草，柏今意只要壓低身體，注意行動，就不虞被前面看見。

    柏今意俯著身，拉著死神，一點點靠近，等他覺得差不多了，撥開擋在眼前的草木……

    先見四條懸浮在半空中的腿。

    果然不是人。

    柏今意更加鎮(zhèn)定，更加平靜，順著這四條腿往上看，看見兩個半透明的魂魄，一個穿著藍白制服，一個穿著藍黑制服，這兩套制服前面，都有個鬼字，后面，都有個差字。

    合起來不就是——

    “鬼差！”

    “是我同事……”

    旁邊傳來簡無緒的聲音。

    柏今意轉(zhuǎn)頭看去，死神已經(jīng)從背后飄到身前，和他一樣躲在樹叢之中，透過縫隙悄悄往前看了。

    “你不怕了？”柏今意小聲問。

    “那是我的同事，有什么好怕的?！焙啛o緒也小聲回答，不過他立刻往后縮了縮，好在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剛才那么亮了，“但還是別讓他們發(fā)現(xiàn)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