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岐于是笑出聲，伸手捏了捏耳垂上的懸清法器，從里面取出一本書，遞給路和風(fēng)：“這是《雜聞名器譜》?！?/br>
    葉長岐蹲著身，給路和風(fēng)指上面花花綠綠的圖案：“是師尊專門請居士繪制的孩童版，和風(fēng)你不是喜歡劍器嗎？這上面九州聞名的劍器都有畫哦?！?/br>
    路和風(fēng)愛不釋手，捧著木劍，還要抱著書，小臉紅撲撲的，笑容燦爛地說：“謝謝大師兄！”

    隨后葉長岐走到許無涯邊上，許無涯冷漠地與他對視。

    葉長岐做了一個令許無涯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雙手穿過許無涯的腋下，一把將他舉起來！

    那么高——甚至比開樞星君還高少許！

    許無涯一愣，當(dāng)即面紅耳赤，不安地擺了擺懸在空中的兩條腿，手捏著對方的手掌，聲音沙啞地喊他：“放我下去！”

    許無涯在葉長岐懷里掙扎。

    這時良云生同燕似虞捧著書卷過來了，這兩人：一個溫文爾雅，一個冠絕出塵，站在一塊叫人賞心悅目。

    瞻九重樓上有幽幽的簫聲響起。那簫聲如名泉飛濺，玲瑯若玉。

    良云生說：“棲山師弟在吹簫呢。”

    他話音剛落，簫聲停了，瞻九重之上傳出一道鳳鳴，隨后主室的軒窗外一只遮天蔽日的金紅色鳳凰緩緩飛過，掠過萬頃天池，最后停在了云湖天池臺上。

    葉長岐調(diào)侃他：“云生師弟，你就不該說出來，你瞧，被人聽到了吧?！?/br>
    他還抱著許無涯，于是走到開樞星君邊上：“師尊，你將我法器里的禮物取出來?！?/br>
    良云生聞言有些好奇，放下了書卷：“師尊與大師兄，今日又買了些什么？”

    開樞星君垂首，撥開葉長岐鬢角的長發(fā)，輕輕觸碰了一下那枚懸清法器。

    隨后各色各樣的禮物鋪了主室一地，路和風(fēng)被數(shù)量繁多的東西嚇了一跳，愣在原地茫然失措。

    下一刻，路和風(fēng)周身一輕，雙腳離地，就這么飄了起來。他飄到開樞星君面前，仙尊穩(wěn)穩(wěn)地接?。骸昂惋L(fēng)，還想要什么器物？”

    另一邊，葉長岐也找到了要送給許無涯的禮物。

    那是一幅畫，同樣出自南橋居士之手。

    畫上有三個人。

    郎君一手抱著琴，一手?jǐn)堉磉叺钠拮?，正溫柔地注視著她。鶯娘笑意明媚，正輕聲歌唱。她的懷里有一個昏昏欲睡的嬰孩。

    “師尊救治你時，用聞人之術(shù)看見你的過往，于是請南橋居士畫了這幅畫?！?/br>
    葉長岐抱著許無涯，良云生與燕似虞也湊過來欣賞那幅畫卷，他們聽見鶯娘清越的歌聲，當(dāng)真美好如夢。

    葉長岐說：“無涯師弟，縱使別人忘卻了，可仍然有你記得。不光是你，從今以后，我們羅浮山宗之人也會記得——徐州云頂城中曾有一條畫舫，舫上有過鶯娘與許郎，他們孕育了一子，名喚許無涯。”

    “而許無涯，如今正是我們羅浮山宗的五師弟?！?/br>
    許無涯怔忪著，注視著畫卷，不確定地想。

    是不是，從今往后，他也能把羅浮山宗當(dāng)成新的家？

    有一滴淚落到了許無涯手背上，路和風(fēng)說：“那好，許無涯，我現(xiàn)在再問你一遍，不準(zhǔn)騙我。”

    許無涯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好?！?/br>
    “許無涯，”路和風(fēng)拽著他衣領(lǐng)，把他提起來，他倆離得很近，似乎下一刻就能埋到對方身上去，“那個時候，你疼不疼？”

    他想要聽的，無非是一句真話。

    許無涯微微擰了下眉，又舒展了身體，握住他的手，笑著說：“可疼了，師弟。不過，你給我吹一吹后，就全好了?！?/br>
    許無涯早就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往事隨風(fēng)，黑暗的、疼痛的、漂泊不定的日子都過去，他很慶幸自己當(dāng)年一頭撞上了羅浮山宗的大師兄，很慶幸當(dāng)年在徐州海邊開樞星君攔住他，很慶幸有個孩子扯著他的衣袖輕聲問一句，哥哥你疼不疼。

    不幸中的萬幸，有人把他這個小畜生帶回了人間。

    “我這不是害怕你擔(dān)心么，和風(fēng)弟弟，別哭了，你一哭，等會兒大師兄見了又說我欺負(fù)你。”許無涯給他抹了淚，對方還是兇巴巴地望著他，“平日里兇得見人就揍，怎么這會兒這么愛哭？可憐見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的六師弟其實是位六師妹?！?/br>
    路和風(fēng)當(dāng)即氣得改拽衣袖為按許無涯咽喉，淚就如同凝固住了，紅著一雙眼，眉頭一擰，神色變化，深呼了一口。

    路和風(fēng)直了直身體，忽然說：“抽咽喉疼還是抽掌心疼？”

    許無涯猜不準(zhǔn)他的用意，試探地說：“抽咽喉更疼。抽掌心我都習(xí)慣了?！?/br>
    路和風(fēng)于是按了按他的喉結(jié)。

    許無涯面色一變。

    當(dāng)即喊：“大師兄！”

    葉長岐原本就在門外沒離開，只覺得路和風(fēng)今日氣性大，以防倆人打起來不知輕重，還得在邊上看著。于是許無涯一喊，葉長岐就進(jìn)去了。

    他疑惑地看著路和風(fēng)按許無涯的喉結(jié)。

    那模樣說是憤怒算不上，說是開竅也提不上。

    葉長岐拿不準(zhǔn)：“你們……這是怎么了？”

    許無涯說：“大師兄，你讓他從我身上下去?！?/br>
    “和風(fēng)。”葉長岐點頭，喊了一聲。

    二十四年前，路和風(fēng)就十分聽開樞星君與葉長岐的話，如今葉長岐喊了他一聲，路和風(fēng)也只是刮了許無涯一眼，隨后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