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坐于上首的黃氏與劉婉晴面色陡然一變，書房內(nèi)瞬間沉寂下來。

    直到瑩雪跪得膝蓋酸麻時(shí)，上首才響起黃氏辨不出喜怒的笑音：“原是這樣，我也不能做棒打鴛鴦之事，這便罷了?！?/br>
    瑩雪連忙磕頭謝恩。

    黃氏說了這會(huì)兒子話，已是有些意興闌珊，她便打發(fā)走了劉一寧等人，獨(dú)留下劉婉晴與她說些體己話。

    劉婉晴不似黃氏這般沉得住氣，她連忙追問道：“母親，瑩雪已定了親事，這可如何是好？”

    黃氏慢條斯理地一笑道：“急什么？總有她迫不得已要退了婚事的時(shí)候?！?/br>
    不過是舉家性命都攥在自己手里的家生子罷了。

    還是這些年她心慈手軟了不少，否則瑩雪方才哪兒還能全須全尾的離開？

    第20章 吃醋   “她與那男子含情脈脈的樣子，著……

    王氏醒來的時(shí)候，正發(fā)現(xiàn)瑩雪坐在炕上悄悄抹淚。除了瑩雪外，自己的夫郎方大、長子絲竹、長女瑩雨皆候在一側(cè)。

    見王氏醒來，瑩雪連忙止住了淚水，揚(yáng)起紅腫似桃兒的杏眸，又絞了塊帕子來替王氏擦拭臉部。

    瑩雨生的不似瑩雪這般白皙姣美，只有些小家碧玉的溫婉，此刻她一臉擔(dān)憂地望向王氏，道：“娘，我從莊子上帶了只老母雞來，這便去煮了給您補(bǔ)補(bǔ)身子?！?/br>
    王氏趕忙擺手，道：“你娘我皮糙rou厚，哪兒需要這么精細(xì)的吃食，你去煮了，你們四個(gè)自分吃了就是。”

    方大生了一張容長臉，雖膚色暗黃，卻眉眼明亮，瞧著有幾分精明沉穩(wěn)在，他瞪了王氏一眼，說道：“雨兒一片好意，你也別逞強(qiáng)了。”

    絲竹卻不似他爹這般沉得住氣，只見他生的寬胸闊腰，當(dāng)即便捏了捏自己的拳頭，惡狠狠道：“憑他是天王老子還是二少爺，敢欺負(fù)我娘，我這就套了麻袋去揍他一頓。”

    王氏急的就要下炕阻止絲竹，還是方大出聲喝止了他，罵道：“你有幾條命在？你jiejie的死活你管不管？你meimei的差事還要不要？你老子娘和你爹還要在劉府過活呢?！?/br>
    絲竹語塞，苦于心中的怒意無處發(fā)泄，只立在原地生起了悶氣。

    瑩雪見娘親為了她而受傷，父親又為了這事而憂神，哥哥jiejie又被她連累的不得安寧，當(dāng)下便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方大素來疼惜這個(gè)幼女，知曉幼女心中愧怍，便出言勸慰道：“雪兒，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這事當(dāng)真與你無關(guān)?！?/br>
    瑩雨也一把摟住了怮哭的meimei，溫聲相勸道：“爹爹說的很是，難道生的美還是我meimei的錯(cuò)了？是別人起了歹心，又無故遷怒了娘，根本不與你相干。”

    絲竹聽幼妹哭的如此楚楚可憐，心腸頓時(shí)絞作了一團(tuán)，他一身的火氣無處施展，只得跑去隔壁馮大娘家替她耕起地來。

    瑩雪這才漸漸止住了眼淚，只是到底眼圈通紅，抽抽噎噎的吸氣，瞧著好不可憐。

    王氏忍著下半身的疼痛，與方大說道：“孩兒他爹，咱們這幾日就得把雪兒的婚事定下來了。”

    方大點(diǎn)點(diǎn)頭，瑩雪方才已與他說了大夫人與大小姐的打算。

    他雖是奴才，也沒什么像樣的本事，卻也知道那媵妾面上瞧著尊榮富貴，內(nèi)里可與通房瘦馬等相差無多。

    大小姐若心狠一些，將來把瑩雪或是發(fā)賣、或是送人、或是去母留子，也未嘗不可能。

    “雪兒是絕不能去做媵妾的，只是咱們雖急著給雪兒定下婚事，卻也不能囫圇把她嫁了，總要配個(gè)人品端正的小廝才是?！狈酱竺C容道。

    王氏這才知曉了大夫人與大小姐意圖讓瑩雪做媵妾一事，她當(dāng)下便心急的驚喊出聲道：“我瞧著墨書便很不錯(cuò)，是個(gè)人品端方的好孩子，雖則早早死了父母，可只要他將來能對瑩雪好，這也不算什么?！?/br>
    提到自己的婚事，瑩雪霎時(shí)便羞紅了雙頰，如今也顧不上傷心了，只羞得躲進(jìn)了廚房里。

    王氏與方大商量了一夜，又問了瑩雪是否中意墨書，見她扭捏著身子半天不肯搭話，王氏便知自己這個(gè)女兒定是待墨書有幾分情意的。

    翌日一早，王氏便托了東巷的媒婆去墨書家說項(xiàng)，奴婢與小廝間的婚事大辦不了，可該有的下聘、迎書總是要備齊全的。

    午時(shí)未到，那媒婆便扭著水蛇腰來瑩雪家討要媒錢，又當(dāng)著王氏的面仔仔細(xì)細(xì)地將瑩雪夸贊了一遍，這才施施然地將訂親文書拿了出來。

    “那墨書小哥起先還羞紅了臉不肯說話，后來我說，你若不應(yīng)，我便去別的小廝家了，他立時(shí)便急了，只追出來硬要將媒錢塞給我?！蹦敲狡判χ揶淼?。

    瑩雪早已羞得耳朵根都紅了個(gè)遍，只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足尖發(fā)呆。

    王氏如今雖還下不得地，可瞧著媒婆話里的意思，是那墨書也對瑩雪有幾分情意在，她心中的擔(dān)憂這才去了大半，給媒婆的彩錢也加厚了一成。

    媒婆走后，王氏便輕輕推了一把瑩雪，嘴里問道：“雪兒，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也得跟娘說句實(shí)話，你對墨書小哥，究竟是個(gè)什么章程？”

    瑩雪見王氏問這話時(shí)肅容斂目，便知母親是不愿勉強(qiáng)了自己去的意思，她心下一暖，便說道：“娘，那一回在竹林里，墨書從二少爺手里救下了我，為了這事他受了二少爺好一頓責(zé)罰，我……我那時(shí)便覺得他是個(gè)好人，若是嫁給他，定能安穩(wěn)一生、相敬如賓?！?/br>
    王氏聽瑩雪這話說的真摯，隨即便握住瑩雪的手嘆道：“你能這般想自是最好，我與你爹都覺得下月初三這日子不錯(cuò)，倒時(shí)便請了你春嬸她們來熱鬧個(gè)一日。”

    瑩雪點(diǎn)點(diǎn)頭，眸中忽而閃過一絲擔(dān)憂，卻只用笑意遮掩了過去。

    王氏也識趣的不去提墨書是二少爺院里小廝這一事，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總要把媵妾這一關(guān)過了才好。

    黃昏之時(shí)，瑩雨做了一桌飯菜，王氏便讓瑩雪盛裝一些送去墨書家。

    “今日夜里京里可有花會(huì)，我是不愛湊這些熱鬧，你卻很該與未來妹夫去瞧一瞧才是?！爆撚陮χ撗D眉弄眼道。

    瑩雪輕輕捶打了一下瑩雨，又將目光移到了默不吭聲的方大身上。

    誰知方大卻罕見地一笑道：“確實(shí)該去逛逛?！?/br>
    王氏與瑩雨皆哄堂大笑，瑩雪立刻帶著食盒落荒而逃。

    墨書家在與東葫蘆街一街之隔的西葫蘆街，瑩雪循著記憶走進(jìn)了弄堂內(nèi)第三間屋宅內(nèi)。

    只見這間屋宅的大門半掩著，瑩雪正欲推門時(shí)，門卻突然朝里打開，墨書那張清俊的面容緩緩出現(xiàn)在瑩雪眼前。

    瑩雪的視線恰巧落在墨書滿盈笑意的眸子中，她霎時(shí)便臊紅了臉，只小聲地說道：“我娘…讓我?guī)c(diǎn)吃的來?！?/br>
    墨書也倍覺羞赧，他替瑩雪推開了大門，指著里頭的屋子說道：“可要進(jìn)去坐坐？”說完，他便懊悔不已，自己說的是什么傻話？

    瑩雪紅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便亦步亦趨地跟在墨書身后進(jìn)了正屋內(nèi)。

    正屋內(nèi)的陳設(shè)雖簡單大方，卻處處擺放的整整齊齊，且正中央的木桌旁正坐著個(gè)總角年歲的女童，此刻她正拿著木勺舀飯吃。

    聽得推門聲，她便脆生生地問道：“哥哥，你不是要去阿芳家嗎？”

    稚童之聲響徹整個(gè)屋宅，墨書只覺得整個(gè)人如同被火燒般極不自在，他連忙出聲解釋道：“我……我去阿芳家是還些碗筷，上一回小竹的木勺不見了……”

    墨書素來清雅淡然，瑩雪還是頭一回見到他這么激動(dòng)慌張，在她瞧來，倒有幾分鮮活的生氣。

    “我明白?！爆撗┹p聲道，靈透的杏眸里皆是笑意。

    墨書上前捏了捏小竹的小辮子，無奈又寵溺地一笑道：“以后可不許胡說了?！?/br>
    自從小竹聽到了屬于女子的清麗軟糯之聲后，她便激動(dòng)地將木勺擱在了桌上，摸索著便從長凳上爬了下來。

    墨書生怕她摔跤，連忙抱住了她。

    瑩雪這才發(fā)現(xiàn)，小竹似乎有些瞧不見東西？

    “是嫂嫂嗎？”小竹笑著問墨書道。

    這話一出，瑩雪與墨書二人皆羞紅了雙頰，好半天，墨書才清了清嗓子道：“是。”

    小竹便從哥哥懷里掙脫了下來，朝著瑩雪在的方向走去，聞到一股清雅的淡香后，便緊緊抱了上去，只見她仰著臉對瑩雪甜甜一笑道：“嫂嫂身上好香?！?/br>
    瑩雪見小竹生的玲瓏可愛，便蹲下身子與她玩耍了一會(huì)兒。

    直至夜色入幕時(shí)，小竹便精神振奮地拉著墨書的袖子說道：“哥哥，小竹想去看花會(huì)?！?/br>
    墨書聞言，眸子里閃過一絲憂傷，他笑著揉了揉小竹的頭，溫聲應(yīng)道：“好。”

    瑩雪自然也是求之不得，她既想與墨書一起去瞧瞧燈會(huì)，又覺得孤男寡女一同前去有些尷尬，與小竹一起去自是最好的。

    三人走至京城東街的鵲仙橋，墨書懷里抱著小竹，目光卻一直落在身側(cè)的瑩雪身上，走了一段路后，他便小聲地與瑩雪說道：“這花會(huì)上拐子不少，你定要處處留心?！?/br>
    墨書說這話時(shí)，恰好西街的船舫里升起了些絢爛煙花，瑩雪一時(shí)聽不清墨書的言語，便只得湊上前去，與墨書貼近了些距離。

    瑩雪忽而的湊近令墨書方寸大亂，一陣清甜的馨香沁入他的鼻間，他正要移開視線時(shí)，恰好在瑩雪的杏眸里瞧見了漫天的絢爛煙火。

    煙火尚且襯不出瑩雪容色萬分之一的艷麗。

    墨書瞧得失了神，余下的話竟再也說不出口。

    鵲仙橋正對的水榭酒樓上，傅云飲靠在廊上飲酒，耳邊盡是那喧鬧的煙火食，他只覺意興闌珊，正想去二樓躲躲懶時(shí)。

    余光恰巧瞥見鵲仙橋上的那對男女。

    那女子自不必說，一身素衣卻在夜色的映襯下恍如神仙妃子般奪目，容顏一如昨夜出現(xiàn)在自己夢里時(shí)那般攝人心魄。

    男子也身量頗高，背影清瘦，懷中還抱著個(gè)總角之年的幼童。

    那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三寸罷了，卻是近的過分了些，傅云飲坐著的這個(gè)位置，恰巧能瞧清楚瑩雪那雙杏眸里染著的情意繾綣。

    這樣的眼神，昨夜他在夢里也是見過的。

    只是如今她竟是用這樣的眼神對著另外的男子瞧，當(dāng)真是水性楊花、不知羞恥。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感襲上傅云飲的心頭。

    他手里的酒杯驟然落地。

    東昉連忙從屏風(fēng)后饒了進(jìn)來，卻瞧見他家世子爺正陰寒著臉望著不遠(yuǎn)處的鵲仙橋，那冷冽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能將誰千刀萬剮一般。

    第21章 世子二次救美   “怎么每回爺遇見你，你……

    且不論傅云飲心中是如何的怒海翻滾，此刻的瑩雪卻是羞赧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墨書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神，旋即尷尬一笑道：“我原是想與你說，這花會(huì)上的拐子眾多，你可要小心些。”

    瑩雪含羞帶怯地點(diǎn)頭，“我知曉了。”

    小竹聽著這兩人羞澀中帶著些客氣的話語，一時(shí)沒忍住便笑出了聲，脆生生的童音讓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緩和了不少。

    瑩雪愛憐地摸了摸小竹的頭，眼里閃過一絲憐惜：“小竹是何時(shí)…瞧不見東西的？”

    墨書眉眼黯淡，邊替小竹遮擋夜風(fēng)，邊說道：“早年我在外做活，夜里留了小竹一個(gè)人，那日她下炕去取燭臺(tái)，不慎燒傷了眼睛?！?/br>
    瑩雪霎時(shí)噤聲，不再提起令墨書傷懷的往事，她便笑著對小竹說：“小竹聽到那煙火炮仗聲了嗎？”

    小竹聞言，呆滯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向往，只聽她笑著說道：“小竹聽到了。”

    瑩雪眉眼彎彎，握著小竹的藕臂道：“將來等小竹好了，jiejie放好多好多漂亮的煙火給你看。”

    小竹歡喜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趴在墨書的肩頭上休憩起來。

    墨書將自己的外袍解下，替小竹蓋住了身子，而后他便與瑩雪一齊坐在了鵲仙橋尾的石樁子上。

    兩人并排坐著，因心內(nèi)羞澀的緣故，都不敢望向彼此，只能不約而同地注視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墨書率先打破了尷尬的氛圍：“再過幾日便要下雨了，伯母的腿可要小心照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