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機(jī)婢女上位記 第3節(jié)
“奴婢聽西二門的嬤嬤們說,近來二少爺總往大國寺去,聽說是陪著太常寺家的小姐游玩賞樂?!爆撗┒ǘǖ赝R云,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 她待賀云的心情無比復(fù)雜,一方面同情,一方面又哀其不爭,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了,表小姐卻還對二少爺抱著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 瑩雪想,這當(dāng)真是白活這一遭了。 話畢,被疼痛折磨的失了大半力氣的賀云呆怔著不說話,好半天,她才從喉嚨口擠出一聲笑意:“好一個中意的很?!?/br> “表小姐若當(dāng)真顧惜自己,明日不若自求了去陵燈寺修行,大夫人必不會阻攔。”瑩雪道。 賀云沉默不語,雙眼緊緊盯著頭頂?shù)募y帳。 瑩雪不再相勸,打了盆熱水進(jìn)屋后,便替賀云擦拭起了身子。 一夜相安無事。 瑩雪睡在了外間的軟塌上,一進(jìn)里屋,就被床榻上的景象嚇得失了魂。 ——賀云活活吊死在了架子床上。 第4章 奴才【小修】 “奴才的生死皆系在主子…… 賀云的死終究沒能在劉府掀起什么水花。 黃氏聽了這信兒倒有些驚訝,到底沒污了她死后的名節(jié),只對外稱賀云暴病而亡。 許是人死燈滅的緣故,黃氏還替賀云做了場法事,停靈三天后便匆匆地將賀云的棺材拉去城外的荒地上葬了,除了瑩雪真心實(shí)意地為賀云哭了一場外,劉一寧連影子都未曾現(xiàn)過身。 偌大的劉府仿佛從來沒有寄居過一位名叫賀云的表小姐。 瑩雪大病了一場,那張白皙瑩潤的俏臉都因傷懷而變得素如秋縞,王婆子花了好幾錠銀子,去向東塘街的馬道婆求了安神的符水,說是要替瑩雪去去晦氣。 “我的兒,可是嚇壞了?將這符水喝下去,便什么邪魔妖祟都不敢近你的身了。”王氏捧著一碗湯藥,一臉殷切地說道。 瑩雪卻沒什么胃口,只是懶懶地靠在炕上,道:“娘,花這冤枉錢做什么,我只是替表小姐傷心罷了?!?/br> 王氏將湯碗重重放下,發(fā)出的磕碰聲倒把瑩雪笑了一跳,她抬起眼一看,王氏已肅容道:“你這蠢貨,那腌臜女子自個兒尋死,你替她傷懷什么?” 瑩雪垂下眼簾,沉默了半晌后,道:“表小姐有錯,可錯不至死啊?!?/br> 到底是自己懷胎十月掉下來的rou,王氏也不想苛責(zé)了瑩雪去,便放柔了語調(diào)道:“從前看你年歲小,家里嚼用也夠,便讓你在家里享了好幾年清福,如今到了劉府里,你一時不適應(yīng)也是有的,殊不知這大宅門里陰私事多著呢,多少包藏禍心的女子都折在了里頭,你可要腦子清楚些,牢記自己的身份,萬不可像表小姐這般糊涂行事?!?/br> 瑩雪自然沒別的想頭,只道:“我只想平平安安做活兒,等到了年歲,出府和爹娘團(tuán)聚?!?/br> 王氏聽了這窩心話,臉色也好轉(zhuǎn)了不少,瞥見瑩雪臉上仍有幾分愁容,便道:“你也不必為了那糊涂的表小姐傷心,她便是腦子不清楚,肖想二少爺,這才惹來這等禍?zhǔn)?,我兒聰慧過人,將來到了年歲配個齊整些的夫婿,便萬事大吉了?!?/br> 因是在親娘面前,瑩雪也沒了說話間的顧忌:“表小姐是錯了,可二少爺難道就沒有錯處嗎?若不是他對表小姐許下山盟海誓,又以情深誘之,如何會讓表小姐珠胎暗結(jié),白白送了性命?” 王氏聽自家女兒嘴里冒出這些大逆不道之論,忙嚇得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教訓(xùn)道:“你可別犯了癡心左性,那可是二少爺,大夫人愛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何會是二少爺?shù)腻e?分明是表小姐不守婦道,蓄意勾引,又不知廉恥才懷上了胎兒,便是到了閻王殿前,也得說一嘴她愚蠢心高才是?!?/br> 瑩雪不明白,難道二少爺不愿意,表小姐還能一廂情愿不成?孕育生命難道只靠女人一個人?為何所有人都對表小姐百般辱罵踐踏,對二少爺卻不置一詞? 都是rou/體凡胎的人,就因二少爺出身優(yōu)渥,表小姐母家勢弱,便能將這事的罪責(zé)一股腦兒地歸咎到表小姐頭上了? 瑩雪卻不服,只見她梗著脖子說道:“表小姐是有錯,錯在識人不明,錯付于人,可二少爺也是有錯的,他拋棄玩弄寄居在自家的孤苦表妹,又與表妹有了肌膚之親,毀了她的名節(jié),這等孟浪紈绔的男子……” 王氏瞪大了眼睛,生怕瑩雪的嘴里還會蹦出更驚世駭俗的話語出來,連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那可是二少爺,生來就是活在咱們頭頂上的尊貴人,與我們這等卑賤的奴才可不一樣,哪兒有奴才在背地里這么議論主子的,仔細(xì)你的皮?!?/br> 瑩雪見親娘如此貶低自己,一時間也氣的紅了眼圈,她道:“爹忠厚老實(shí)、且有一身好馬術(shù)在,娘您廚藝過人,尋常酒樓的廚子尚且不如您,如何就卑賤了?若是沒有劉家,我們一家人成了良籍,也能憑本事自在過日子?!?/br> 王氏越聽越心驚,她卻是不知自家這幼女有如此高的心性,只是她們世代是劉家的家生子,從前的姓也忘了,只冠上了劉姓,一應(yīng)吃穿住行皆是劉家賜的,從沒有想過脫離劉家自立門戶。 “你這女娃兒懂什么?如今外頭的賦稅高的嚇人,略殷實(shí)些的人家便要想盡法子去攀附權(quán)貴,省得被人生吞活剝了,我們靠著劉家的庇護(hù),吃穿不愁,你哥哥jiejie也有了自己的營生,每月還能攢下些月銀補(bǔ)貼家用,日子過的順心又遂意,若是成了良籍,反倒要過上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br> 瑩雪還要再辯,卻被王氏一把掐住了胳膊,道:“大夫人念你檢舉有功,要把你送到大小姐的房里做三等丫鬟,大小姐可是大夫人的嫡長女,最是受寵,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尚且擠不進(jìn)去,我兒可要珍惜這等前程。” 王氏一片慈母心腸,說完這話后就拿出帕子按了按自己的眼角,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娘也給你打聽過了,大小姐今年五月份及笄,此后就要相看人家了,若是你爭氣,得了大小姐的青眼,說不準(zhǔn)將來就能配個書生,也未可知?!?/br> 瑩雪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不過是換個地方為奴罷了,生死榮辱皆在主子一念之間,又有哪里值得高興的?表小姐從前還是個官家小姐,招了大夫人的眼,還不是說死就死了。 瑩雪接連悶悶不樂了好幾天,總覺得表小姐上吊自盡一事與她脫不了干系。 是以她便特地去街上的香火店里買了一套祭祀燭火,往城外荒地上祭拜了一回賀云。 回來路上,卻碰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墨書,二少爺身邊的長隨。 他身姿挺拔,一身黑色長衫,手上拿著瓜果煙燭,看樣子也是特地前來給表小姐祭拜一二的。 瑩雪與他有過一面之緣,遂點(diǎn)頭見禮,墨書彬彬有禮地笑了,道:“瑩雪姑娘當(dāng)心,荒地石子多,不大好走?!?/br> 瑩雪正要道謝,墨書卻擺擺手,匆匆離去。 她頗有些感觸,是二少爺待表小姐心存愧疚,特地讓墨書前來祭拜的嗎?還是墨書心懷善意,自個兒執(zhí)意要來送表小姐一程? 瑩雪譏笑一聲,心內(nèi)已有了答案。 若是二少爺當(dāng)真是個顧念舊情之人,表小姐便不會死的這么凄慘了。 * 回了家后的瑩雪歇息了幾日后,便準(zhǔn)備去大小姐劉婉晴的向晚閣里當(dāng)差,雖是三等丫鬟,手上的活計也不少。 劉婉晴作為身份貴重的嫡長女,所居的向晚閣也位于劉府的正中央,晨昏定省極方便,一應(yīng)陳設(shè)用具也都是上乘之品。 單單向晚閣內(nèi)的三等丫鬟都有八個之多,一等丫鬟倒只有三個,聽說從前有個一等丫鬟名叫香靈,因得了癆癥,被迫遷出了劉府。 至此大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便空下了一個名額,是以向晚閣內(nèi)的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俱都卯足了勁鉆營,想補(bǔ)上這一等丫鬟的空缺。 瑩雪初到向晚閣后,便讓那幾個二、三等的丫鬟都升起了警惕之心,只是沒搞清楚瑩雪的底細(xì)前,大面上還是一派和氣的模樣。 “瑩雪jiejie,你可生的真好看。”小丫鬟娟兒說道,她是向晚閣負(fù)責(zé)灑掃的粗使丫鬟,生的一團(tuán)稚氣,聲音也軟糯好聽。 瑩雪正在廊下修建花枝,聞言只是淡淡一笑道:“大白日的就這么夸我,可是又想吃窩絲糖了?” 娟兒羞赧一笑,未曾否認(rèn)。 瑩雪從口袋里拿出幾粒窩絲糖,遞給娟兒后,小聲道:“快去做活吧,待會兒霜降jiejie就要來了。” 提到霜降,娟兒就縮了縮肩膀,不敢再與瑩雪閑談,拿了窩絲糖就跑回了西邊的空地上,繼續(xù)清掃落葉。 瑩雪修剪完花枝,便走進(jìn)了身后的耳房,預(yù)備著燒一壺?zé)崴?,等幾位jiejie回來后,也好即刻有水喝。 冬至撩開耳房的簾帳后,瞧見的便是瑩雪清麗婀娜的背影,此刻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的爐子,一副溫婉沉靜的模樣。 冬至與霜降同是一等大丫鬟,卻常有口舌之爭,只是這一回的爭吵比以往幾次都要激烈一些,只見冬至氣鼓鼓地走進(jìn)耳房,罵道:“老天爺闔該劈死那個賤蹄子才是?!?/br> 瑩雪被嚇了一大跳,回頭后,立刻對冬至莞爾一笑道:“冬至jiejie?!?/br> 冬至無暇搭理她,點(diǎn)點(diǎn)頭后就從爐子上拿走了壺子,正要走出耳房時,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只見她回頭打量了一下瑩雪,想著這丫頭來向晚閣也有一個月了,行事沉穩(wěn)安靜不說,也不是個爭強(qiáng)好勝的性子,凡事不輪到她,她便不往前擠,只顧著做好自己手頭上的事。 這么乖巧安分的meimei,連相貌也生的比霜降那個賤蹄子齊整多了。 冬至一笑,朝著瑩雪招招手:“大小姐今日起了雅興,說要辦個流水席,可恰逢月事,肚子正鬧得疼呢,是以我便做主,要將這席面上的流水換成熱水,你當(dāng)如何?” 瑩雪怔愣,似是不明白向來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冬至jiejie何故待自己如此和煦,她便回道:“此法甚好,冷水里倒進(jìn)些熱水,大小姐入口的菜便也不會變冷了去?!?/br> 冬至笑得越發(fā)真心,她拉著瑩雪的手道:“既如此,你便跟著我一起去伺候大小姐吧?!?/br> 瑩雪一愣,不知冬至jiejie為何待自己如此親昵,可自己初來乍到,斷沒有落這一等大丫鬟面子的道理。 瑩雪乖順地跟在冬至身后,二人穿過回廊,又走了一條石子路,最終來到了一處亭臺水榭旁。 她們二人站在亭臺的階梯下,聽著里頭傳出女子鶯言燕語的談笑聲,冬兒臉色又是一沉,她將水壺遞給了瑩雪,道:“你在這兒候著,我去向大小姐請安?!?/br> 瑩雪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四處張望,只提著水壺盯著地上的石子發(fā)呆。 冬至進(jìn)了水榭內(nèi),便瞧見了霜降、夏至二人正在張羅著將幾道大小姐喜愛的菜色擺在水臺內(nèi),一人清點(diǎn)菜色,另一人則在往水臺內(nèi)加水。 冬至出現(xiàn)后,二人皆動作一頓,還是霜降先從鼻子里哼出了一聲道:“冬至jiejie怎得又來了?” 冬至瞥了她一眼,針鋒相對道:“怎得,這兒還容不下我不成?” 霜降挪動自己的柔荑,將菜碟輕柔地放在水臺上后,就捂著嘴笑道:“冬至jiejie說笑了,這天底下哪兒有你去不得的地方呢?” 說著,一旁的夏至也會意,促狹地笑了起來。 霜降生的弱質(zhì)纖瘦,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盡顯風(fēng)情,只是嘴巴生的略大了些,壞了些美感。 夏至則只是生的堪堪清秀罷了,還比不上冬至大方明麗。 可她二人依偎在一塊兒喜怒嗔癡,倒是將霜降襯托的愈發(fā)妖嬈可人,直讓冬至恨得牙根癢癢。 她忍著心內(nèi)的郁氣,也不去搭理這兩個人的酸言酸雨,徑直走上水榭的階梯,往大小姐所在的二樓走去。 夏至瞧了霜降一眼,道:“你倒舍得讓她去找大小姐,也不怕她給你上眼藥?” 霜降蠻不在乎的一笑,道:“大小姐是金貴人兒,如何會在意我們這些奴才之間的齟齬?” 大小姐不過是想尋個樣貌身段皆上乘的丫鬟,好做媵妾,等她嫁去鎮(zhèn)國公府后,為她拴住鎮(zhèn)國公世子的心罷了。 思及此,霜降也有了些傲氣,向晚閣里有哪個女子和她一般既玲瓏又貌美?除了她,大小姐還能依仗誰? 第5章 三等丫鬟 “奴婢是大小姐院里的三等丫…… 冬至走上二樓,便瞧見大小姐劉婉晴正在低頭侍弄一盆蘭花。 她面上一臊,想起前幾日的荒唐事,心內(nèi)頗有些惴惴不安。 那一日恰是鎮(zhèn)國公府老太太的壽誕,聽聞這位老太君年輕時極愛蘭花,大小姐便花了不少力氣尋了盆“咤紫嫣紅”來。 這一盆花可抵得上京郊外的一座莊子。 鎮(zhèn)國公府乃是世襲罔替的豪門氏族,單單一座內(nèi)花園便造的巧奪天工、丘壑縱橫,大小姐不過吩咐自己去側(cè)門外的車轎旁取件大氅來,自己卻認(rèn)錯了路,不慎在一處偏僻角落內(nèi)撞見了鎮(zhèn)國公世子。 幸而鎮(zhèn)國公世子認(rèn)出自己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鬟,特派小廝替自己領(lǐng)路。 自己雖未藏歹心,可到底是犯了大小姐的忌諱,連帶著霜降與夏至也拿酸話譏諷自己。 冬至思忖著,她若不盡快打消大小姐的疑心,只怕不日便要被隨意指個小廝,打發(fā)出府了。 冬至跪倒于地,哭道:“小姐,奴婢斷不敢包藏禍心?!?/br> 劉婉晴冷不丁被哭聲唬了一跳,抬眼見是冬至后,則放下了手上的蘭花,笑著說道:“起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