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73節(jié)
范嶺有些不懂,這有什么好笑的? “去把折子搬來,朕在這邊看?!备翟谢謴?fù)淡漠的樣子。 蔚茵沒有動,聽著外面的話,她才知道傅元承在荒山受了傷,腿上中了毒箭??伤谒媲耙桓睕]事的樣子,還有心情逗她。是他一路把她背了出來,拖著那條傷腿。 難怪,他當(dāng)時脊背僵硬。 她見過穆明詹的袖箭,箭頭尖利帶著倒勾,進入皮.rou得多疼? 外面傅元承見沒了人,也不再裝,右腿走起來明顯有些跛,動作也慢。 他走過來掀了幔帳,對上一雙清澈的眸子。 “你,”傅元承愣住,隨后按著床探身過去,嘴角是好看的弧度,“我家小覺迷總算醒了?” 蔚茵笑不出來,嘴角耷拉著:“我睡了多久?” “兩天?!?/br> “你的腿,”蔚茵抿抿唇,聲音悶悶,“當(dāng)時怎么不說?” 傅元承眼睛一亮,臉湊得更近:“你這,是不是在心疼我?” 心疼嗎?蔚茵可不這么認(rèn)為,干脆抱著被子坐起,身子很輕快,不胸悶不頭暈,肚子里真的干凈了? “是不是很疼?”她問。 平日里她磕碰一下都會疼,還會起淤青。他腿上的是毒箭,一路背著她,怎么會不疼。 “不疼?!彼念^頂,安慰一樣,“你忘了我在西北長大,摔打出來了?!?/br> 誠然,像范嶺所說,說出自己的疼,甚至更加夸張些,一定會換來她的心軟??伤幌耄男能浿幸灿须y過不是嗎? 她不該背負那么多。 蔚茵看他伸直的右腿,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朝臣們不知道傅元承有傷,平常時候他還得裝成完好的樣子,不讓人發(fā)覺。 看得出她心情低落,低著頭摳被子,傅元承捏捏她的臉:“你怎么了?” “我,”蔚茵眼睫微垂,眸中一暗,“穆明詹給我灌下的藥……” 她說不下去,嘴唇輕輕抖著。到底那孩子在她腹中三個月,人又不是草木,總是有惆悵的。 “哦,”傅元承頷首,隨后坐正身子,“你肚子好受些了?” 蔚茵嗯了聲,不再說話。 “也是,餓成那樣,肚子肯定不舒服,”傅元承往她靠了靠,“暫時先吃些軟粥之類,養(yǎng)養(yǎng)腸胃,明日朕給你準(zhǔn)備一桌泰臨菜?!?/br> “餓的?”蔚茵抓住了這兩個字。 傅元承噗嗤笑出聲,一把將人抱過來:“是餓的,孩子沒事,好好地?!?/br> 想起那日,他亦是心有余悸。后來強壓下心緒,才憑借過往經(jīng)驗找到了山路。 當(dāng)他知道她沒事時,天知道他有多開心。 蔚茵怔怔的看他,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你看,你也在意他是吧?”他吻著她的額頭,“你保護了他?!?/br> 這件事情看起來有點匪夷所思,蔚茵眨巴下眼睛。所以說,孩子還在?怎么會是餓的?她記得肚子很疼來著,整個人都不舒服。 傅元承輕拍著她的肩頭,語氣輕柔:“放心,沈御醫(yī)看過了,你那時候只是太緊張,走路太多,腹中有些痙攣?!?/br> 蔚茵偷偷低頭,看著平平的肚子。咕嚕,輕輕的動了下。 “咦,”她從他身上起來,不禁驚喜出聲,“我試到了,他在動?!?/br> 在,真的還在,孩子像是感應(yīng)到她的擔(dān)憂,給了她一個訊號。 “真的?”傅元承低頭去看她的小腹,似乎比她還要驚奇,“在哪兒?” 他看得仔細,長長的眼睫蓋住眸子,甚至屏住了呼吸,那樣耐心的等候。 蔚茵看見了他嘴角柔軟的笑,并不是那個平日里冷戾的帝王,而是像個充滿期待的孩子。 “茵娘,我能試試嗎?”他抬眼來問她。 蔚茵手心一攥,隨后點了下頭。然后他咧嘴笑了,手輕輕放在她的小腹上。 手掌干燥帶著熱意,細長的手指微蜷著。 一個小小的跳動撞在掌心,傅元承怔了一怔,隨后看去蔚茵:“試到了,我試到了?!?/br> 他試到了那個孕育中的小生命,他和她的孩子。心里的喜悅不知如何宣泄,只是笑,不停的對著她笑。 蔚茵覺得現(xiàn)在的傅元承有些傻氣,接著想拿開他的手。 他卻不肯,纏著上來說一定要聽一聽。于是他就把耳朵靠著她的小腹,真的去聽。 這個舉動讓蔚茵哭笑不得,又不敢動作太大,怕碰到肚子。 傅元承最后在她的腹上吻了下,半是威脅的道:“你娘帶你很辛苦,將來你要孝順,敢惹她生氣,爹先揍死你?!?/br> 蔚茵眉間皺了下,想起兩人的一年之約:“陛下,我記得你曾說過……” “茵娘,”傅元承下意識截斷她的話,雙臂將她抱住,“不要總是想著走,你試試是想著留下來?!?/br> 蔚茵嘴角動了動,終是沒說話。 。 炎夏已至,蟬聲聒噪。 廖家之事終于辦下,全部廖家人等候發(fā)落。西北的事也是一樁樁的往京里送,平西軍被斷成三截,分別控制在三處,手尾不能相顧。 陳正誼在這件事上做了很多,尤其單槍匹馬去追廖家世子,將人射下馬來生擒。 消息傳到金鑾殿,龍心大悅,傅元承當(dāng)即表示只等陳正誼回京,便給與嘉獎。陳家上下開心不已,陳父因此也認(rèn)識到自己的古板,面對蔚書蓮數(shù)落,只能聽著。 永安河畔,一艘商船即將南行。 大恒漕運發(fā)達,尤其以南面一片區(qū)域明顯,正是泰林、漢安、湫州為主的滄江微湖流域,商業(yè)繁榮,地方富庶。 “百姓安居樂業(yè),聽你說過,所以就去看看?!倍烈簧碓掳着圩?,站在窗前。 熱風(fēng)從窗口鉆進來,能聽見外面甲板上伙計的吆喝聲。 蔚茵坐在桌前,看著窗口的男子,他還是那般瘦,臉色蒼白的嚇人:“為何去那么遠?” “想趁著還能動,就過去看看。”冬至笑笑,臉上的傷疤猙獰,卻無法掩蓋他本身的端方溫潤。 雙生子兄弟,有著一樣的外貌,脾氣秉性完全不同。大哥性子隨和,似乎更喜歡書畫琴棋;弟弟可能因為不一樣的生長環(huán)境,就很偏激、陰冷、不擇手段。 好在后來解開了,兄弟倆雖然表面還是冷淡,但是總歸會有平和相處的時候。 “我知道那邊有幾個名醫(yī),已經(jīng)將名字住址寫下來,”蔚茵掏出一封信,往桌面上一擱,“殿下到時候可以去看看,總會有辦法的?!?/br> 冬至謝過,將信封收下:“我當(dāng)然不會放棄,大好河山,還要多看一眼?!?/br> 他說話的聲音些許孱弱,眼神卻有幾分堅毅:“年底我不會回來,到時候會備一份禮讓人送回來。說起來,這孩子生辰真小,同我與阿弟的差不多?!?/br> 說起傅元承,冬至面色自然。 蔚茵低頭,隆起的小腹已經(jīng)很明顯,現(xiàn)在是無時無刻不想吃東西,總覺得一會兒就餓了。 “路上小心?!彼谝宦暋?/br> 冬至頷首,嘴角淡淡帶笑:“我會去泰林探望你家祖父,你會介意提起你嗎?” 蔚茵沉默,經(jīng)過那么多事,她最先的時候是在逃避,也打算過逃一輩子??墒歉翟袔姷轿禃彆r,似乎也沒那么難。 “阿瑩,”冬至習(xí)慣這樣叫她,最初的相見,他認(rèn)識的就是阿瑩,那個偷著給他拿糖的姑娘,“有些事情總要說開,與其躊躇不前,不如索性面對。告訴自己努力過了,不必后悔?!?/br> 蔚茵覺得冬至說得對,他是一個很通透的人,面對什么都很坦然。他不會為丟了皇位而憤怒偏執(zhí),因為知道再也掙不回。而他相對于皇權(quán),更喜歡縱情山水。 穆明詹就沒有看透,而變得越來越瘋,最終慘死。 “不介意?!蔽狄饻\淺一笑。 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不必將自己鎖在痛苦中。像冬至所說,世間美好的東西許多,為何不去看一看? 冬至在她對面坐下,手臂搭在桌沿上:“我知道他表面上不說,其實很擔(dān)心你倆的一年之約。他怕你真的走?!?/br> 蔚茵看他,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其實,”冬至嘆了聲,“他也不想變成這樣,只是沒辦法。當(dāng)初的環(huán)境中,他想活就得去爭搶,沒有選擇?!?/br> 前幾日,陳正誼從西北送來的折子,里面就披露了廖懷私底下養(yǎng)了一批孩子,都才只有幾歲。全部關(guān)在一起,讓他們訓(xùn)練,然后自相殘殺,優(yōu)勝劣汰…… 蔚茵當(dāng)時沒敢再往下聽,她知道傅元承小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一個那么小的孩子,在那種環(huán)境中,自然不會正常長大。 “阿瑩,你喜歡過他?”冬至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當(dāng)作是大哥問的。” 喜歡?蔚茵低下頭,轉(zhuǎn)著腕子上的玉鐲。 “嗯,”她聲音很輕,“做阿瑩的時候?!?/br> 是,她喜歡過的。所以在撕開那番假象后,才會那樣痛不欲生。 船走了,冬至站在甲板上對她揮著手。她站在渡頭上,頭頂上遮著一把傘。 “怎么說了這么久?”傅元承垂眸,目光中幾絲不悅,“你倆還真是合得來,朕差點以為你不下船了?!?/br> 聽著這些酸溜溜的話,蔚茵心里想笑。這個人有時候上來不知道在想什么,和別人說幾句話都不行?那人好歹還是他的大哥。 傅元承一身便裝,姿容翩翩,儼然一位貴家公子:“這個病秧子,終于打發(fā)走了?!?/br> “他是陛下的哥哥。”蔚茵看他一眼,明明在擔(dān)心,偏偏還嘴硬。 傅元承盯著她,眼尾一挑:“你倒是大方,還把湫州房產(chǎn)給他???” 越說心里越氣,她什么時候?qū)λ@么好過?說話是他纏著她,就是哪次自己出宮辦事,也沒見她出來送上一送。 可好,如今送別人,她能和人說上半天,臨了還送上自己家里的鑰匙。 蔚茵瞅著他,越發(fā)覺得好笑:“不成陛下也要去湫州?” “這個,”傅元承語氣一頓,“去哪里也是我來安排,你費什么心?” 聞言,蔚茵噗嗤笑出聲:“陛下不覺得自己很矛盾?” “說朕矛盾?”傅元承點了點她的額頭,自己也跟著笑起來,“還敢笑?” “又餓了?!彼隙亲颖г挂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