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36節(jié)
關外?去關外。 蔚茵起身,將東西全部放回原處,然后靜靜等著天亮,她要去長亭街巷的香料坊,她要去關外找穆明詹。 卻又擔憂,傅元承既然能截到穆明詹的信,也就是他也知道穆明詹活著。那是否香料坊也在他的注視中?她又茫然起來。 。 “我以為你會毀掉這里?”鐵欄后,男子坐在暗處,難聽的聲音笑了聲。 傅元承掃了眼,語調不疾不徐難掩冰冷:“怎能毀掉?留著你,可以把她引回來?!?/br> 鐵鏈聲摩擦著地面,冬至活動著腿彎:“她不會回來,你誰都留不住,注定孤獨。你沒有感情,不懂愛?!?/br> 密室內靜下來,火把映著傅元承的臉,晦暗不明。過了一會兒,他走到鐵欄外,開了上面的鎖。 “咔嚓”,鐵器尖銳的摩擦聲在密室內想起,那扇鐵欄被打開。 冬至凌亂的發(fā)下眉頭皺了起來,認真看去外面的人。被關在這兒兩年,他不相信會放自己出去,也就在原處沒動。 “是你教她離開的,她去了哪兒?”傅元承問,人站在出口處。 冬至一笑,收回視線:“我不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想去哪兒便去哪兒。你不是親眼見她跳下臨江塔?其實是你自己不想相信,她死了。” 后面三個字他刻意咬重。 “她不會死?!备翟醒劢且焕?,抬步走進牢籠中:“不說?你以為我查不到?” “那就去查,永安河一年吞噬多少人命?又有幾個能找回尸首。”冬至抬頭看他一眼,“你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不想承認罷了?!?/br> 傅元承往前一步,手一伸撈起地上的鐵鏈,用力一扯,冬至被從陰暗中拖了出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 鐵鏈嘩啦啦的響,冬至完全無法反抗,雙手下意識護住脖子上的鎖圈,后背擦著地面被傅元承直直的拖出鐵籠。 “真的?”傅元承松開手,將鎖鏈扔到冬至身上,“聽起來好笑極了。” 他蹲下去,單臂撐在膝上往前傾身,輕蔑的眼神在冬至身上掃過。忽的,他瞳仁一縮,注視到冬至破爛的衣裳掉出什么。 冬至發(fā)覺不對,伸手去取,奈何動作一慢,東西到底到了傅元承手中。 他指尖捏著那顆干癟的飴糖,甚至已經(jīng)沒了糖的香氣。不用想也知道,這糖是誰給的。 “那是我的,請陛下還回來?!倍辽斐鲎约旱氖郑胍?。 傅元承生出煩躁,手一攥收走糖怡,隨后高高站起:“你的?你什么都沒有。” 冬至擎著手,最后噗嗤笑了聲垂下頭去。 這時,龐稷走進來,懷里抱著幾樣東西,二話不說放去墻壁旁的桌上。做好這些立馬退了出去,對著地上的人看都未看一眼。 傅元承居高臨下,眼神睥睨著:“去把她給朕畫出來?!?/br> 冬至看去桌上,才發(fā)現(xiàn)剛才送進來的事紙筆顏料。 “她來找過你,你知道她的樣子,把她畫出來。”傅元承見人不動,一字一句說了遍。 他太想她了,哪怕是她的一幅畫像,可是那些畫師沒見過她,根本畫不出她的神韻嗎,一點點的不像,那都不是她。 “哈哈哈,”冬至笑起來,支撐著從地上站起,“原來陛下是有求于我?” 傅元承臉色發(fā)冷,手臂一伸,單手鉗住冬至脖頸,慢慢抬高。 “咳咳!”冬至無還手之力,窒息感讓他雙目瞪大。 忽的,傅元承手臂一甩,將人扔去地上。隨后,從桌上撈起一支筆遞給趴在地上的人:“畫出來。” 他可不會在意一句奚落,現(xiàn)在只看到她的臉。 冬至接過筆,再次從地上爬起,兩人的身高幾乎一致,只是對比又那么明顯,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個邋遢落魄的囚犯。 “瞧,”冬至嘆聲氣,“有些東西終究是你掌控不住的?!?/br> “閉嘴!”傅元承往旁邊走去,隨手將飴糖扔在地上,腳尖一碾。 密室靜了下來,冬至拖著腳銬站在桌邊,握筆的手微微發(fā)抖,嘴角沾著血絲。 兩年多了,他終于從那籠子里出來,可以摸到紙筆,曾經(jīng)他覺得世上最好的事莫過于書畫琴棋,以至于母親總會訓他,他生來是掌權者,那些喜愛并無用處。 “等等,”傅元承看著冬至的背影,語氣厭惡,“把自己洗干凈了再畫?!?/br>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密室,那道厚重鐵門重新嚴絲合縫。 從密室里出來,傅元承在書房坐著,看著窗邊的位置。以前,他在這邊處理事情,蔚茵就安靜的坐在窗邊繡花,臉色柔順。本來,他打算拋棄這座宅子,密室中的人也應該帶走,這里不再安全,已經(jīng)被盯上。 可最后還是留著這處,不忍毀掉。只是短短三個月,大概留著這里還能證明當初的美好,即便是他用欺騙編織出來的。也在心底有一絲期望,萬一她會回來呢? 這時,玉意端著茶水進來,輕放在書案一角。 傅元承回神,抬了抬眼:“怎么樣?” 玉意往后退開兩步,低眉垂首:“曾娘子與桂姐那邊都沒有動靜,娘子除了她們,京城里只認識陳家?!?/br> 傅元承也知道蔚茵不會那么笨,跑出去還去求助相識的人。所有人都說她死了,連關著的那個殘廢也如此說。他們都不懂,都被她騙了,上一回在侯府,她不就是想假死逃走? 心里有個聲音在贊同他,又有一個聲音反駁著,讓他不得安生。 他獨自沿著后門出去,一直到了臨江塔下,卻再不敢上前。他沒有過怕的東西,即使面對死亡也不會,如今心中空蕩蕩的缺口是什么? 吹了許久的風,他抬步慢慢走進水里,初春河水依舊冰涼,瞬間浸濕衣袍,腳底淤泥拖拽著他下沉。 是不是淤泥?她踩進淤泥陷了進去。 傅元承直接蹲進水中,雙手去抓著那些稀軟的爛泥,好看的手染成黑色。 跟上來的龐稷搖搖頭,只能硬著頭皮上去:“陛下?!?/br> 傅元承像沒聽見,連頭頂也沒進水中,眼前一團黑,淤泥污染了這一片,視線再也不清晰。他干脆雙腳一蹬,潛進水底。 不同于除夕夜的漆黑,白日的河里有些光線。他在河底的亂石間搜摸著,衣袍纏在身上,像是厲鬼的手將他往水底拖,腳腕不小心就會被水草纏上。 直到憋悶到不行,他才浮出水面透氣,繼而又鉆進水里。 回到岸上時,傅元承已經(jīng)凍僵,水珠順著俊美的臉流淌,紅潤薄唇褪去血色,呈現(xiàn)難看的鐵青色。 龐稷為他披上斗篷,示意馬車過來,好歹將人送進車內。 傅元承安靜坐著,突然笑出聲,似乎不明白自己方才那樣奇怪的舉動,太不像他。他從不在乎別的人死活,他想要的是天下,可是現(xiàn)在得到了,越發(fā)覺得無趣,他甚至連一件喜歡的東西都留不住。是不是就如那人所說,最終他什么東西也留不住。 “啪”,車內一聲脆響,那是瓷盞捏碎的聲音。 外面的龐稷不禁攥起雙拳,瞅了車簾一眼。跟了傅元承兩年多,他知道這個主子陰晴不定,平和的表面只是假象,內里偏執(zhí)自私,心狠手辣。蔚茵是可憐的,車里的男人不是好人,但是卻會是一個合格帝王。 “陛下?!彼麥惤酱巴?。 良久,里面淡淡的嗯了聲。 龐稷像是下定決心般,低聲回道:“侯府,那邊有異動。” 面前的窗簾被從里挑開,細長手指流著血,蜿蜒著像一條丑陋的蚯蚓。 簾子后露出半張冷白的面龐,傅元承薄唇抿直:“侯府?” “是,”龐稷頷首,“之前會在侯府外出現(xiàn)的人,今日一個沒來。” 馬車輕晃,車輪吱呀輕響。 傅元承松開窗簾,抓起一旁的帕子擦手,血跡染上雪白,蔓延成猙獰的花:“你還活著是吧,蔚茵?” 。 二月春日暖,墻下迎春花開放,風中帶來干燥。 從香料坊回來已有十日,蔚茵每一天都在耐心等候,等著離開京城的這一日。 離開周家時,周嬸娘叮囑了許多,又讓她代為問候三公子,蔚茵對人致謝。 她沒有太多東西,走的時候也是簡簡單單。 在出城前,她跟上了往關外去的商隊,一男一女兩個異族人護著她,他們是穆明詹留在京城尋找她的。 商隊有七八頭駱駝,背上拖著木箱,是送往關外的商品;另外還有馬車,騾車。 蔚茵雇了一輛騾車,她同女子坐在車中,男子在下面跟隨。兩人話都不多,嚴肅著一張臉,但是極為認真,對她照顧小心。 出了西城門,路上順利的話,沿著官道往西走上一個多月就可以出關。 路程遙遠,總要一點點的行進。 臨近中午的時候,商隊停下休息,有些人就圍坐在地上吃著干糧。 蔚茵不會同商隊走到底,差不多的時候他們三人會離開,加快出關。如今靠著商隊,是因為她沒有證明身份的符牌,只能扮成異族女子模樣,穿了一身肥大的罩袍。 隨行的異族女子叫虹彩,身材偏高,正從河邊打水回來。 蔚茵坐在車前板上,見著虹彩的步伐有些快,再看身旁她的哥哥南扎神情跟著嚴肅起來。 “后面跟上一隊人來,”虹彩將水袋往車上一扔,神情緊張看了蔚茵一眼,“穿著軍服?!?/br> 本來這條路上出現(xiàn)一對騎兵也正常,只是現(xiàn)在蔚茵的處境,難免會多想。 僅一會兒的工夫,那隊人馬踏起的塵土飄了過來,商隊的人緊張站起,彼此的眼中都帶著疑惑。 騎兵們策馬,圍著商隊轉圈,駿馬嘶鳴。 蔚茵坐進車里,挑開一線簾縫看出去,見一名將領勒馬停下,一身硬甲。 “本官查到一名在逃的大盜藏在商隊中,”將領居高臨下掃了眼,“現(xiàn)在所有人到前面站好,快點!” 第三十一章 我還是能抓到你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忐忑起來, 那位西域商人走過去,對著馬上將領解釋著,掏出了蓋有官府大印的通行令。 將領冷冷睨了眼, 連看都不看, 直接揮手讓手下們將商隊團團圍住,一個人也不放出去。 南扎的官話不是很好, 用自己的族語低罵一聲, 手摸向車底, 那里藏著一把彎刀。 虹彩趕緊抓上他的手,皺眉搖頭。 眼看著商隊中的人一個個走到前面平地上站好, 拿著證明自己身份的符牌。 蔚茵放下簾子, 低頭抿唇。商隊怎么可能有大盜? 想了想, 她從車上下來,拽著寬大的罩袍,蒙頭的圍巾只露出她一雙眼睛,清靈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