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禍 第6節(jié)
手心中濕漉漉的,瞥了眼見不過是一只青緞香包,針腳繡工極好。便也知就是方才蔚茵從穆明詹扯下之物,不過是想留下丈夫遺物。 當然也只是想想,龐稷可沒有多大的善心,隨后又道:“夫人以后不要這樣跑,虎牙軍手中萬一有個閃失,不好交代?!?/br> “交代?你們闖進穆家又怎么交代?”蔚茵皺起眉,想是氣急,雙手抓進腳邊泥沙中。 龐稷不會浪費功夫跟一個女子,遂擺擺手,示意手下送蔚茵回去。 蔚茵站起,臉龐仰起,不待人說話,自己沿著路往回走。 。 千安苑。 蔚茵剛進院門,身后大門便被關死,再次隔絕在這一方天地。 槐mama迎上來,見著她哭腫的雙眼嚇了一跳:“夫人?” “mama,”蔚茵直接撲進人的懷中,痛哭出聲,“二哥他沒了,連尸首也被抬走?!?/br> 她抓上槐mama的手,余光看見從耳房里沖出的一個婆子,對方正在看著她倆。 槐mama一邊安撫,一邊扶著人進了正屋,回頭又對婆子道了聲:“給夫人準備水。” 那婆子聽了,又看了蔚茵兩眼才磨蹭著去提桶。 這廂,蔚茵攙著槐mama進了正房,隨手關進了房門,哭聲戛然而止。 她抬起手,漂亮的手指上沾滿泥漿,然后緩緩張開,手心中赫然一把黃銅鑰匙。 “這是?”槐mama捧著蔚茵的手,低下頭去看。 “是,”蔚茵手微微顫抖,因為方才的哭泣帶著啞意,“我把鑰匙找回來了?!?/br> 沒錯,所有人都以為她瘋跑是為了穆明詹,是失去丈夫的悲痛,其實她是想借此找回鑰匙。而在昨晚,千安苑已經(jīng)搜過,鑰匙現(xiàn)在很安全。 她到了榻上坐下,心口依舊跳得厲害。方才也是賭了一把,虎牙軍會不會放狗,像昨日對穆消那般。 如今,她賭贏了。 槐mama在旁邊,看看蔚茵臉色:“方才夫人說二公子他……” 蔚茵垂下頭去不再言語,或許這樣很好,讓所有人都認為穆明詹已死,他才會安全。包括趙氏,槐mama,不能漏出一絲風聲。 她不知道那卷草席中的尸首是誰,但絕對不是穆明詹。穆明詹的右手中指肚有一條新疤,是他十幾日前非要給她雕一只木蝴蝶,被刀尖劃破,而那尸首的中指肚完好無損。 槐mama見她不說話,也沒再問,只嘆了一聲。 天下黑,空氣中仍舊濕潮,雨水好像并未下透。 蔚茵剛將鑰匙收好,突然聽見院門打開,從窗口看過去,就見傅元承從外面進來,徑直下了石階往正房而來。 他眉眼間隱含一股慍怒,行走間寬大袍袖翻擺。 槐mama大驚,趕緊上前攔阻,小心翼翼提醒:“太子殿下,此處是我家夫人住所。” 傅元承并不停步,甚至連看都未看一眼,越過槐mama,踏步進了正房。 “不可以啊,殿下!”槐mama身子一個趔趄,跪在門前,又不敢大聲,怕被旁人聽去。 屋里還未點燈,蔚茵下意識去看放鑰匙的粉盒,待回頭,傅元承已經(jīng)進了她的臥房。 “太子殿下,你這樣擅闖臣婦住所是否不妥?”她強逼自己鎮(zhèn)定,攥緊雙手站在柜前。 第六章 還以為你要殉情 房中昏暗,蔚茵纖瘦的身形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噬掉。 對于傅元承,即便過了一年之久,仍舊殘存著當初的懼意,以至于現(xiàn)在越發(fā)加深。 傅元承單手背后,目光鎖上墻邊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向她:“合著,昨日我說的你全未聽進去?” 別說是這一處小宅院,現(xiàn)在的侯府哪處是他去不得的? 蔚茵后腰碰上柜子,再退不得,眼見人已到了面前,一伸手就能抓住她。那股令她窒息的壓迫感襲來,只覺得頭越發(fā)暈沉:“殿下何意?” “怎么,”傅元承鼻間送出一聲冷哼,隔著她一步外站定,半垂眼瞼盯著她,“你想和穆消一樣下場?” 蔚茵別開臉,身子一側想要走出這片控制陰影。 然而步子才稍一動,傅元承手臂一擋將路攔住,把人困在原處。下頜微一揚,臉色陰沉幾分。 “可,”蔚茵動動唇角,艱澀吐出幾個字,“臣婦夫君橫死,連具尸首都不得,連哭幾聲都不允么?” 說著,眼睛再次濕潤,垂下頭去輕拭眼角。 傅元承單手背后,手掌不覺收緊,沒有溫度的輕笑一聲:“哭幾聲?旁人不知道,還以為二少夫人是要殉情!” 他刻意咬重“殉情”二字。 蔚茵不想多說,白日不過是想拿回鑰匙裝作發(fā)瘋,如今達到目的,她又何必在此與傅元承膠著?便是讓他離去最好。 可是,顯然對方并不想走,也不知為何就那么大的火氣。 “蔚茵,抬起頭來?!备翟锌跉鈳е阌怪靡?。 蔚茵咬咬牙,壓下情緒抬頭,平靜道:“殿下,過去是蔚茵不懂事,說了錯話??山袢帐俏乙獮橥龇蚴匦ⅲ鷣磉@兒會沾上晦氣。” 這般說出,傅元承才仔細在她身上打量,果真是一身素白,連著發(fā)間也簪了白花。還真是為那穆明詹戴孝。 “好一個守孝,你以為我在意這些?”他不以為意挑了眉,伸出手抓上她的肩頭。 蔚茵下意識躲避,仍舊是慢了半拍,雙手推據(jù)。只覺發(fā)間一扯,那朵白花已被傅元承摘取手中。 他指尖捻著那白色絨布絹花,冷嗤一聲,隨后手里一松掉去地上,踩進腳底:“你沒想過落至如此,是拜他所賜?” 蔚茵皺眉,嘴角抽動兩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該如此做?!?/br> “啪”,身旁的柜面上一聲拍響,是傅元承的手掌落上,帶著手腕上的墨玉珠串也磕碰出聲。也就將她整個圈住在眼前。 “夫妻?”他從齒縫中送出這倆字,嘴角滿是譏諷,“真好,你對他真是有情有義?!?/br> 蔚茵心中一沉,忍不住開始發(fā)抖,鉗在肩上的手幾乎隨時會捏碎她,就像他當日在漢安時一樣。以至于那句“放開我”黏在喉嚨里,怎么都無法說出。 他會,他真的會。 兩人如此的僵持著,蔚茵渾身難受,后背浮出一層虛汗。明白繼續(xù)說下去只會更糟,在傅元承面前她什么都不是,不如閉嘴。 “蔚茵,”傅元承淡淡開口,好似在嘴里琢磨著這個名字,“本宮不喜歡這身素服,去換下來?!?/br> 蔚茵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瞧著黑暗中男人的臉,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卻知道他眼中如何的冰冷:“我……” “你?”傅元承松開五指,指肚試到她柔軟的發(fā)絲,這樣近也能嗅到她身上淡淡桂香,“記住,以后聽話。” 蔚茵大半的力氣是靠著柜子支撐,胸口憋悶非常。傅元承的話讓她恐慌,身子搖搖欲墜,手伸出去想扶上柜角。 眼看著她側過身子弓下腰移動著,在傅元承眼中是一種渺小的逃脫,或是厭惡。不由心中生出莫名的異樣,煩躁。 “還是不想聽?”他五指張開扯上她的手腕,帶來自己身邊。 然而下一瞬,人就軟軟的滑下去,像樹上墜落的桂花瓣。 “阿瑩!”傅元承長臂一伸,半蹲下將人攔腰接住,繼而抱在懷中。 “嗯……”蔚茵難受的輕哼,眼皮越來越沉。 傅元承探上她的額頭,試到一片guntang,連著她呼出的氣息都帶著灼熱。 。 燈火昏黃,蔚茵醒來的時候,桌前點著一盞燈。 一床厚被子搭蓋著,捂得身上出汗,粘膩難受,迫切想要一絲清涼。 “夫人醒了。”槐mama上前小聲喚著,看得出松了一口氣,“你怎的不舒服也不說出來?” 蔚茵知道自己在發(fā)汗,忍住了想蹬被的想法:“我以為不會有事?!?/br> 一說話才知道嗓子啞的厲害,口中苦澀,身上無力。 槐mama拿帕子為她擦拭額頭,輕聲說著:“郎中來看過了,給你開了藥,需要養(yǎng)些時候才行。” 蔚茵眨眨眼睛,琢磨著這句話的意思。郎中,開藥,有這個權利的只能是傅元承:“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被眒ama回道,看著她欲言又止。 蔚茵看出來,就問:“怎么了?” 槐mama站好,雙手握在一起:“今兒白日里,有官員過來給府里的人登記,說是與侯府無關的人要離開。” 屋里一靜,能聽見外面小蟲鳴叫。 蔚茵看著槐mama,嘴角漾出一抹笑:“mama正好可以離開,回去照看阿渝?!?/br> “夫人,”槐mama再也憋不住,以手掩面哭泣出聲,“你這樣,我怎么能走?” “官家的事總要跟著辦,”蔚茵倒是有些欣慰,人能出去就好,“說到底,要是碰上那些昏庸的,感情一鞭子全打成侯府的人,冤都喊不出?!?/br> 她說得有氣無力,嘴角干燥發(fā)白,眼中倒生有一簇火焰。 已經(jīng)開始統(tǒng)計人員,說明侯府已經(jīng)徹底垮下,無力回天。那些有自由身的人會放走,剩下的就是穆家人與賣身穆家的奴仆。 槐mama垂下頭,話語猶疑:“夫人要不要去求下太子殿下……” “mama,”蔚茵打斷,眉間深深皺起,“不要再說這些話。” 槐mama也知自己說錯,忙揩去眼角淚痕,說是去溫一碗清粥進來,便出去臥房。 待身上汗消了,蔚茵支撐著起身,倚在床邊。便也就想起穆明詹,他現(xiàn)在在何處?雖說逃出去,但是眼見家族傾倒,想必也會難受至極。 他是一個清潤的郎君,行事溫和有禮,無論對誰都是帶著幾分笑意,十分好相處的人。而且,他身上沒有其他貴家郎君的壞習氣,不會流連花樓歌坊之地,整日就是喜歡收集些書籍孤本,名師畫作。 姑母曾經(jīng)說過,能找到這樣的夫婿,她該是上輩子積了大德。 她從枕下摸出那塊瑞獸青玉腰佩,癱在掌心,指尖摩挲著:“二哥,一定要跑出去。” “什么出去?” 突如其來的一聲,差點驚散掉蔚茵的魂兒,手心下意識收緊。轉頭看去,門邊進來的不是傅元承又是誰? 他現(xiàn)在都如此明目張膽的進來,不怕別人瞧見嗎? 是了,虎牙軍是他的,整個侯府已經(jīng)控制在他手里,他什么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