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金巷 第105節(jié)
蔣嬌嬌隱約猜到了些許,問道:“是你家里人對沈家的前景心存疑慮?” 姚之如微微頷首,然后緩緩地把昨晚發(fā)生的事告訴了對方。 “你說,他們怎么就不能像你們家長輩對謝家一樣,對沈家多一些信任,對子信也多幾分尊重呢?”她失望地?fù)u了搖頭,說道,“到頭來,他們最看重的還是那些利益?!?/br> 她父兄擔(dān)心的那些事,好像只要沈家能順利下了聘,就又變得不需要擔(dān)心了一樣。 說到底,他們考慮的根本就不是她。 蔣嬌嬌雖然對沈家沒什么好感,但還是愿意幫姚之如往好處想:“此時(shí)你只當(dāng)先忍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也沒什么辦法??傊?,只要你能和沈二順利成親,等他做官后再被外放了,那到時(shí)的日子還不是你們兩個(gè)在過?家里那些是是非非,你們也就都丟開手去,要我說你還能省省心?!?/br> “這些都是之后的事了,誠如你所言,我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姚之如苦笑了笑,說道,“就連想多關(guān)心他、照顧他,家里也是不讓。” 言罷,她忽然話鋒一轉(zhuǎn),鄭重地道:“嬌嬌,我來,是另有一事想請你幫忙?!?/br> 蔣嬌嬌立刻點(diǎn)頭:“你說,只要我能幫得上的,我一定兩肋插刀?!?/br> 姚之如被她給逗笑了。 “哪有那么嚴(yán)重?!彼f,“你說得真嚇人?!?/br> 蔣嬌嬌見她笑了,自己也就跟著笑了起來:“那你說,要我?guī)褪裁???/br> 姚之如沉吟了半晌,微低了聲音,說道:“我想請你幫我找個(gè)女子,旁的都是其次,但得要長得漂亮。只是,也請你事先同人家說明我兄嫂的為人,需得來個(gè)不勉強(qiáng),心里也揣著明白的。” 蔣嬌嬌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她一時(shí)有些五味雜陳。 姚之如朝蔣嬌嬌看去,牽了下唇角:“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壞?” 蔣嬌嬌搖搖頭,說道:“反正你大嫂嫂自己都把女使給他了,你縱在他們中間再插個(gè)自己人也是應(yīng)當(dāng),免得每回有什么事,他們都心力合一地往你身上使?!?/br> 姚之如忽然覺得心底松了口氣。 “嬌嬌,”她感動地看著對方,由衷地說道,“謝謝你?!?/br> 沈約走出家門的時(shí)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今日是個(gè)好天氣。 他在門前停駐了片刻,直到感覺身體里的寒涼被驅(qū)散了幾分,這才轉(zhuǎn)而朝巷尾走去。 偶爾還是有風(fēng)。只是少了幾分刺骨,多了幾分柔和。 沈約經(jīng)過那棵榕樹,冬日里的樹蔭遠(yuǎn)不如春夏時(shí)討喜,盤旋著冷意。 他在那里停了一會兒,看著姚家緊閉的大門,良久,摸了摸系在腰間的錦囊,然后收回目光,繼續(xù)往謝家的方向行去。 謝家的院門開著,但沈約還是循禮敲了兩下。 恰好謝夫子在院子里量步距,回頭看見他,便笑著招呼道:“子信來了?”說罷,又親自迎客道,“今天天氣好,你就陪我一起先在院子里喝會兒茶,暎哥兒去蔣家送聘禮了?!?/br> 沈約微愕,但他很快便回過神,禮貌地應(yīng)了下來。 謝夫子今天的心情也明顯很好,坐下后還難得關(guān)心起了沈約的舉業(yè),并語帶寬慰地道:“這人年紀(jì)大了,難免會有個(gè)頭疼腦熱,你也不要太擔(dān)心。老太太是個(gè)有福氣的,定能看著子孫都成器?!?/br> 沈約客氣地道了謝,說道:“祖母身體尚好,她老人家還惦記著壽宴那天請各位鄰里同樂?!?/br> 謝夫子原以為沈家是還沒空出手來通知各家取消壽宴的消息,現(xiàn)在聽沈約一說,才知原來沈家是真打算如常舉辦宴席。 他起先也有些意外,但旋即想到沈家人的性子,也多少了然,于是并未多說什么,只笑著頷首道:“好,那我到時(shí)就去討兩杯酒喝?!?/br> 沈約注意到謝家的院子里多了些翻土的痕跡還有標(biāo)記,就問說是不是要修房舍,倘謝暎在家里讀書不便,可以去沈家與他一起用書室。 謝夫子語氣隨意地道:“你不用管他,他未來岳丈都安排好了,等這邊開始動工,你再要找他就徑直去蔣家便是。” 沈約欲言又止。 兩人隨便說了幾句,等茶喝過了一盞,謝暎也回來了。 他今日穿了身簇新的衣裳,戴著羞帽,一看就是鄭重打扮過的。 見到沈約在家里等自己,謝暎微有意外,但旋即便笑著招呼道:“抱歉,讓你久等了?!?/br> 沈約笑笑,說道:“不知你今天有要緊事,原是我來得不巧。” 謝暎就請他去了書室。 沈約進(jìn)屋后,看了眼桌上鋪開的圖紙,只一眼,他就看出了謝暎在這件事上花費(fèi)的心思不少。 工筆細(xì)致不說,連院子里葡萄架上的藤蔓都被畫得清清楚楚,旁邊還有蠅頭小楷的批注。 謝暎正好走回到桌前,極其自然地伸手把圖紙收了起來。 “我和嬌嬌都想著下聘只是個(gè)流程,所以就沒驚動你們?!彼π?,請了沈約坐下,狀似隨意地說道,“等婚禮的時(shí)候大家再一起熱鬧?!?/br> 沈約頓了頓,說道:“我先前聽謝夫子說,你們家要新修房舍,蔣二丈安排你們?nèi)ナY家那邊暫???” 謝暎點(diǎn)點(diǎn)頭:“蔣二丈也是為我考慮?!?/br> 沈約默然了幾息,說道:“其實(shí)若你只是擔(dān)心在家里讀書不便,我家的書室也可以與你共用?!?/br> 謝暎看了看他,然后微微一笑:“子信,謝你替我著想,但我既然敢求嬌嬌,就不會因我們兩家的差距而懼怕什么。”言罷,他又意有所指地道,“身外皆虛,只有心中所求才是真?!?/br> 沈約沒有再說什么。 他和謝暎認(rèn)識多年,自是知道對方的為人,他也并不打算去說些什么不好聽的話拆散人家。 他只是不希望謝暎這樣的人才將名聲只周轉(zhuǎn)浪費(fèi)在這些八卦口舌上,外加……有一些感觸罷了。 沈家和姚家雖不至于像蔣、謝兩家這樣家境相差懸殊,但他和姚之如的處境卻遠(yuǎn)不如謝暎和蔣嬌嬌。 他又有什么資格去勸說別人? “既然你已想得這么清楚,那我就不多說了。”沈約道,“總之已走到了今天這步,不管怎么說,這最后兩個(gè)月你莫要放松。” 謝暎也不多言其它,只點(diǎn)點(diǎn)頭,含笑回道:“你也是。” 臘月初七,沈家壽宴如期而至。 姚之如跟著家里人剛走進(jìn)沈家大門,就被樹上枝丫間那些像生花給晃了一下眼。 段大娘子不由嘖嘖道:“老太太今年這壽宴可大手筆啊,這倒有些像蔣家的做派。” 姚人良見狀,卻想到沈慶宗從頭至尾沒有來找過自家?guī)兔Φ氖?,心里略感有幾分不是滋味。就好像他們?nèi)覈?yán)陣以待,琢磨出了拒絕對方的萬全準(zhǔn)備,結(jié)果人家壓根兒就沒瞧上他們那點(diǎn)兒力道。 他也已經(jīng)收到了風(fēng)聲,沈家是找了蔣家?guī)偷拿Α?/br> “看來沈家還是不缺用度的。”姚人良語氣復(fù)雜地說道。 姚大郎卻沒有他爹那么多感慨。對他來說,沈家還有家底,不拖自家的后腿才是最要緊,這也就是說沈家到時(shí)候還能順利下定聘之禮,且也不用像謝家那么寒磣,娶個(gè)富家女還要因?yàn)楦F而不得不把二禮合一。 至于沈家愿意找蔣家還是誰來幫忙周轉(zhuǎn),與他們姚家何干?反正只要不讓他拿自家的錢來充好人,他都挺滿意。 姚之如不想聽他們說這些,便提醒母親趁時(shí)間尚早,先去探望沈老太太才是要緊。 母女倆剛要邁步往福壽堂去,蔣家的人也到了。 段大娘子見狀,小聲說了句:“我還以為他們當(dāng)真是不忌諱的呢,看來還是沒敢把蔣四娘帶來嘛?!?/br> 蔣黎是寡婦,上次蔣修和苗南風(fēng)成親的時(shí)候她也列了席,當(dāng)時(shí)就有人在背后竊竊私語,段大娘子回到家后也沒少和兒媳議論。 姚之如不是孫氏,這方面與她聊不到一起,也不想聽,于是果斷先開口招呼了蔣嬌嬌一聲,然后扶著母親走了上去。 雙方打過招呼,段大娘子就笑著邀請金大娘子等人同行。 蔣嬌嬌給姚之如使了個(gè)眼色。 苗南風(fēng)有意給兩人留出落后一步說話的空當(dāng),于是笑著問了段大娘子一句:“聽說段mama的孫兒可愛得很?!?/br> 這一問,果然就把剛得了大胖孫子的段大娘子給問出了精神,注意力全被吸引過去了。 苗南風(fēng)就陪著自家阿姑金大娘子,與段氏有說有笑地拉著家常走在了前頭。 蔣嬌嬌和姚之如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后面,說著悄悄話。 “人是我嫂嫂幫你看的?!笔Y嬌嬌道,“對方家里是蠶農(nóng),父母有五個(gè)女兒一個(gè)兒子,她是最小的女孩兒,今年剛十七。說是因家里頭欠了筆債,原打算把她賣去妓館子,但那牙婆曉得我們家在找小娘子,所以就先通知了嫂嫂?!?/br> 姚之如聽得心中一跳,忍不住道:“她父母也太狠心了?!?/br> 蔣嬌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她自己的意思,是愿意到你們家去。你兄嫂的為人她也知道了,她還說讓你放心,就是為了她自己,她也會盡力。” 姚之如一時(shí)不知該說什么。 蔣嬌嬌看了看她,問道:“還是你要再想想?” 姚之如沉吟須臾,末了,搖了搖頭。 第114章 補(bǔ)缺 姚二郎跟著他父兄在沈家宴上應(yīng)酬了一圈后,便找了個(gè)空坐到了謝暎身邊去。 “今天善之不在,你幫他帶弟弟們啊?”他順口問了句,然后端起謝暎面前的茶就給喝了,好像渴了八百輩子。 已經(jīng)十三歲的蔣倦哪里能聽得人家說這個(gè),當(dāng)即回道:“是大jiejie讓我們在這里陪姐夫。” 謝暎笑了笑。 姚二郎瞥了他一眼,語氣微酸地道:“瞧把你美的。” 謝??蜌獾氐溃骸澳阊凵褚幌蚝??!?/br> 姚二郎無語,繼續(xù)喝茶,一副懶得再搭理他的樣子。 謝??戳丝此?卻問道:“你怎么了?” 姚二郎沉默著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問了句:“你覺得我這人怎么樣?” 不等謝暎開口,他又道:“我曉得我比不上你們,膽子小又沒大志,膩膩歪歪的。但你說,我不是個(gè)壞人吧?” 謝暎道:“你不必這樣質(zhì)疑自己?!?/br> “也不是我想質(zhì)疑自己?!币Χ傻溃暗褪呛孟裆蚨麄兗业氖虑橐怀?,我們這些當(dāng)?shù)艿艿木投汲闪搜劾镩W賊光的?!?/br> 他說這話時(shí)垂著眸,聲音也變得既輕且低,若非謝暎與他離得近,耳力也不錯(cuò),定是很難聽清他在說什么。 但謝暎聽得很清楚。 他大概猜到了些許。 “路遙知馬力。”謝暎說道,“別人家的事我們也不清楚,你只要問心無愧就是了?!?/br> 姚二郎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么,但又顧慮著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