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姚二郎已經(jīng)先到了近前，向面前三人打了個招呼，然后又回頭去看姚之如，皺著眉道：“我本說我自己來就行，她非要跟著?！?/br>
    姚之如跟在后面聽到她二哥這樣說，便急著回了句：“我也還不曾玩過呢，想和嬌嬌一起?！?/br>
    蔣嬌嬌就道：“我們一起?！?/br>
    蔣修聽著覺得頭疼，說道：“你們旁邊站著看吧，這個只用三個人?！?/br>
    蔣嬌嬌就氣呼呼地看著她哥：“那就我、之之和謝暎來。”

    蔣修果斷拒絕：“這要用鐵釘?shù)模瑫銈儍蓚€?！?/br>
    “行了別爭了，過會兒天要亮了?！敝x暎出聲說道，“這樣吧，我先和嬌嬌還有姚小娘子把東西放進坑里，然后我們?nèi)齻€再來釘鐵釘，但念咒的時候大家一起來。反正只是說要三個不同姓的人，我們這里雖然人多些，但姓還是只有三家，應(yīng)該沒問題?！?/br>
    蔣嬌嬌立刻被說服了。

    姚二郎和姚之如當(dāng)然也沒什么意見。

    蔣修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能安置他妹，只能“忍痛”答應(yīng)了。

    于是釘面蛇的活動正式開始——

    三個男孩子先一起在榕樹底下挖了個土坑，接著謝暎拿出了從家里帶的面蛇——也就是用面粉做成的蛇形玩意兒，蔣嬌嬌則拿出了一個小布囊，里面裝的是炒熟的黑豆，最后姚之如也從她二哥那里接過了三只煮熟的雞蛋。

    三個人依次將這三樣?xùn)|西放進了土坑里。

    蔣修便拿出了早已備好的鐵釘，分發(fā)給了謝暎和姚二郎。

    男孩子們就各面向那三樣?xùn)|西蹲了一方，開始用釘釘子。五個人并同時開始念咒：“蛇行則病行，黑豆生則病行，雞子生則病行?！?/br>
    鐵釘釘了三下，咒也齊齊念了三遍，末了，五個孩子方又一起上手將土蓋了回去。

    恰好此時天也亮了。

    “還好趕得及?！笔Y修舒了口氣，又朝姚二郎問道，“你那回說的‘令如愿’又是怎么玩兒？”

    姚二郎也是聽他表哥說的，自己并沒有玩過，只能大致講了一番，說是要用掛了銅錢串子的竹竿去捶打糞土堆，然后如何如何。

    蔣嬌嬌一聽，嫌棄道：“臟死了?！?/br>
    蔣修道：“只用土堆行不？”

    姚二郎猶豫道：“應(yīng)該可以吧？”

    蔣修想到剛才釘面蛇時謝暎的取巧之法，自覺舉一反三地道：“要不就用張紙寫個糞字放在土堆上頭?！?/br>
    在場字寫得最好的人是——蔣修、蔣嬌嬌并姚二郎三人不約而同朝謝?？慈?，姚之如愣了愣，雖不明所以但也隨著他們望過去。

    然而她這一眼望去，卻正好望見了個遠(yuǎn)處正朝他們走來的熟悉身影。

    “沈小官人！”她略驚喜地喚出了聲。

    其他人循聲轉(zhuǎn)頭看去，果然看見沈約和沈云如兩個慢慢走了過來。

    蔣修就同他們打招呼：“你們也這么早？”

    沈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去年不是你說以后每年元旦早上大家都聚在一起，要在巷子里放第一聲爆竹么？”

    還說什么就當(dāng)是大家一起給照金巷的所有人辟邪禳災(zāi)。

    蔣修這才后知后覺地記起了這回事，于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對對，是我的錯，光惦記著新學(xué)的釘面蛇了?！庇值?，“我們正問著姚二他聽說的那個‘令如愿’怎么玩兒了，你們也來？”

    沈云如不太喜歡鬧騰的活動，即便是放爆竹，她也從來都是和蔣嬌嬌一樣只站在旁邊看的，反倒是姚之如，意外地能跟著他們那些男孩子一起放。不過她要比蔣嬌嬌好些，并不怕那個聲音，只是純粹不想躲來躲去那么狼狽。

    沈云如正想問問“令如愿”是怎么玩，就聽見蔣嬌嬌來了句：“是要打糞堆的?！?/br>
    沈云如：“……”

    她果斷拒絕了，并且皺眉看了眼蔣修，說道：“今天過節(jié)，你們就不能別玩這些臭烘烘的東西？回頭還要祭祖呢?！?/br>
    蔣修道：“也不是光糞堆，而且我正打算讓暎哥兒寫個‘糞’字來代替。”

    沈約聞言，朝謝暎看去，頓了頓，問姚二郎道：“你們幾時商量的要釘面蛇？”

    “就前兩天，”姚二郎回道，“這個要三個不同姓的人一起釘才行，修哥兒說你肯定不感興趣，就沒同你說?！?/br>
    三個不同姓。沈約想，若是從前，不管他感不感興趣，蔣修他們肯定都是要來問他的。

    現(xiàn)在他們卻可以直接去找謝暎了。

    蔣修看沈約突然問起這個，只當(dāng)是自己失了算，心想難道沈二竟對釘面蛇有點興趣？于是就說道：“這個要天亮前做才行，等明年又換你和暎哥兒還有姚二去釘就是?！?/br>
    沈約平平道：“不用了，我沒興趣?！庇謫査澳悄銈冞€放不放爆竹？不放我們就先回去了?！?/br>
    蔣修就說要放，于是招呼著幾個男孩子一起。

    謝暎看了眼沈約，然后退到了后面站著，姚之如則主動走了上去加入。

    蔣嬌嬌緊緊盯著蔣修幾個的動作，下意識退步到了謝暎身旁，皺著眉道：“我最怕他們玩這個。”邊說著話，已經(jīng)邊用手捂住了耳朵。

    謝暎就上前半步，把她擋到了自己身后。

    “來咯！”蔣修忽然大喊了一聲。

    姚二轉(zhuǎn)頭就躲。

    姚之如退開時不小心絆了下腳，被旁邊的沈約及時拉住，順手抓著她一起跑開了。

    爆竹聲噼里啪啦地響徹了整條巷子。

    冬日的陽光從榕樹的枝葉間灑落下來，伴隨著新年第一天孩子們的玩樂聲，熙寧十三年也悄然而至。

    第30章 迎春

    二月十九，初春。

    蔣嬌嬌跟著家里人剛從觀音廟回來，就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巷子深處的半空中正飛著一只粉色的大蝴蝶。

    她先是一怔，繼而便雙眼發(fā)亮地朝著那方一指，回頭喊蔣修：“大哥哥你看——”

    蔣修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是大感新鮮，詫異道：“暎哥兒這是在家里頭放風(fēng)箏？”

    既是謝家所在的方位，總不可能是謝夫子在那里飛蝴蝶吧？

    不過謝暎竟然也會喜歡玩風(fēng)箏，而且玩的還是只蝴蝶風(fēng)箏，蔣修仍是不禁生出了些許“萬萬想不到”之感。

    兄妹兩個就直接跑去了謝家。

    竹扉未合，蔣嬌嬌當(dāng)先伸手推開，向著里面的人便喊了聲：“謝暎！”

    正在放風(fēng)箏的謝暎聞聲一頓，轉(zhuǎn)過頭看見站在院門處的蔣嬌嬌，忙背過身開始收線。

    “誒誒——”蔣修立刻跑了過來，伸手要去奪，邊笑道，“別不好意思啊，不就是個大粉蝴蝶么，我不告訴別人你喜歡這樣式的就是了，讓我瞧瞧?！?/br>
    蔣嬌嬌也跟著跑上來，起哄道：“我也看看?！?/br>
    謝?；厥值珠_蔣修，沒搭理他，只徑自對蔣嬌嬌道：“你轉(zhuǎn)過去，現(xiàn)在不能看。”

    蔣嬌嬌有些莫名：“為什么不能看？”又好奇地探著腦袋要去瞧，口中并道，“可是我剛才已經(jīng)看見了啊?！?/br>
    “剛才離得遠(yuǎn)不打緊，”謝暎用身體擋著她，說道，“現(xiàn)在不能看?！?/br>
    “為什么不能看？”蔣嬌嬌覺得他只針對自己，便皺起眉，語氣里帶出了幾分撒嬌似的霸道，沖著謝暎一攤掌心，“我要看！”

    蔣修也覺得挺奇怪，一個風(fēng)箏有什么不能看的？于是也問道：“你那風(fēng)箏莫不是開了光，旁人摸不得？”

    他們今日才去廟里賀過觀音娘娘誕辰，此時不免下意識便聯(lián)想到了這些。

    謝暎好不容易在他們兄妹兩個的夾擊之下把風(fēng)箏收回，勉強反手背到了身后，接著后退一步站定，對蔣修道：“是給嬌嬌的生辰禮?！比缓笥旨t著耳朵看向蔣嬌嬌，解釋道，“不是不給你看，只是想著晚些和大家一起送禮給你，因才剛做好，我只是先試一試?！?/br>
    蔣嬌嬌立刻就高興了起來：“是送給我的么？我要看看！”

    顯然是只把生辰禮那句給聽進去了。

    謝暎拗不過她，只好把風(fēng)箏遞了出去，但心里多少仍有點不好意思，說道：“還是做得不太好，飛不了太高?！?/br>
    蔣嬌嬌卻很容易滿足：“可以飛就行?！?/br>
    蔣修瞧著她妹手里的那只大粉蝴蝶，訝然之余不由佩服地道：“你居然還能自己做風(fēng)箏，誰教你的？”

    謝暎道：“我自己去市上買了一只，拆著學(xué)的。”又道，“不過畫的花樣是叔祖幫忙的，我畫得不太好?！闭f到這個他還覺得有點遺憾，并由衷地對蔣嬌嬌道，“以后我學(xué)好了畫，就全部自己給你做?！?/br>
    蔣嬌嬌開心地點了點頭，把風(fēng)箏抱在懷里，對他說道：“那你以后每年給我做一只吧?！?/br>
    謝暎看她喜歡，也覺得挺高興，于是頷首道：“好?！?/br>
    蔣修覺得謝暎答應(yīng)得太輕易了，便嘲道：“你怎么都不拿拿喬就應(yīng)了？做這個多麻煩，我要是你，市上去買兩只好看的給她不就成了。”

    謝暎笑了笑，坦然地道：“我暫時買不了太好的，還是自己做的有心意些?！?/br>
    他知道蔣嬌嬌肯定是看慣、用慣了好東西的，風(fēng)箏他不是不能買，但要買到能合適她眼緣的卻未必能成，他也覺得她一向是個重視別人心意的女孩子，所以最后才決定試試自己親手做，至少用錢看不到的心意用這雙手大約是能做到的。

    謝暎想得很簡單，也很直接。

    雖然他初次動手，做的過程的確是艱難了些，但好在還是磕磕絆絆地成功了，不然他估計真是只能再另想辦法了。

    蔣修冷不丁被他這一句話給堵住，不禁突地生出了些內(nèi)疚，正想著說兩句來挽回一下，就看見謝暎又帶著幾分調(diào)侃之意地沖自己笑道：“不過等你生辰的時候我倒是可以隨便一點?！?/br>
    蔣修就“嗤”了一聲，故作不以為然地笑道：“隨便就隨便，我反正沒蔣嬌嬌那么多事?！?/br>
    蔣嬌嬌不服氣道：“但是你笨，自己做不了風(fēng)箏。”

    蔣修張了張口，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風(fēng)箏上，末了，認(rèn)輸?shù)氐溃骸斑@個確實不行。”他想到這些需要精細(xì)的事情就頭疼，于是忍不住說謝暎，“你太不是人了，我們都在外頭買，就你用手做，以后蔣嬌嬌豈不是又要嫌?xùn)|嫌西覺得我們不用心？”

    謝暎想了想，安慰他道：“各有所長吧。你有錢，我正好有手。”

    蔣家兄妹俱是一怔。

    然后兩人反應(yīng)過來，雙雙笑出了聲。

    “大哥哥我不會嫌你的，”蔣嬌嬌故意道，“我也有點錢，可以給你買手?！?/br>
    謝暎忍了忍笑。

    蔣修嚎了一聲，伸手就要去掐自己這死黨。

    三個人方笑鬧了一會兒，蔣家那邊就派了廝兒過來叫兄妹兩個回去，說是家里頭來了客人。

    蔣嬌嬌就對謝暎說道：“晚點我讓人送些席上好吃的來給你?！?/br>
    今天是觀音誕辰，也是蔣嬌嬌的生日，但謝暎卻因尚未出孝所以還去不了她的生辰小宴。

    “不用了，你們好好玩兒?！敝x暎笑了笑，然后看著她，正式地道，“賀你又長大了一歲，祝日日都開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