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樣，他們之前只見過一次，就是出事那晚，光線很暗，兩個人都沒有看清對方的樣子。

    蘇錚長得很像老元帥在歷史課本上年輕的照片，容貌算是英氣那個類型，但是他很白，總得來說還是好看的。

    不過斯華年這時候并沒有心情關(guān)心他的長相，她惦記著那份資料，正想開口問問，就聽蘇錚問她：“喝什么茶，杭城龍井還是伏城鐵觀音？”

    “龍井吧，”斯華年垂眸看著杯子，小聲提醒，“資料呢?！?/br>
    蘇錚從小爐子上取下開水壺，親自沏了茶倒給她，“不急，先聊幾句?！?/br>
    斯華年：“……”蘇錚仿佛不知道她著急，笑著問：“你車技很好，學(xué)了多久？”

    斯華年想了想，她是高中的時候喜歡上賽車的。說起來很是奇怪，爸爸mama死于車禍不久，她偏偏喜歡上了賽車，喜歡那種刺激到大腦一片空白的感覺。

    “五年左右?！?/br>
    “很厲害，”蘇錚毫不吝嗇地夸了句。

    其實斯華年也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經(jīng)過了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他怎么也很難相信，那個勇敢到冒著危險救他一命的人，會是面前這個看上去軟萌又乖巧的小姑娘。

    “……謝謝?！?/br>
    看出斯華年在努力忍著著急，蘇錚見好就收，不再扯廢話，從一旁的包里掏出一沓紙張遞給她：“喏?！?/br>
    斯華年認(rèn)認(rèn)真真翻完了，是一份全英文的資料。上面有很多專業(yè)術(shù)語還有一些圖表，她只能看個一知半解。

    “這是……某種藥物的資料？”

    “嗯，”蘇錚端起茶杯喝了口，“看不懂是吧，聽我慢慢跟你說。首先，你知不知道當(dāng)年，為什么法證局化驗不出你的血液里有藥物成分？”

    斯華年想了想，說：“因為法證局設(shè)備落后？”

    “是，也不是，”蘇錚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當(dāng)時落后的不是設(shè)備，是技術(shù)。兩年之前，國內(nèi)檢測血藥濃度普遍用的是色譜法，檢測的濃度在千分之一微克到一微克每毫升之間。檢測不到，是因為你血液里的藥物濃度低于這個數(shù)?！?/br>
    “嗯？”

    “你當(dāng)時抽血送檢是暈倒多久之后？”

    “……一天半吧?！?/br>
    蘇錚沉吟片刻，“那你吃下的，很可能是資料上這種藥，代號rm9。”

    斯華年見他說了一半沒下文，有點著急：“然后呢？”

    然后蘇錚往椅背上靠了靠，似乎陷入了什么回憶。

    “這個說起來有點長。那會兒我剛畢業(yè)，自己開了個小酒吧打發(fā)日子。酒吧么，你知道，魚龍混雜得很，每天都得想辦法對付什么藥啊毒啊。有一陣子，差不多就是你出事那段時間吧，稍微晚點兒，聽說國內(nèi)傳來了這種rm9?！?/br>
    斯華年聽得心跳都快了幾拍，捧個杯子眼巴巴等著。

    這小模樣真挺可愛。蘇錚笑了聲，接著講：“rm9有個什么特點呢，就是它在血液里稀釋得特別快，沒一會兒就排干凈了。而普通的藥呢，就算過4時，也還能測得出來。你懂我意思不。”

    “有點懂，”斯華年微微歪著腦袋思索，“你是說我吃的是這種rm9，可厲害了，查不出來，對吧?！?/br>
    “嗯，”蘇錚摸了摸下巴，又接著道，“我當(dāng)時聽說嚇一跳，但是這玩意很貴，還不好弄。知道你這事情之前，我也沒聽說國內(nèi)有誰因為這個出了事。后來我想想，還有個原因。rm9有個很嚴(yán)重的缺陷，你知道是啥不?！?/br>
    “……你能不逗我么?！?/br>
    這關(guān)子賣得真讓人難受。

    “好好好，”蘇錚舉手投降，“我說完，說完。這個rm9的缺陷就在于，它跟不同血型的結(jié)合方式是不同的，現(xiàn)在你懂了沒?！?/br>
    這回斯華年懂了。

    她想了很久，怔怔道：“意思就是，就是，給一個人下藥，必須知道那個人的血型……”“嗯，對。你有空的時候自己想想，當(dāng)年是怎么一回事。我讓人查了下，現(xiàn)在的質(zhì)譜發(fā)展很快，檢測范圍最低能到百萬分之一微克每毫升，所以你重新化驗就驗出來了。我知道的就這么多，其他我也不太清楚了?！?/br>
    斯華年閉著眼睛，抱著腦袋拼命回憶上輩子的事情。是畢業(yè)的時候……兩個女同學(xué)約她去酒吧玩……是誰呢……誰會知道她的血型……“哎哎，”蘇錚看她這模樣有點不忍心，“別介啊，都過去了那么久了?！?/br>
    是啊，過去那么久了。

    兩輩子那么久，哥哥進了兩次監(jiān)獄了。

    斯華年終于忍不住哭起來。不是嗚嗚的那種哭，就是咬著嘴唇默默流淚，模樣可憐極了。

    蘇錚勸了幾句沒勸住，只好無奈地干等著。

    斯華年哭了很久才停下來，眼睛紅紅的像只小兔子：“如果，如果是同學(xué)害我，還能不能……”蘇錚一下子就猜到她要說什么，擺擺手道：“別想了，沒戲，告不成的。不過你要是想讓誰吃點小苦，我可以幫你一把。”

    斯華年嚇一跳，“你涉|黑啊？”

    “去，”蘇錚白她一眼，“小姑娘說話咋這么難聽，我要真那啥我爹不得把我撕了啊?！?/br>
    他故意夸張的表情很是喜感，如愿把斯華年逗笑了。

    她忽然覺得這人也沒那么……咳。

    “我知道了。我會查的，謝謝你?！?/br>
    “你自己查啊，”蘇錚有點詫異，“不讓你哥查？”

    “我……”斯華年低著頭，聲音蔫蔫的：“不想告訴哥哥。我這么笨，連同學(xué)是好人壞人都看不出來。我想，先查出來再跟哥哥認(rèn)錯，是不是就……沒那么笨了？”

    蘇錚：“……”確實笨。

    但是面前的是他救命恩人，他不好意思說，只能幫著：“你自己咋查啊？”

    “我請私家偵探吧。”

    “得，我給你介紹個靠譜的，免得又給人騙了。”

    斯華年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啊，”蘇錚掏出手機讓她掃，“來，加個微信，回頭發(fā)給你?！?/br>
    “謝謝！”

    蘇錚忽然覺得心情不錯。

    “叫聲錚哥我聽聽?！?/br>
    斯華年猶豫了一下，“錚——不行，我只有一個哥?！?/br>
    “……”蘇錚扯扯嘴角干笑一聲。

    呵，真實。

    -說完正事，兩個人似乎不知不覺熟了不少，喝著茶扯扯閑話，居然也挺聊得來。斯華年看看時間，下午四點了。

    “蘇錚，我要先走了。

    蘇錚有點不樂意：“急著干啥去啊?！?/br>
    “去接我哥下班?！?/br>
    蘇錚噎了噎，問：“你對你哥那么好啊。他對你好不？”

    “好啊，”斯華年說到哥哥，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我哥哥可溫柔了，會給我做飯，每天都夸我聰明……”“就你？”

    “……你什么意思。”

    “沒啥意思，”蘇錚摸著下巴琢磨，“我家那個是我親爹，還三天兩頭罵我廢物。我尋思你哥對你比親爹還好點啊?！?/br>
    斯華年抱著杯子傻樂，忍不住咯咯笑：“有可能?！?/br>
    蘇錚郁悶地擺擺手：“走吧走吧。”

    斯華年忽然想起來個事兒：“你真要去當(dāng)兵了啊。”

    “嗯哪，”蘇錚嘆口氣，“你說我這兒子當(dāng)?shù)倪@么拿不出手，萬一哪天再像這次這樣莫名其妙死了，我爹不得氣死啊。我尋思還是去當(dāng)兵，萬一死在戰(zhàn)場上，估計他能好受點。”

    “……”這話斯華年聽著有點難過。同樣作為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富二代，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沒什么資格瞧不起他。

    跟蘇錚道過別之后，斯華年出了酒樓，開上車直奔公司。

    好想哥哥。

    超級想。

    到了之后，林竣親自下來接她上去。

    進了電梯，斯華年問：“你怎么就把我給賣了啊。說好不告訴哥哥呢?！?/br>
    林竣自知理虧，摸摸鼻子：“你是沒見他冷著臉逼問有多嚇人，瞞不住啊。”

    “騙人，”斯華年兇巴巴瞪他一眼，“我哥哥最溫柔了?！?/br>
    林竣欲言又止，面色古怪。

    “我哥哥知道這事都哭了，”斯華年氣哼哼的，“我詛咒你，詛咒你……今年找不到女朋友?！?/br>
    林竣笑了：“不好意思，我昨天剛答應(yīng)了女朋友的追求?！?/br>
    斯華年：“……”她本想再回?fù)魩拙?，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之前哥哥在監(jiān)獄里，林竣身上擔(dān)子這么重，肯定是沒心情、也沒時間談戀愛的。說起來，還是他們兄妹倆耽誤了他。

    感覺有點抱歉。

    “算了，”她移開目光，小聲嘟囔，“原諒你了?！?/br>
    叮。

    電梯到頂樓了。

    林竣指了指正前方的門：“你哥在那兒，去吧?！?/br>
    斯華年乖乖道了謝，走到門前，抬頭看眼墻上“總裁辦公室”的牌子，正要敲門，忽然聽見哥哥的聲音傳出來。

    “拿回去，重新畫。11月沒有其他重要節(jié)日，設(shè)計部既然覺得有必要推出萬圣節(jié)小型系列，就認(rèn)真做。中秋才過去多久？爪鑲換成夾鑲，刻面換成素面，這種換湯不換藥的設(shè)計，是覺得消費者可以隨意糊弄還是不值得尊重？這種事情我不希望有下一次。還有，下次先在設(shè)計總監(jiān)那里通過了，再拿到我這里來。違反規(guī)定流程按照公司條例進行處罰，你可以走了?！?/br>
    斯華年聽得呆住。

    哥哥……好兇啊。

    他的聲音沒了那種低低的溫和，換成了冷冰冰的怒意和一點斬鐵截釘?shù)睦溆?，聽上去有些陌生?/br>
    她正發(fā)著呆，門開了，走出來一位年輕的女設(shè)計師，臉色很難看。斯華年猶豫了一下，走上前敲敲門。

    “進。”

    聽到輕輕的腳步聲，似乎有點熟悉，斯晉抬起頭一看，愣在原地：“年、年年。”

    還是斯華年熟悉的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她忽然就覺得很安心。噔噔噔跑過去，繞到轉(zhuǎn)椅后面，給他捶捶肩膀：“哥哥累不累，我們什么時候回家呀?！?/br>
    斯晉轉(zhuǎn)過頭朝她笑了笑，棱角分明的硬朗眉眼在燈光下溫和如水：“馬上就回?！?/br>
    斯華年很懂事：“哥哥不急，先忙，我等你?！?/br>
    斯晉拍拍自己的腿：“來，讓哥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