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徒然的良心掙扎了一下。主要是她現在實在太困了，又著實信不過這家伙，不想和他多接觸。

    她想了想，道，“我離開后，路人肯定會注意到你。你可以讓他們……”

    “你拉倒吧。那些意識體能靠譜就怪……”老頭嫌棄地咕噥著，正準備離開的徐徒然停下腳步。

    頓了幾秒，她又轉了回來。站在老頭邊上，居高臨下俯視著他。

    她花白的發(fā)絲垂下些許，隨風微微飄蕩著，眼神冷靜而銳利。

    “你剛才說，‘意識體’，是什么意思？”她輕聲問道。

    老頭：“……”

    *

    意識體。

    簡單來說，就是從人的潛意識中提取出的形象，經過加工后便投放到這個世界的個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稱之為“模擬人格”。

    半小時后，次城區(qū)全自動診所的某間病房內。被打了速愈針的老者生無可戀地癱在病床上，一面玩著投影小游戲，一面給旁邊的徐徒然懶洋洋地科普。

    徐徒然趁著他方才就醫(yī)的工夫，好好打了個盹。這會兒精神還不錯，思維也還跟得上。

    她警覺地與他保持著距離，坐在房間最角落。思索片刻，隱隱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也就是說，這個世界內的居民，實際是有四種群體構成。”

    伴生物、能量體、意識體，和人類。

    伴生物是除了域主外最危險的。擁有較好的思維能力，且對域主忠心耿耿；能量體沒有伴生物那么強，同樣屬于域主一方，且必要時，會被域主直接cao控。

    至于這個意識體……

    徐徒然面露沉吟：“聽你的意思，這種意識體，實際是來自人類的潛意識。那是不是說明，他們是不會被域主所控制的？”

    這或許就能解釋，為什么大部分路人都無法喚醒她的危險預知——因為他們并非明確屬于域主一方，也不會共享域主的好惡與敵意。

    “簡單來說，是這樣?！崩项^幽幽道，“反正就是被拎出來充當npc的就對了?！?/br>
    被提取出的意識體，擁有基本的行為邏輯與思維能力，能夠自主行動與生活，又不至于聰明到能影響整個新生城的運作，可以說是充當npc的絕佳素材。

    一個人的潛意識，就是一個龐大的素材庫。更別提這個域主已經拉進了那么多無辜的人類……

    每個人的潛意識里提取一些，就足夠填滿一座城了。

    “居然還能這樣?！毙焱饺货久迹半y怪。這個域里居然有這么多居民……”

    她對餓餓飯飯的話，實際還是有些懷疑。雖然她這邊的體驗確實和他的話對得上，而且這個域主之前就展示出了讀取和影響人類意識的能力，但創(chuàng)造大量模擬人格什么，還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輝級的永晝，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輝級？”聽了她的疑問，老頭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誰告訴你，這域主只有輝級的？”

    “……只有？”徐徒然愣了一下，難掩訝異地瞪大眼，“難道說，這個域主……”

    “是辰級。”老頭平靜地接口，“辰級的永晝，其能力影響的范圍已不僅是情緒和心理這么簡單了。夢境與意識，虛擬與現實……都是它可以玩弄的對象?！?/br>
    不過目前看來，這家伙應該才升辰級不久，根基還不太穩(wěn)。

    如果要把它拿下的話，得抓緊才行……

    老者眸光微沉，眼中隱隱掠過幾分焦急。

    另一邊，徐徒然蹙眉坐在椅子上，面上亦露出幾分思索。

    “誒，那什么……”她開口正想要問些什么，房門忽然被敲響。緊跟著，一個小小的機器人舉著一塊托盤開了進來。

    托盤上是兩粒藥片，以及□□。治療的費用早在徐徒然帶著老者進入醫(yī)院時就付過了——用的是老者自己的錢。

    除此之外，托盤上還有一張電子傳單。上面是更換內臟的廣告與價目表，反面則是“創(chuàng)神教”的教義。就在老者將藥片拿起的瞬間，那機器人嗶嗶地響了起來：

    “您好，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方便的話，我想和您談談我們萬能的主，代表著至純靈魂的創(chuàng)神大人……”

    “沒空，滾。”老者含住藥片，自顧自地閉上眼睛。

    面對他糟糕的態(tài)度，機器人也沒有任何表態(tài)，只輕聲說了句“打擾了”，往后退兩步，又轉著小輪子轉向了徐徒然這邊。

    “您好，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方便的話，我想和您談談我們萬能的主……”

    “呃，不用麻煩了?！毙焱饺谎奂彩挚?，一把拿過了托盤上的電子傳單，“我看看這個就好了?！?/br>
    “好的。愿您盡快擺脫污濁的束縛。”

    機器人說完，一搖一擺地離開了房間，臨走時還沒忘替他倆關上門。

    徐徒然看了眼手里不住變換畫面的電子傳單，小心放在了旁邊：“剛才那機器人，也是意識體嗎？”

    她沒從對方身上感覺到惡意。

    老者懶懶地嗯了一聲，閉起眼睛：“這藥酸酸甜甜，還挺好吃的?！?/br>
    徐徒然：“……”

    “這樣看起來，這個域內，意識體才是占比最高的?！彼灶欁缘厮妓髦?，“如果能想辦法將這個群體拉攏過來……”

    “不可能。”老者眼也不睜道。

    徐徒然一怔：“為什么不可能?！?/br>
    “意識體和真正的人類不同。他們基本都有著各種各樣的先天缺陷。愚笨、偏執(zhí)、暴躁、自私、沒有同理心……想要和他們講道理是不行，除非能拿出足夠的利益或威懾?！?/br>
    老者幽幽道：“你以為為什么那域主要將意識體都做成機器人或者半機械人？不過是借個賽博朋克的殼子，好去掩蓋這些意識體先天的不足罷了?！?/br>
    所以他之前閃了腰后非要徐徒然帶去治療。他實在信不過那些殘次品。

    相對乖順的意識體，會被投放在次城區(qū)。而這里也是受伴生物管控最嚴的地方，還有“創(chuàng)神教”的日夜熏陶，想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偷人，難上加難。

    “那什么‘邊緣城區(qū)’，我估計管理會相對弱一些。”老者動著胡子，繼續(xù)打起投影小游戲，“畢竟那域主根基……嗯?？傊沁厬摳m合鉆空子。但如果我是域主，我肯定會把意識體中最差勁最惡劣的那些，都投放到邊緣城區(qū)，再安排一些能量體，適當管控的同時暗中拱火挑事，增大那邊的生存難度?！?/br>
    別說他們現在次城區(qū)，很難去到邊緣區(qū)。就是過去了，能不能控住那些意識體，都是兩說。

    “這樣啊……”徐徒然若有所思，忽地看向老者，“你永晝等級應該也挺高的吧？是輝級嗎？”

    “我是……？”那老者驀地一頓，警覺地看了眼徐徒然，不說話了。

    “別緊張嘛，我就好奇問問?！毙焱饺豢此坪闷獾匦π?，低頭研究起手上那張電子傳單。

    “說起來，我之前曾遇到過一個人?！鳖D了幾秒，她再次開口，“也是在一個域里。那個域中同樣有不屬于人類，也不屬于域主的第三方勢力，他憑借秩序傾向的能力，將這些勢力強行收為己用。”

    “……哦？”那老者動作一停，頗感興趣地抬起頭，“那他的技能可以啊，挺實用的。”

    “嗯，我也這么覺得?！毙焱饺秽?，飛快地思索起是否能用“絕對王權”達到同樣的效果。

    那老者似乎來了興致，追問道：“他后來做了什么？組建了一支軍團嗎？”

    “差不多吧。”徐徒然匆匆回憶一下，隨意點了點頭，“我其實沒太關注。”

    老者：“？”

    “那家伙后來被打爆了?！毙焱饺恢t遜地隱去了自己的名字，“據說是拼戰(zhàn)力輸給了一個燭級的阿姨?！?/br>
    她覺得自己沒有說錯。從根本上來講，自己在與匠臨對陣時，確實是秩序燭級沒有錯。

    老者：“……？？？”

    “不會吧，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廢的人。像個傻逼?！蹦藥酌耄敛豢蜌獾貙π焱饺粩⑹龅闹鹘亲龀鲈u價，艱難地挪了挪身體，繼續(xù)打起了游戲。

    *

    另一邊。

    邊緣城區(qū)。

    杰森緊緊捂著包里的東西，快步走過人跡罕至的小道，鬼鬼祟祟地回到家門口，四下張望一番后，飛快地開門進去。

    房間內，電子燭光幽幽。所有的窗簾都拉得緊緊的，更顯出一種迷離詭異的氣氛。

    杰森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往房間內走了幾步，以一種敬畏又緊張的聲音小心喊道：

    “全知神？全知神你還在嗎？你要的東西我?guī)砹耍瘛?/br>
    話音剛落，忽聽“啪”的一聲，頭頂照明燈乍然亮起，紅色的鋼筆浮在空中，由遠及近。

    【汝喚錯了吾之尊名?！?/br>
    它在空中緩緩寫道，【若下次再犯，吾不會回應?！?/br>
    “是是，對不起！尊貴的全知之神！我下次注意，一定注意?！?/br>
    杰森不太熟練地跪在地上，暗自懊惱著沒有將寫有神明尊名的小抄帶在身上——他記性其實不太好。那么長一串，實在記不住。

    好在這位神明足夠包容……他感動地想著，小心翼翼地捂在懷里的包打開，拿出一些東西，雙手托舉著，呈給神明。

    此時距離這只神奇的鋼筆出現在他眼前，已經過了一天*。因為這位神明的指點，他在今天的工作中猶如神助，不僅解決了大量積壓的困難，還難得得到了上司的賞識……

    不，不是猶如神助。他就是得到了神明的幫助！

    所以，他必須付出足夠的回報！必須將這位神明，繼續(xù)留在眼前，必須獲得更多的眷顧……

    哪怕為此犧牲些什么，也是不要緊的。雖然要購買這些東西著實費了番工夫，但只要能取悅神明，他甘之如飴！

    懷著激動的心情，杰森舉高了上托的雙手。

    而那位全知之……全知之神，在看清他手中的東西后，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是什么？】它默了幾秒，在空中寫道。

    杰森倉皇地抬起頭來，認真道：“這是奉獻給您的祭品?。俊?/br>
    筆仙之筆：……？

    它在空中歪來歪去，不住換著角度打量著這個散發(fā)出nongnong機油味的東西，強忍住在空中大寫一個“？”的沖動。

    【汝搞錯了。】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它轉身克制地在空中書寫道，【這不是吾所需的祭品?！?/br>
    【汝應用新鮮的血rou來祭祀吾。懂？】

    杰森：“……”

    “可是大神啊?！彼鲋X袋，認認真真反駁，“血rou是污濁的。機械才是完美的?！?/br>
    筆仙之筆：……

    放屁。你是神我是神？你懂還是我懂？

    筆仙之筆不樂意了。雖說這只是一個形式，現在的它也沒法吃……但你拿個鐵皮玩意兒過來糊弄算個什么事？

    【吾只需新鮮的?！抗P仙之筆懶得和他廢話了，【在汝帶來合適的祭品之前，吾不會再回答汝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