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怎么把自行車騎上空軌的？”

    “我也不知道?！敝x圖南態(tài)度良好，回答干脆，“我依稀記得前面一輛空軌車開得非?？?，然后沖卡，警報全響了。當時我頭腦一熱，往前一騎，居然沒受阻礙就沖上去了，到處都是警報聲。”

    謝圖南刻意強調(diào)了警報聲。

    “上去之后，我一時半會兒又下不來，貿(mào)然掉頭更危險，就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騎?！?/br>
    記錄的交警微微點頭，這確實是正常人的反應(yīng)。

    “然后前面那輛空軌車找到出口下去了，我也就跟著下去了。下去之后我挺害怕的，又知道自己違反了交通法規(guī)，就在原地等著交警過來，沒有試圖逃跑。”

    交警點頭的力度更大了，謝圖南的態(tài)度很不錯，加上警報系統(tǒng)也許因為先判定前面的違規(guī)沖卡，而忽略了后面的違規(guī)行為，這可能是他們的系統(tǒng)出現(xiàn)了問題，這事得先捂好。

    交警又在記錄上補充，態(tài)度端正，認錯誠懇。

    這個奇葩的違規(guī)者關(guān)不了幾天，如果有人保，會更快出來。

    堿城的警力目前正用于另一件事，昨晚的連環(huán)爆炸波及甚廣，暗處也有不安定的勢力在涌動，要調(diào)查這些事都需要大量人手。像謝圖南這樣的交通違規(guī)現(xiàn)象，暫時不被放在眼里。

    謝圖南中午跟幼鯤一起吃了一頓牢飯，兩素一葷一碗飯，謝圖南吃得還挺開心，吃完飯他甚至不用刷碗，自然有人把碗筷收走。

    “真好啊?！敝x圖南安詳?shù)馗袊@道，“牢飯真香?！?/br>
    “真好啊。”六月也安詳?shù)馗袊@道，“晚上吃什么？”

    一人一鯤甚至完全忘記了很快就會有人把謝圖南保出來，興致勃勃地開始研究起晚上的菜譜。菜譜沒研究完，機器警察就把謝圖南叫了出去，一路送出交通管理局。

    謝圖南：“……？”

    他還沒吃晚飯呢！

    謝圖南本來以為保自己出來的是反抗軍的熟人，沒想到一出門，卻看到了老板。老板靠在那輛側(cè)翼流暢的空軌車前，看起來有些疲憊，只是一見謝圖南出來，就打起了精神。

    “南南?！?/br>
    謝圖南罕見地呆了呆。

    “老板？怎么是……”

    “怎么是我來接你？”老板笑了笑，幫謝圖南把車門打開，“交通管理局給我打的電話，我是你的上司，也算直接聯(lián)系人了?！?/br>
    倒是也能成立，但是反抗軍應(yīng)該趕在這之前……

    “上車吧，午飯吃了嗎？”

    謝圖南的注意力立刻詭異地轉(zhuǎn)移了，回味起那頓美味的牢飯，扼腕不已。

    “南南，還有一件事?！崩习甯x圖南一起坐在后排，“昨晚你是不是沒在家里？”

    來了，這個謝圖南不可能避免的問題。

    “對?！敝x圖南干脆點頭，“昨晚我睡得不沉，聽到爆炸聲就跑出去?！?/br>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

    “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我家沒了，炸沒了?！?/br>
    “那群人還把我的高壓鍋搶走了?！?/br>
    老板幾乎要被他氣笑了。

    “然后你氣不過，騎自行車去追？”

    “……”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謝圖南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補充。

    “我的自行車其實稍微改造過一點……”

    “那也不能上空軌，太危險了！”

    謝圖南乖乖閉上嘴，他垂著頭，其實心里并沒有擔憂過自己的安全問題，只是頭頂垂下的輕輕的嘆息，讓他突然有些迷惘起來。

    老板與他的關(guān)系，是不是過于親近了呢？

    謝圖南原先不在意這個，就像他不在意自己身邊的任何事，整座城市就如同他的灰眼睛里呈現(xiàn)出來的一樣，是寂靜而缺乏色彩的。謝圖南安靜內(nèi)斂，沉穩(wěn)而不起爭執(zhí)，只是因為他并沒有什么情緒波動而已。

    可是隨著六月掉進他的鍋里，幼鯤闖入他的生活，謝圖南灰色的世界突然開始出現(xiàn)了一點喧嘩聲。在這片尚且微弱卻持續(xù)不斷的喧嘩聲中，他清晰地聽到了身邊老板的嘆息，也微微抬頭，看清了那雙閃爍著碎金的黑瞳。

    這雙眼睛給他一種熟悉感，可謝圖南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

    六月不知何時已經(jīng)枕著他的手腕睡著了，小魚鰭緊緊抱著他的右手，謝圖南倉促地收回眼，不與老板對視。自動駕駛的空軌車平穩(wěn)向前，就在謝圖南以為老板不會再說話的時候，老板卻突然再次開口。

    “……我能稍微睡一會兒嗎？”

    明明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卻慎重地征詢著謝圖南的意見。謝圖南看向他，老板淡淡地笑了笑，指指自己眼睛底下微微透出的青黑色。

    “昨晚忙一些事情，沒來得及睡?！?/br>
    “這倒……沒事……”

    謝圖南答完，老板那邊就漸漸沒有聲音了。他有些拘謹?shù)刈?，腦袋里的想法捏不出一個具體的形狀，就亂紛紛地散開著?？哲壾囃蝗簧宪S至另一條軌道，輕微的顛簸之后，謝圖南感到左肩上微微一重。

    謝圖南：“……？”

    他右手上枕著六月，左肩上枕著老板，那種詭異的聯(lián)想再次浮起在謝圖南心里。

    要說這兩個沒有什么關(guān)系，他不是很信。

    第24章 看見

    老板的車把謝圖南送到離家最近的一家便捷酒店，車一停，老板就醒了，睜著眼保持枕在謝圖南肩膀上的姿勢，僵硬住了。

    謝圖南也是僵硬的，他做了十幾秒的心理建設(shè)，才顫顫開口。

    “老板？”

    老板的腦袋頓時以旱地拔蔥的速度從謝圖南肩膀上彈起來，然后飛速與左邊的車窗相撞，發(fā)出“咚”的一聲，巨響聽得謝圖南的腦袋都幻痛了起來。

    “老板你沒事吧？”

    老板依舊云淡風輕地微笑著，

    “沒事，不痛，南南你該下車了?！?/br>
    他還不忘叮囑謝圖南。

    “我找了個熟人，那個高壓鍋和違章的自行車，到時候會完好無損的給你寄回來，你注意查收。至于你的房子，因為是意外事故，堿城市政府和保險公司會負責修理，明天就能回去住了?！?/br>
    謝圖南一邊下車，一邊隨口問道。

    “住酒店的費用政府報銷嗎？”

    “應(yīng)該是報銷的，就算市政府不報銷?！崩习逦⑿?，“賬單拿給我，我給你報銷?！?/br>
    好耶！就喜歡公費報銷！

    謝圖南單手抱著六月，腳步輕快地下了車，跟老板揮手說再見。老板也笑著回應(yīng)他，不知道為什么，老板的笑容顯得有些虛弱。

    這邊謝圖南轉(zhuǎn)頭進酒店，那邊老板就抱頭彎下腰。

    好痛。

    但是賺了。

    *

    謝圖南輕快地開了房，輕快地上樓進自己的房間，輕快地又順著窗戶趴下去，全程流暢如同行云流水。他站在幾個探頭探腦的年輕人身后，從這些人的衣著和神態(tài)，謝圖南能認出這幾個人是反抗軍。

    他親切地拍了拍反抗軍的肩膀。

    “嚇！”

    反抗軍被他嚇了一跳，差點連槍都掏出來了，等看清謝圖南的臉，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透露出一股大魔王的氣質(zhì)，反抗軍被嚇過了勁反而詭異的平靜了。

    “謝、謝哥！”

    謝圖南微微點頭。

    寵辱不驚，不錯，反抗軍這批新人可以的。

    其實只是人嚇木了。

    “這次鬧的動靜不小，我覺得你們也該找我了?！敝x圖南平靜道，“帶我過去吧，我也有好幾年沒有見到巴爺爺了?！?/br>
    依舊是普通汽車開路，反抗軍仿佛某種舊時代的記號，始終鮮明地存在于堿城。他們駐守在老城區(qū)，使用高科技產(chǎn)品較少，與堿城的新城區(qū)涇渭分明。

    熟悉的景物逐一從謝圖南眼前掠過，令謝圖南感到有幾分懷念。

    菜市場是反抗軍一個主要的據(jù)點，這里人聲鼎沸，人口流動大，很適合作為遮掩。菜市場外面停著一輛重型機車，謝圖南一看就知道是小兔的，小兔從小就喜歡這些重型機械，一晃也是幾年不見了。

    謝圖南一踏進去，整個市場都靜了。昏黃的燈光下，仿佛連蒙蒙的煙霧也停止了盤旋，賣菜的、殺魚的、搓麻將的、兜售果仁瓜子的，一時都不再說話。

    跟在謝圖南身后的幾個反抗軍年輕人只感覺頭皮發(fā)麻，萬眾矚目的感覺可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他們不是目光的中心尚且如此，而謝圖南卻依舊面無表情，步伐穩(wěn)定地行走于眾人的目光之中。

    謝圖南來到了麻將桌附近，這里圍了一圈人，謝圖南卻像是完全看不到這些人一樣，徑直穿過人圈，來到坐在太師椅上的那個老人面前。

    “巴爺爺，我回來了?！?/br>
    老人嚴肅地看著他，半晌，露出一個笑來。

    “雖然不知道什么讓你這孩子下定了決心，不過回來就好?！?/br>
    謝圖南也露出一個笑容。

    之前的面對的襲擊，讓他意識到如果再維持普通人的身份，他注定保護不了六月。太多勢力已經(jīng)開始下場，寧靜的水面開始動蕩，就算謝圖南無意讓反抗軍卷入其中，持有大量人手和技術(shù)的反抗軍本身也會成為受人爭搶的蛋糕。

    這時候，四周才重新恢復(fù)嘈雜。危星低眉順目，如果謝圖南來之前，他只是震驚于時雨透露的身份，那么謝圖南來之后，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疑惑了。

    謝圖南確實是反抗軍的首領(lǐng)，而且極受尊敬和信任。

    謝圖南問候完巴爺爺，一轉(zhuǎn)頭，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的少女蹦到他面前。

    “南南哥！還記得我嗎？”

    “小兔。”謝圖南沒有遲疑，“幾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br>
    小兔全名寧兔，名字乖，性格卻像個男孩，聞言燦爛地笑起來。

    “南南哥，給你！”

    她舉著一個棒棒糖遞給謝圖南，謝圖南笑著接過來，暫時放進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