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華姐！”

    隋麗華剪著利落的短發(fā)，五官挺秀氣的，沖兩人笑了笑，笑容里似乎還帶著一絲靦腆。

    但這些都是騙人的，都是假的！

    她出生在武術(shù)世家，從三歲就開始跟著爺爺練了，是不折不扣的童子功。

    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只覺得她干活比一般人都利索，尤其是調(diào)到電工組之后，爬上爬下的活兒，一大半都是她去干的。

    也是她先學(xué)會了滑冰和滑雪，然后教會了電工組的姑娘們，也因為這個，整個農(nóng)場都刮起一股學(xué)滑冰和滑雪的風(fēng)氣。

    五七農(nóng)場絕大多數(shù)的知青都挺有素質(zhì)，但也有少數(shù)例外的，有個男知青挺喜歡隋麗華，但隋麗華沒看上他。

    幾番表白被拒絕之后，這男知青惱羞成怒，陽歷年那天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喝玩鬧，借著喝了幾口燒刀子，男知青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想強(qiáng)吻隋麗華。

    但他根本沒能近身，而且下一秒，忽然就被一把舉起來了。

    沒錯，隋麗華把男知青給舉起來了，然后到了門口往外一扔。

    那是剛下了一場大雪，能有膝蓋深，男青年發(fā)出鬼哭的哀嚎，順著積雪劃出去好遠(yuǎn)。

    要知道，那男知青也一米七多，身材不算瘦，加上棉衣咋也得有一百六十斤了。

    從此后，隋麗華一舉成名。

    別說是男知青了，連公蚊子都不敢上前湊了。

    連帶著，她們電工組的姑娘也沒人敢隨便惹了。

    三個姑娘一邊說說笑笑，一邊往公園里頭走，林雨珍看到不遠(yuǎn)處有個人在賣糖葫蘆，麥秸做成的草木棒子上，插滿了一串串紅彤彤的糖葫蘆，看著又大又圓，賣糖葫蘆的挺會吆喝，“賣糖葫蘆啦，去了核的大山楂，又酸又甜還特別面，兩毛錢一串，都快來買??！”

    這聲音挺亮，還有點耳熟。

    林雨珍說，“我請你倆吃糖葫蘆啊?！?/br>
    她快走幾步，走近了一看，賣糖葫蘆的果然是他表哥張歷城。

    今天他沒穿打著補(bǔ)丁的破衣爛衫，而是穿了一套白色的衣服，看著像是廚師的工作服。

    賣個糖葫蘆還挺講究的。

    他的糖葫蘆賣相不錯，又是去了核的，還只賣兩毛錢，一般糖葫蘆的確就是賣兩毛錢，但這不是在公園嗎。

    在公園或者各大景點，糖葫蘆一般都是買三毛錢一串的。

    今天正好是星期天，后海這邊人特別多，圍著買糖葫蘆的還真挺多的。

    等了足有好幾分鐘，才算是輪到她了。

    張歷城其實早就看到表妹了，但他怕少收了錢，也怕找錯了錢，現(xiàn)在才顧上問，“雨珍，你也來逛公園了，你對象沒跟著？”

    林雨珍掏出六毛錢，說，“表哥，我要三個糖葫蘆，給我挑大的啊?！?/br>
    張歷城說，“我還能收你的錢啊！”

    林雨珍硬塞給他，“你快點吧，別墨跡了，一會兒又有人來買了！”

    張歷城做這些糖葫蘆，自己都沒舍得吃一串，就讓meimei幫著嘗了嘗味道，白送出去三串，那指定心疼，也就順勢收下了錢。

    林雨珍接過去，分給趙林芳和隋麗華各一串，咬了一口問，“表哥，你沒去找杜主任??？”

    張歷城說，“找了，去了得有六七趟了，杜主任說，現(xiàn)在回城的知青太多了，根本安排不過來！”

    林雨珍低聲問，“表哥，你一定是空手去的吧？”

    張歷城心里一驚，心虛的說，“沒有，你不是讓我給他送東西，我都送去了！”

    實情的確和林雨珍猜的一樣，他沒舍得拿著東西去，因為他覺得，國家既然有這個政策，知青辦早晚得給他們安排工作。

    之前在農(nóng)場，負(fù)責(zé)倉管的科長一開始也不松口，架不住他天天磨，后來還是賣給他大米了，他嘗到了甜頭，也想用這個法子來對付杜主任。

    誰能想到杜主任根本不吃這一套，收不到好處，就是不給辦事兒。

    當(dāng)然了，那一網(wǎng)兜好吃的他也沒偷吃，而是鎖到自己屋的柜子里了，這不表妹快結(jié)婚了嗎，他爸他媽指定要去一趟柳枝胡同，空著手可不行，正好這些東西就派上了用場。

    林雨珍笑道，“沒送去也沒事兒，其實干臨時工，還不如做個小生意?！?/br>
    這個時候人的思想觀念還沒轉(zhuǎn)變過來，大都覺得哪怕是臨時工，都比上街當(dāng)小商小販強(qiáng)。

    為了賣糖葫蘆，張歷城挨了爸爸一頓罵，挨了mama一頓罵，他二叔都說風(fēng)涼話，說他高中只當(dāng)是白念了。

    因此，聽到表妹的話，張歷城挺高興，“雨珍，你說的太對了，你猜，我一天能掙多少錢？”

    他伸出一個巴掌，又把拇指縮回去，興奮的說，“四塊錢！”

    一天四塊錢，一個月就是一百多了。

    比他那師專畢業(yè)的清高自傲的高級教師爸爸掙得都多。

    第18章 返城

    很快又有人來買糖葫蘆了，林雨珍說，“表哥，那你先忙吧?！?/br>
    她和趙林芳還有隋麗華一起吃著糖葫蘆，繼續(xù)往公園里面走，后海這一片地方挺大，但適合滑旱冰的水泥地不多。

    趙林芳問，“麗華姐，你真不去皮革廠上班啊？”

    隋家以前是武術(shù)世家，世世代代以習(xí)武為生，但現(xiàn)在早不行了，在她爸那一輩就改了行了。

    她爺爺年輕的時候特別厲害，兩只手同時拎著百八十斤的東西，還能走得虎虎生風(fēng)，不但功夫好，戲也好，在京劇團(tuán)都算數(shù)一數(shù)二，可惜現(xiàn)在早退休了，而且去年中風(fēng)了，雖然沒癱在炕上，但左邊的手沒知覺，也使不上勁，最多也就能做個飯。

    她爸爸從小不愛練這些人，現(xiàn)在是皮革廠的車間主任，安排自個閨女去廠里上班是完全沒問題的。

    但問題是，隋麗華不想去。

    她從小在皮革廠的家屬院長大，早就跟著他爸去過皮革廠的車間，別看生產(chǎn)出來的皮革那么漂亮，做成衣服鞋子也都好看。

    其實車間里洗皮子的水都黑乎乎的，而且制皮子那個味兒，真的特別嗆人。

    當(dāng)然，也有好一點的崗位，比如倉管，比如廠辦，但這些崗位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現(xiàn)在暫時沒有空缺，她爸答應(yīng)她了，只要一有機(jī)會，就使使勁，給她調(diào)過去。

    即便是倉管或者廠辦，其實她也不愛去，覺得這種工作都特別沒意思。

    隋麗華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她想像爺爺一樣，當(dāng)一個武術(shù)演員。

    可惜她昨天去劇團(tuán)問過了，人家說了，現(xiàn)在根本不招人，臨時工也不招。

    隋麗華回答，“再說吧。”

    她們?nèi)齻€走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在滑了，有個八九歲的小孩兒滑得特別好，還敢轉(zhuǎn)圈呢。

    隋麗華和趙林芳立即換上了旱冰鞋。

    這倆人一下場，做了幾個漂亮的蹬腿動作，立馬就把小孩的風(fēng)頭蓋過去了。

    都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還跟人家小孩較勁兒。

    林雨珍抿嘴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了公園。

    今兒這么一來一回，現(xiàn)在應(yīng)該快十點了，已經(jīng)耽誤了不少時間了，她得趕緊回去了。

    眼瞅著西廂房幾天一變樣，一開始鏟了墻皮，換了門窗，打了膩子，現(xiàn)在新涂料也刷好了，屋子里沒什么東西，四面雪白，真別說，還挺順眼的。

    許俊生不用別人，自個兒把青磚地面用拖布擦了又擦，琢磨著等過幾天涂料干透了，就能擺家具了。

    關(guān)于買家具的事兒，之前他跟林雨珍商量過，兩個人的意見也不一樣，反正距離婚期還有時間，家具廠現(xiàn)在可以專門訂制，讓廠里的人量了尺寸再做。

    許俊生承認(rèn)，這種做法的確是最合適的，但這回，他沒聽林雨珍的，因為訂制需要時間，問了好幾個家具廠，都說咋也得大半個月了，他嫌棄太慢了。

    他還是決定買現(xiàn)成的家具。

    去商場買現(xiàn)成的家具，倒也有個好處，那就是都做好一段時間了，估計膠水和漆的味道都散的差不多了。

    林雨珍也就同意了。

    “雨珍你看，這大衣柜還不錯吧？”

    林雨珍點點頭，“還行，用料做工都不錯，但這尺寸合適嗎？”

    許俊生盯著認(rèn)真看了看，“應(yīng)該差不離吧？”

    林雨珍說，“咱還是回去量一量再說吧?！?/br>
    她正要再去看別的，許俊生把她拽住了，從軍用挎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得意的說，“你瞅瞅，我早有準(zhǔn)備，每個尺寸都量好記下來了?！?/br>
    這么一看，這大衣柜的尺寸還真行，臥室西邊墻上恰好能放下兩個，而且還不會遮擋后窗。

    只是這成品大衣柜可真不便宜，一個就要兩百了，兩個就四百了。

    林雨珍說，“要不，咱們先買一個得了，反正其實也沒有那么多衣物，一個柜子就夠了。”

    等以后裝不下來再買也不遲。

    許俊生不同意，說，“那哪成啊，以后要是買不著一樣的，那多難看啊，就買倆，你放心，錢夠用！”

    為了修房子和結(jié)婚，他爸媽給了一千塊，他爺爺也給了一千塊，修房子和之前買東西，到現(xiàn)在才花了六七百。

    不過，還有大頭沒花呢。

    現(xiàn)在城里結(jié)婚，一般人家準(zhǔn)備的都是三轉(zhuǎn)一響，指的是自行車，縫紉機(jī)，手表和收音機(jī)。

    許俊生自然也要買這些，他已經(jīng)跟人淘換到不少工業(yè)票了，等攢夠了就準(zhǔn)備買了，其中自行車和縫紉機(jī)差不多，都是一百五十塊左右，這就得三百了，手表就不一定了，有便宜的，也有貴的，便宜的二三十的也有，指定不行，最貴的好幾百的也有，他買不起，他看上一款北京手表廠生產(chǎn)的，售價一百多，收音機(jī)倒是不貴，幾十塊就能買個不錯的。

    可許俊生不想買收音機(jī)，他想買錄音機(jī)，而且是進(jìn)口的三菱錄音機(jī)，一臺就得四百多了。

    反正，要是都按照他的意思來，這兩千塊錢最后指定不能夠。

    林雨珍說，“俊生，咱就先買一個吧，實在買不著成品，咱們到時候讓家具廠照原樣做一個不就行了嗎？”

    許俊生說，“那也行吧。”

    沙發(fā)茶幾等都買齊之后，一起擺放到中間的小廳里，還真別說，挺不錯的。

    真就像林雨珍說的，因為東西少，整個屋里都顯得特別清爽。

    至于最外面一間書房的家具，先買了一組書架和一套書桌椅，反正估計就林雨珍一個人用，已經(jīng)足夠了。

    許俊生閑閑的坐在沙發(fā)上，還翹著二郎腿，美美的說，“哎呦哎，可真舒服！”

    房子里還是有一股很明顯的味道，后窗是開著的，前窗卻是半閉半開，林雨珍走去過推開右邊的窗戶，沒成想看到一個人在窗臺底下蹲著呢。

    是剛放學(xué)回來的許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