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兒媳婦苗玲玲雖說有點傲氣，但家世背景和個人條件她都是很滿意的，唯獨遺憾的，是倆人都結(jié)婚好幾年了，還沒能有個孩子。

    許廣漢說，“好?！?/br>
    他們夫妻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說話，把許俊生晾在一旁氣得夠嗆，干脆扭頭走了。

    后院，許老爺子正在領著兩個警衛(wèi)兵給自己的花花草草換盆，見小孫子滿臉不高興的過來了，問，“這是怎么了，上了幾天班還遇到難事了？”

    許俊生委屈的不行了，“爺爺，前兩年我不是準備在農(nóng)場結(jié)婚嗎，這事兒您還記得嗎？”

    許老爺子擰開水管正在洗手，懷疑自己聽岔了，“啥，結(jié)婚？”

    許俊生寫的一手臭字，歪歪扭扭的挺難看，他人還懶，在農(nóng)場很少往家寄信，即便寫信也是寥寥幾句，都寫不滿一張紙，但結(jié)婚是大事兒，他特意寫滿了兩張，還特意說了，讓他父母告訴他爺爺一聲。

    現(xiàn)在看來壓根兒沒說。

    “爺爺，您真不知道？我前兩天跟您提的對象，其實我倆都處了好幾年了，都住一塊了，我寫信回來說要結(jié)婚，我爸媽不同意，說結(jié)了婚就回不來了，所以沒結(jié)?！?/br>
    許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斂去了，盯著孫子看了一眼，忽然抬起胳膊要給他一巴掌，許俊生從小就挨爺爺?shù)拇?，早就有?jīng)驗了，往旁邊靈活的一躲，沒打著。

    祖孫倆一個追一個躲，許俊生慌不擇路，不小心踩壞了一只花盆，他倒沒什么，老爺子卻差點被拌倒了。

    兩個警衛(wèi)兵趕緊過去問，“司令，您沒事兒吧？”

    許老爺子擺擺手，快步進了屋。

    許俊生一個勁兒的道歉，“爺爺，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哪兒疼，我跟您揉揉？”

    許老爺子瞪了他一眼，說，“你在外頭都跟人家姑娘好了好幾年了，卻不對人家負責，你知道以前這叫什么嗎，這叫耍流氓！在農(nóng)場沒人管你，這都回來了，怎么還不趕緊的結(jié)婚訂婚呢？”

    許俊生樂了，“爺爺，我也想啊，可我爸媽不同意?。　?/br>
    許老爺子怒道，“你爸媽都糊涂，這要讓外頭聽說了，會說咱們家沒規(guī)矩，行了，你不用管了，我去跟他們說！”

    許俊生趕緊說，“爺爺您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呢?！?/br>
    許老爺子問，“還有什么事兒？”

    “這不我和雨珍都回城了嗎，她是高中生，能寫會算，知青辦卻給她安排了掃大街的活兒，這工作不適合她，我讓我媽幫著找個好單位，我媽不幫忙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幫雨珍聯(lián)系的工作，在黨校當文員，也被我媽給攪和黃了，她今天去黨校了，告訴人家校長，說給雨珍找了別的工作，不去報到了。”

    “還有這事兒？”

    許俊生點頭，“爺爺，您說，我媽這么做，是不是挺缺德的？”

    許老爺子心情復雜的趕到前院，田香蘭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說辭，“爸，我和廣漢當初考慮的，是覺得俊生還小，年輕人沒定性，哪能隨便就結(jié)婚啊，而且那時候我就聽到風聲了，說是已婚的就回不來了，后來返城政策出來，還真有這一條?！?/br>
    許老爺子還是一臉怒氣。

    許廣漢倒了一杯茶，說，“爸，您千萬別著急上火啊，那一陣您身體不好，還在醫(yī)院里住著呢，所以就沒告訴您?！?/br>
    許老爺子也不想抓著以前的事不放，“光漢，香蘭，既然這樣，你們就趕緊張羅著讓兩個孩子訂婚，結(jié)婚吧?！?/br>
    田香蘭自然不肯答應，“爸，咱們這樣的人家，在兒女婚事上不能那么著急吧，當初俊昌是相看了好多姑娘，最后才定下玲玲的，俊生小孩子不懂事，他在農(nóng)場處的對象，肯定不算太合適，且不說那姑娘家住南城大雜院，家庭關系都還挺復雜，父母都是二婚?！?/br>
    許老爺子眼睛一瞪，說，“現(xiàn)在日子過好了，就看不上人家窮苦人家的孩子了，香蘭，你可別忘了，你爸當年也是泥腿子出身！”

    這話說的田香蘭有點掛不住臉，的確，她爸出身更窮，她過世的爺爺奶奶都是山溝里的農(nóng)民。

    她皺著眉頭又說，“爸，那姑娘咱都還沒見一面呢，咋就提到訂婚結(jié)婚了，總得先看看吧？”

    許俊生趕緊說，“媽，您要見還不容易，就讓雨珍周末來家里做客？”

    許老爺子不說話，一雙利眼盯著兒子和兒媳婦。

    很快，許廣漢表態(tài)，“好，正好周末是俊昌的生日，親戚朋友到時候也都會來。”

    田香蘭也勉強點了點頭。

    第二天下了班，許俊生忐忑不安的去了區(qū)環(huán)衛(wèi)，結(jié)果人家告訴他林雨珍是早班，已經(jīng)回家了。

    他又再次確認，“她今天真的上班了？”

    認識林雨珍一個大姐覺得他問得奇怪，“對啊，不是告訴你了，她今天是早班！”

    許俊生來到柳枝胡同，恰好在院門口碰上林雨珍了，只不過一個是進來，一個是出去。

    林雨珍手里拎著醬油瓶子，說，“你怎么慌慌張張的？”

    許俊生見她不像生氣的樣子，問，“雨珍，你沒去黨校報到??？”

    林雨珍點頭，“我沒去，我跟我們領導說了，但管檔案的這兩天沒上班，得明天了，明天再去還來不來得及？”

    許俊生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笑著說，“先不要去了，那工作也不太好，來回上下班是有些遠了，等我再給你聯(lián)系別的??！”

    林雨珠穿著新做的連衣裙，踩著新鞋子，還背了一個新買的女式挎包，在胡同口就看到了繼姐和許俊生。

    這段時間，她爸不知道夸了多少次許俊生了，她媽也夸了好幾回了，順帶著還夸了她那繼姐。

    還讓她和繼姐搞好關系。

    她回回都氣得咬牙，偏偏說不出反駁的話。

    不過憑良心講，許俊生的確是不錯，長得帥，脾氣好，工作好，家庭條件那更是不用說。

    要是她也能找一個這樣的對象就好了。

    林雨珠快步走近，勉強喊了林雨珍一聲姐，立馬就轉(zhuǎn)過頭，沖許俊生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俊生哥，怎么在外頭站著啊，這兒太曬了，我媽一準燒了綠豆水，快進來喝一碗吧！”

    許俊生沒看她，客氣的說，“不用了?！?/br>
    林雨珠略失望的進了院子，但很快，林二爺和黃翠芬還有林宇強都出來了，林二爺笑著說，“俊生啊，昨天我還跟雨珍說，你這好幾天沒來了，是不是工作特別忙啊？”

    黃翠芬說，“快進屋說話吧，燒好的綠豆水都放涼了，正該喝了。”

    林宇強則盯著車把上的一網(wǎng)兜東西，里面有桃酥和綠豆糕，還有罐頭和餅干，都是他愛吃的。

    別說他了，林二爺都忍不住瞅了兩眼，覺得東西比以前還多。

    許俊生剛坐下就趕緊說，“伯父，伯母，我爸媽還有我爺爺想見見雨珍，打算周末讓雨珍去我家吃頓飯?！?/br>
    林二爺特別高興，“好，好，早該這樣了?！?/br>
    黃翠芬也高興，但同時心里也酸得不行，這繼女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都下鄉(xiāng)到農(nóng)場了，還能找一個那么好的對象回來，關鍵許俊生家里條件這么好，竟然也不嫌棄林雨珍。

    主動讓姑娘去家里做客，其實就是變相默認了。

    接下來估計很快就要訂婚結(jié)婚了。

    她一副為林雨珍考慮的樣子，“俊生啊，我們雨珍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小時候膽子可小了，走路都怕踩著螞蟻，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也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她要是去了你家有什么禮數(shù)不對的地方，你要多擔待些?！?/br>
    就只差把繼女上不了臺面這樣的話直接說出來了。

    許俊生笑道，“不會的，您放心吧，雨珍可大方了，在農(nóng)場的時候，還代表連隊去臺上演講了呢！”

    林二爺笑呵呵的說，“那敢情好，我也覺得，雨珍和以前不一樣了。”

    許俊生不愿意在又熱又悶的屋子里多待，把網(wǎng)兜的東西都拿出來放到桌子上，說，“伯父，伯母，我?guī)в暾涑鋈ス涔??！?/br>
    現(xiàn)在大柵欄晚上也熱鬧的很，國營商場早就延長了營業(yè)時間，九點多才關門，連帶著很多小商小販也都很晚才收攤。

    各種叫賣聲充盈于耳。

    全聚德門外還排著長隊，去店里吃飯實在太費時間了，許俊生指了指一家賣炸醬面的小攤，問，“雨珍，你想吃什么，吃面行不行？”

    林雨珍點了點頭。

    二人吃過炸醬面就去了國營商場，許俊生拉著林雨珍來到成衣柜臺，指著一件粉色連衣裙悄悄說，“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在五七農(nóng)場的時候，有次他倆去加格達奇閑逛，在供銷社的成衣柜臺，發(fā)現(xiàn)了幾件連衣裙，挺貴的，一條裙子二十多，許俊生恰好帶了不少錢，非要買，但林雨珍死活就是不要，最后沒買。這事兒現(xiàn)在想起來還有點遺憾。

    許俊生希望今天能補上。

    林雨珍搖搖頭，說，“我喜歡旁邊那條天藍色碎花的?！?/br>
    許俊生一看，也挺好看，天藍色更素雅大方，笑著說，“好?！?/br>
    第10章 返城

    周末這天早上剛吃過早飯，林家來了稀客。

    是林老太太來了。

    林二爺趕緊把老太太請到屋里坐著，問，“媽，您怎么過來了？”

    林老太太已經(jīng)快七十歲了，收拾的還算利索，頭發(fā)全白了，看起來精神也不算太好，只是嘴巴還是那么厲害，“怎么，我自己的兒子家不能來？”

    林二爺笑笑，“能來，兒子歡迎你天天來！”

    黃翠芬暗地里撇了撇嘴，趕緊把一包綠豆糕拆開了，裝了半盤子放到桌子，說，“媽，您吃塊點心吧?！?/br>
    老太太一個眼神都不給她，問，“雨珍，我聽你爸說，你快要嫁人了？”

    林雨珍從小就不喜歡這個奶奶，她記事早，小時候很多事到現(xiàn)在都還是歷歷在目，三歲多的時候，好幾回她奶奶都餓著她，不給她吃午飯，而且還給她吃了一次餿掉的米粥，害她發(fā)燒大病了一場。

    “沒有，八字還沒一撇呢。”

    林二爺趕緊描補，“估計很快就會訂婚了，媽，您這是要給雨珍添妝??？”

    林老太太嘆了口氣，說，“咱們林家算是完了，就看后輩能不能改換門庭了?！?/br>
    林宇強跑出去玩了，林雨珠上班去了，黃翠芬本來也應該去上班的，但她不肯走，和林二爺一樣，緊盯著老太太手里的布包。

    林二爺說，“媽，瞧您說的，新社會人人平等，都是老百姓了，林家怎么可能完了，這不以后有宇強嗎？”

    林老太太沒說話，打開手里的布包，從里面拿出來一只銀鐲子，說，“雨珍啊，我聽你爸說，你那對象家里門戶不低，奶奶囑咐你幾句啊，去了人家家里也不用覺得拘束，你先怯了就不對了，你要大大方方的，別人也會格外高看你一眼。”

    林雨珍卻不肯接。

    上輩子林老太太也給過她一個銀鐲子，逢人就說，嚷嚷的好幾個胡同的人都知道了，好多鄰居都跟林雨珍說，她奶奶對她真不錯，以后可是得孝順她奶奶。

    沒辦法，她婚后每次回娘家，都得給老太太一份東西，生怕有人說嘴。

    但實際上呢，那銀鐲子她也沒得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她明明好好的放在箱子里了，就是找不著了，后來，過了很多年，她無意間在林雨珠家里見到了。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家賊難防。

    她笑著說，“奶奶，這鐲子是好東西，但您看大街上，誰還戴首飾啊，現(xiàn)在不時興這個，我要戴上了，那不得被扣上資本主義的大帽子??？”

    “您給了我，我也沒地方放，家里又窄淺，萬一進了賊偷了不就可惜了，所以，要我說，您還是拿回去繼續(xù)壓箱底比較好?！?/br>
    想用一個破爛銀鐲子就把她收買了，算盤打得太響了，她可不再上這個當！

    林老太太本來就是個摳門財迷的，這回給孫女送銀鐲子，不過是因為林二爺說，林雨珍要嫁的不是一般人家，現(xiàn)在用銀鐲子把孫女哄好，以后有錢的孫女和孫女婿還不得孝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