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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仍舊沒有放棄科幻小說,因為我滿腦袋都是關(guān)于科幻的故事,我的腦子在喊:孢子!孢子! 我快瘋了,或者我已經(jīng)瘋了,否則我的腦子里怎么會不斷重復著這個聲音:孢子!孢子! 那是我自己的聲音,不是畫外音,也不是旁白,更不是邪神入侵了我的腦子,我聽見我的聲音不斷地在自己的腦子里喊道:孢子!孢子!孢子!孢子…… 我沒有出現(xiàn)任何關(guān)于孢子的幻覺,或許是我想象力不足的原因——總是這樣的,我缺乏給自己提供畫面感,我雖然寫著小說,可是我腦子里從來沒有畫面,我寫下來的都是干巴巴的文字,我看見自己的電腦上寫滿了“孢子”。 我知道,跟“孢子”相關(guān)的,是個可怕的故事。 我知道,當孢子降臨時,所有人都終將變成敵人。所有人,不會有例外,遲早,所有人…… 那是我某一天醒來突然意識到的,可能是因為幻夢,也可能是靈感爆發(fā),總之我感到了惶惶不安——就像是地震來臨前鼴鼠的不安。 不知道從哪兒一天起,我開始緊閉門窗,我害怕風。不是害怕風聲或者寒冷,而是害怕風將細微的東西吹進來,總是不能完全防住的不是么? 我身邊的人一個個變了,原本有血有rou性格豐滿的人突然變得干癟、冷漠,就好像AI一樣。 或者說,就像是優(yōu)秀作家筆下的人突然變得蹩腳了起來。 我知道,是孢子們來了…… 我不能表現(xiàn)出來,不然…… * 我不敢聲張,只能將這種孤獨的痛苦訴諸筆端,我將它寫成了科幻故事,然而人們以為只是故事,于是乎漠視它、批判它,甚至于嘲笑它。 我心灰意冷,更加孤獨,也更加痛苦了。 直到一位讀者的到來。 讀者留言說:你說的故事,是真的吧? 我心頭一喜。 看ID,是“花”。 看著這個極度簡潔的名字,我感覺到一陣恍惚和熟悉,好像之前見過似的。 我跟阿花在文下交流了一會兒,最終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 阿花的頭像是一朵百合花。 我想阿花一定是個干凈可愛的女孩子。 阿花很熱情,也很活潑,總是主動找我聊天,像我這樣被動的人,也只能和她這樣的交朋友了。 我一邊感到欣慰,一邊又有些失落——我需要更多的朋友,我需要更多的社交,而不是躲在這個該死的房間里,可是我不能出去,我不能!外面有孢子…… 母親敲了敲門,我沒有開門,我知道那已經(jīng)不是我的母親了。 “該吃飯了?!蹦赣H冷冷地說。 我沒有任何回應。 房間外有盤子被放下的聲音。 母親離開了,腳步聲規(guī)律到機械的程度。 我知道那不是母親,因為真正的母親會守在門邊一遍一遍開導我,試圖將我從房間里叫出來,不管我如何不回應。 我在確認“她”已經(jīng)離開了之后,敲敲開了門,拿走食物——一碗白飯。 是的,一碗白飯。 沒有任何菜肴,甚至連酸豆角都沒有。 可能在AI一樣的“她”眼里,人類只要有碳水就能活下來,畢竟……我露出了嘲諷的笑,人類可是碳基生物。 我吃著白米飯,從房間自帶的衛(wèi)生間里取了自來水喝。 日子如此狼狽,可我也沒能離開。 因為孢子。 * 只有阿花能理解我,她說,她也相信孢子的存在,因為…… 【我發(fā)現(xiàn)我的父母也被侵蝕了?!?/br> 我十分感動,因為這是300多天里,唯一一個真正相信我的人。 為了回應這份信任,我決定跟阿花見面,盡管我非常害怕風和風中的孢子,但是為了友情,我愿意冒生命危險——我并不認為被侵蝕之后的人還活著,盡管軀殼還在,但靈魂一定找已隨風而逝…… 阿花還告訴我,殺死孢子的唯一方式是“火”。 我詫異了一下,問她:【你怎么知道?】她沉了許久,回道:【我見鄰居這么做過。】我想了想,跟她說:【如果我變成了孢子,一定要將我燒死?!咳绻易兂闪随咦?,一定要將我燒死。 ——當時的我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是多么悲涼的一句話,我輕率地將它說了出來。 我和阿花約定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見面,雖然我們明知道越是那種地方越不安全,孢子畢竟是植物,但是我們都覺得就應該在那里見面,就仿佛上輩子就在那見過似的…… 我和阿花見面了。 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阿花是個少年,真名是“華”。 我本該生氣的,但莫名又覺得理所當然。 阿花就應該是男孩,就應該是“阿華”。 我們一見如故,相伴游山,毫無隔閡,就仿佛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一樣。 我們爬上山頂,山下風光一覽無余,我的內(nèi)心前所未有的舒暢,過去將近一年的郁結(jié)都在轉(zhuǎn)瞬間煙消云散。 “阿華,謝謝你。”我扭頭看向他,臉上肯定是帶著笑意的,然而笑容很快凝固了,因為我看見阿華的眼睛在變成灰白色,我見過的,灰白色…… 他的眼睛在黑色和灰白之間急速轉(zhuǎn)換,像是掙扎。 “走……”他退了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