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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實版的“人間不值得”。 沈愔對著那兩句詩擰起眉頭,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手機上保存的圖片調出來:柔和的光線下,渾身素白的少女被蒙著雙眼,雙手在黑暗中摸索,試探著生命歸宿之處——斷頭臺。 每次看到這幅畫,沈愔都會泛起某種說不出的怪異,這倒不是畫作本身的問題,而是這幅畫的格調和前兩幅實在相差太多,既不陰冷也不詭譎,即使是描繪處刑的場面,無論構圖還是色調都給人一種溫暖又寧靜的感覺,就像一時手誤放錯了文件夾。 沈愔沉默片刻,突然拿起打印紙,腳步匆匆地走出辦公室,渾然不知在他身后,丁紹偉正摸著下巴露出猥瑣又好奇的眼神。 于和輝湊到他跟前,從塑料袋里撈出一杯熱豆?jié){,叼著吸管懟了懟他:“丁兒,看什么呢?” 丁紹偉頭也不回,兀自緊盯門口:“我怎么覺得咱老大今天不太對勁?” 于和輝順著他的目光往走廊方向看了眼——什么也沒看見,沈愔早沒影了,再回想一下沈支隊方才的表現(xiàn),果斷認為姓丁的眼睛瘸了:“哪不對勁?這不挺正常嗎,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不茍言笑?!?/br> 丁紹偉不耐煩地把他往外撥拉了下:“那是你眼大漏光,你沒發(fā)覺老大從早上過來心情就不太好嗎?” 于和輝和丁紹偉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茫然又無辜地問道:“咱老大有心情好的時候嗎?他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是這張死人臉嗎?” 丁紹偉:“……” 跟這種人沒話說了! 在他倆磕牙打屁的同時,沈愔快步走進技術隊辦公室,放眼一掃,沒找著袁崇海,于是隨便逮住個年輕技偵:“能幫個忙嗎?” 那年輕技偵是個小警花,抬頭瞧見是沈支隊,激動的兩只手不知擺哪合適,話音直打哆嗦:“幫幫幫,幫什么忙?” 沈愔下意識地摸了把臉,心說:我有這么嚇人嗎? 他想起凌晨時莫名其妙鬧脾氣的夏懷真,覺得自己可能真有必要反省一下待人接物的方式,于是把語氣放得和緩了些:“能把這張圖調出來嗎?” 誰知女技偵非但沒好轉,反而哆嗦得更厲害,手指跟過電似的,費了半天勁,好不容易把復原的圖片文件找出來。 沈愔盯著電腦屏幕仔細端詳一會兒,突然指住女孩胸口:“能把這里放大嗎?” 女技偵:“……” 她干澀地滑動了下喉嚨,明知沈支隊不是“那意思”,依然不由自主地勾起一連串限制級聯(lián)想。與此同時,她手速飛快地放大圖片,做了局部的高清銳化,少女白裙領口的精美刺繡便一覽無余地呈現(xiàn)在屏幕上。 女技偵忽然咦了一聲,將圖片又放大少許,終于發(fā)揮出一個技偵應有的專業(yè)水準:“這裙子上的圖案好像是后期P上去的?原圖本來沒有嗎?” 她從網絡上搜出一張原版圖片,再和孫豫電腦里找到的文件進行對比,發(fā)現(xiàn)那刺繡圖案果然是人為添加上去的。 可他為什么這么做? 沈愔沉吟良久:“知道這繡的是什么嗎?” 半個小時后,許舒榮將打印出的圖片交到沈愔案頭,照片上是一脈草葉,葉子表面帶有特殊的白霜。 “我對比了三四種草本植物,覺得這個最相似,”小許警官果然是個好同志,雖然不明白自家老大這么做的用意,依然一絲不茍地完成了任務,“這是一味香料,也可以用作藥材,一般叫做七里香,但學名其實是蕓草?!?/br> 沈愔驀地抬頭,眼神銳利:“蕓草?孫蕓的‘蕓’嗎?” 許舒榮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驚嚇到,半晌,僵硬地點點頭。 沈愔閉上眼,五根手指捏成拳頭,在桌子上重重一捶。 “——這就對了!” 小許警官可能覺得他家老大被這案子折磨太久,已經有走火入魔的趨勢,小心翼翼地問道:“沈、沈隊,什么對了?” 沈愔復又睜開眼,目光柔和地掃過打印紙上的香草:“應念學堂坡下老,昔年共采蕓香……這幅畫象征的不是人質,而是孫蕓!” 第48章 錄音(上) 許舒榮第一次知道,自家老大除了破案了得,文學修養(yǎng)也相當深厚——至少他念的那些詩詞,小許警官一句也沒聽過。 她覺得自己就像個不識字的文盲,站在沈愔跟前,憑空生出一腔無地自容感,連忙拿打印紙蓋住臉,自慚形穢地溜了。 如果說,沈愔是傳說中令人深惡痛絕的“別人家的孩子”,那丁紹偉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十年如一日被他的光環(huán)籠罩在陰影里,早習慣了這種心理上的落差,十分混不吝地一擺手,像趕蒼蠅似的將東坡先生的名句趕到一旁,直中要害地問道:“你是說,這畫里的線索指的不是人質,而是孫蕓?” “我第一次看到這幅畫就覺得奇怪,畫面構圖和光線色調與其他兩幅很不一樣,并沒有陰詭森冷的感覺,反而十分溫暖,”沈愔低聲說,“在孫豫心目中,他綁架的三個人質,哪怕是還不會說話的王雨凡,由于她父母的緣故,也是帶著‘原罪’出生,相由心生,畫面便自然而然地帶上詭譎和森冷的氣息?!?/br> “只有孫蕓,從頭到尾沒沾染過任何罪惡,象征著她的畫作也就顯得格外溫暖寧靜。”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其實三幅畫作只是孫豫擺在臺面上的障眼法,他真實的目的還是以此為線索,引導我們去揭露葛長春的罪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