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29節(jié)
因為葉武之的死,葉母一連數日重病不起,大公子又昏昏碌碌,偌大的一個葉府,實際的當家人已是葉君擷。 葉家下人大多不知申姜的來歷,見君擷公子悄然接了個頭覆面紗的姑娘上門,只道是養(yǎng)在外面的美妾,不敢得罪,言語間對申姜甚為客套。 慎刑閣是葉府設在地底下的私人水牢,一連數日,葉君擷都在慎刑閣中拷問犯人。 那所謂的犯人,應該就是賀蘭粼了。人站在地面上,可以隱隱聽見地底下的哀嚎聲。 申姜從沒覺得自己離賀蘭粼這么近過,雖然她沒踏進慎刑閣,卻日日夜夜能幻想出賀蘭粼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樣子……這種感覺很奇怪,從前都是他掌控她,如今反過來,她仿佛做了主人。 然她并不想再見到賀蘭粼,她隱隱有種預感,若是再見到了他,他不會放過她的。 她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幾日來,申姜一直在向葉君擷請辭,說自己要去找親阿翁,并不欲在葉府中多加逗留。 葉君擷卻總以沒替她洗刷污名為由,拐彎抹角地婉拒于她。 申姜無法,只得深居簡出,暫時留在這深深的葉府中。 這日下午,韓松忽然找上了她,恭敬道,“女郎,我家公子請女郎往慎刑閣走一遭?!?/br> 申姜一陣疑懼,慎刑閣,往日葉君擷連靠近都不讓她靠近的。 何況,閣中有那人…… 那股不安之感越來越沉重,申姜蔫然,低低地說,“我身體不舒服,不想去?!?/br> 韓松道,“女郎放心,那人已被枷鎖鎖住,關在水牢之中,絕對靠近不了您。我家公子要從他口中逼供出重要線索,還請女郎前往襄助?!?/br> 申姜嗯了一聲,見韓松態(tài)度堅決,知是非去不可。 可她心中卻大為不是滋味,葉君擷和賀蘭粼怎么斗,怎么你死我活,她都不想管,為什么一定要把她牽扯其中?君擷是在利用她對付賀蘭粼嗎? 她怏然不樂,隨韓松走進了地下水牢。 那水牢著實是夠深的,長梯走了甚久才見底。地底下潮濕悶熱,令人呼吸不暢,只勉強能讓人站直。 申姜在牢房之外,就有種被活埋的感覺,難以想象被押解其中是什么感覺。 葉君擷一身瀟灑利落的紫冠長袍,正在地牢盡頭等著她。 聞她來了,雙手欲將她握住。 申姜不快,縮手躲了過去。 葉君擷見此,愣了愣,倒也沒再糾纏。 他愧然道,“姜meimei,對不住,要叫你來這骯臟的地方?!?/br> 申姜想說“知道對不住還硬叫我來”,卻沒說。 葉君擷命人將石門打開,和申姜走了進去。 快到水牢邊上時,葉君擷將申姜的手捉出來,強行拉住,像是故意做給誰看一樣。 申姜更為不悅。 鐵柵欄抬起后,只見一男子站在水牢中,水齊齊沒過他的腰,正是賀蘭粼。 賀蘭粼衣衫襤褸,脊背上全是猩紅的血痕。黑索纏繞在他的四肢之上,牢牢鎖住。 冰冷的水珠掛在他黏膩的發(fā)絲上,即便是這般污濁狼狽的環(huán)境下,他仍那么俊,有種支零破碎的美感。 一絲微光照下來,賀蘭粼睜開眼睛,目光正好落在申姜和葉君擷握住的雙手上。 他挑眉瞧向申姜,勾唇冷笑了下。 申姜轉身便要奪路而逃。 葉君擷卻把她攔住,對賀蘭粼陰聲逼問道,“你要見申姜,我已經叫你見了。你也該按照約定,把你們老巢的位置告訴我了?!?/br> 火光映在賀蘭粼的側頰上,加之水色的反光,映得他肌膚如同半透明。 賀蘭粼睫羽輕顫,冷冷道,“你出去,我單獨跟她說。” 葉君擷道,“你都被關在這里了,還敢耍什么花招?” 賀蘭粼反譏道,“既然不能,你還不滾出去?” 葉君擷痰逆上來,立時便想將此人殺了。 念起即將到手的情報,只得竭力忍耐,在申姜耳邊叮囑道,“姜meimei,你離他遠點,把他說的記下來告訴我就行。我就在外面守著,有什么事喊一聲,我立即進來?!?/br> 說罷,剜了賀蘭粼一眼,叫人鎖緊了石門。 晦暗的牢室中,只剩下兩人。 申姜站在原地,慌怯難為,不知如何是好。 賀蘭粼卻主動朝她伸出手來,幽幽喚,“阿姜,怎么不過來?好幾日沒見你了,過來,叫我好好撫一撫你的臉。” 第27章 三合一 他的聲音很縹緲, 像午夜的夢魘,層層疊疊,誘著人過去。 申姜的意志強烈抵觸, 但雙腳猶似著了迷,緩緩走過去,在水塘邊蹲下。 賀蘭粼唇角輕揚, 伸手捧著她的臉頰。 他的黑眸中沒有光,充滿了陰郁之感,他的神色也因沾了血跡顯得充滿煞意,叫人害怕。 冰涼的觸感在申姜臉上來回摩擦, 一遍又一遍, 沒有任何談情的意味在里面。仿佛他在撫摸一個美麗的木偶,一個精致的收藏品, 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 他眸中如有薄薄迷霧,在她耳邊, 陰冷駭人地說,“你剛才……為什么要和葉君擷牽著手?” 申姜頓時渾身不舒服,她不喜歡這種涼滲滲的感覺, 也知道平時他都是用溫柔和煦的語氣和她說話的, 一旦用這樣陰沉沉的語氣, 必定是怒到極點了。 她不明白, 為什么他都快被處死了, 還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動怒。 許是周圍堅實的地牢給了她安全感,申姜沒妥協(xié), 反而鬼使神差地向他挑釁道, “你都是階下囚了, 還有資格問我這個?” “哦?” 賀蘭粼仿佛感到了一絲趣味, 捧著她的頭再度靠近,幾乎是鼻尖對鼻尖,本來輕微的笑容也被無限放大。 “不錯,我是成了階下囚,不過好在你也陪我呆在這兒。你一來,便沒前幾日那般孤寂無聊了?!?/br> 申姜沉沉地警告他,“我和你不一樣,我馬上就會走。而他們要殺你?!?/br> 他問,“走哪去?急著和葉君擷成婚?” 申姜覺得他既被困,猶如猛虎被拔了牙齒,沒必要再口頭忍讓,便直言道,“我和你沒什么關系,愿與誰成婚也好,不愿也好,你都管不著?!?/br> 賀蘭粼淡淡點頭,“不錯,很硬氣。” 申姜不想再進行這場對話,將他甩開,起身欲離去。 她要趕緊離開這地方,擺脫這一切,葉君擷想得到什么情報盡管自己問好了,又和她有什么干系。 可還沒等站直,身后的男人卻忽然使了幾分力道一拽,累得申姜驚呼一聲,向后一仰墜入了水中。 嘩嘩啦啦的水聲,頓時驚到了守在石門外的人。 賀蘭粼一手攬著她的肩膀,另一手掐在她細白如瓷的脖頸上,低沉柔啞地道,“……怎么不硬氣了?” 這是個極其親昵的動作,親昵得讓人渾身發(fā)癢。 申姜怎想到他敢在這里動手,她的身量畢竟不如賀蘭粼高挑,牢水已經沒到了心口。她拼命地捶打著他,卻無濟于事。 葉君擷聽到這動靜急了,“姜meimei”、“姜meimei”地喊了兩聲,便要匆匆開鎖闖進來。 賀蘭粼眉頭一蹙,低聲說,“阿姜,告訴他們你沒事,你還要一些時候,才能問出消息?!?/br> 申姜欲急喘幾口氣,偏偏賀蘭粼節(jié)骨分明的手指橫亙在她喉嚨間,把她最后一絲呼吸也阻截了。 她不服輸地瞪向他,可他眼色晦暗,一點憐憫之意也沒有。 她還真怕他會掐死她。 申姜走投無路之下,只能委屈地點點頭,朝外面喊,“我……沒事,再等一會兒……” 賀蘭粼補充道,“別進來。” 申姜道,“你們別、別進來?!?/br> 外面?zhèn)鱽砣~君擷的回聲,模模糊糊的,也聽不清楚,仿佛是叫她小心。 申姜哭了,嘴角有幾分抽搐,“你是要殺我么?” 賀蘭粼是有幾分瘋的,她不敢想象他會做出什么事來。 她額前的碎發(fā)濕了,一條條地掛在睫毛前,混合著晶瑩的淚珠。 賀蘭粼放開她的脖頸,將她沉沉一吻,哄騙道,“對不住,方才嚇到你了。但咱們現(xiàn)在情況危急,對付葉君擷這種小人,不得已的手段也只有使一些了,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申姜暗恨自己不該來,把自作聰明的葉君擷罵了無數遍。 然無論怎樣,今日算是栽了。 她忽然想起那天夜里,賀蘭粼曾說了很多奇怪的話,原是算到了有此一劫。 賀蘭粼拔下她發(fā)髻上的一根長簪,在自己手腕上的鎖頭處反復擰剜了幾下,那銅鐵打造的鎖就如同催枯拉朽似的,嚓嚓嚓幾聲輕響斷了。 申姜不禁瞠目,原來他還有這般好的開鎖本事。 她不知的是,為了策劃復國,賀蘭粼從小就被母親教以各種技藝,無論是貴族子弟都愛學的武功騎射、琴棋書畫,還是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的醫(yī)術、騙術,開鎖翻墻術,事無巨細……此刻開鎖看似只是幾個簡單的動作,卻蘊含著十幾年流血流汗的苦功在其中。 申姜黯然道,“原來你早就能出去,為什么還在這兒呆著騙我?” 他道,“我雖能開鎖,卻也不是外面數百衛(wèi)兵的對手,只得靜候時機?!?/br> “我就是那個時機?” 他揉揉她濕漉漉的腦袋,倒也沒避諱,“……計劃里本來是沒有你的。但你來了,卻能省下甚多的事,不用白不用。咱們一會兒聯(lián)手闖出去,氣死那葉君擷,好不好?” 申姜低下頭,情知自己又被利用了,卻沒法說個不字。 賀蘭粼用長簪在自己清瘦的手臂上剌下一不長不短的血口子,用簪子尖蘸血,畫在申姜臉上,不一會兒就畫出數道極為逼真的傷口來。 他率先從水塘中躍了出來,然后雙臂一伸,托著申姜雙腋也將她抱了出來。此時申姜的衣衫已凌亂不堪,還沾了許多的血污。 “輕了些。”他顛了顛她,才讓她雙腳落地,唇伏在她耳邊,“答應我,一會兒配合一點,不許大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