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8節(jié)
“您這是何必,您昨晚害了高熱,都是她害的。一個普通秀女罷了,為何要把她放在心上呢?” 賀蘭粼不語,眉間卻深以為然。 也許這就是緣分吧,當他陷入全然的黑暗時,只有那么一抹嬌麗的倩影,能愈合他內(nèi)心無法填堵的傷口。 他沉吟片刻,薄唇微動,給了個不清不楚的答案。 “因為她……很讓人著迷吧?!?/br> …… 暗室,嘩啦一聲,門鎖開了。 路不病將鐵門推開,一縷陽光直刺入黑漆漆的暗室內(nèi)。 “李溫直,出去吧。” 李溫直蜷縮在角落里,淚水沾濕了衣襟。她之前被污蔑殺人,滿心以為自己死定了,不想路不病此刻忽然放人,倒叫她有點驚詫。 “我……你們……” “什么我啊你的,支支吾吾地做什么,趕緊滾出去?!?/br> 路不病沒什么好氣,“你命好,有人冒死給你做了人證,證明你無辜。爺也寬宏大量,抓住點能放你的機會就大做文章,立刻赦免你了?!?/br> 他瞧著小姑娘可憐,特意夸大了自己的功勞,想逗一逗她。 李溫直卻好像還沒從驚慌中緩過神來。她直愣愣地跑出去,嘴里喃喃念叨著,“……申姜……一定是申姜。在這長華宮,除了她沒人會救我?!?/br> 路不病見她完全無視自己的樣子,略微有些不滿。 他叫住了人,“喂?!?/br> 李溫直回頭。 “不謝謝爺么?爺救你的?!?/br> 夕陽中,兩人對立而視,四目撞在一起。 半晌,李溫直才噘起嘴,不情不愿地道了句謝。 心里卻覺得,這人之前不分青紅皂白地關(guān)她,肯定和那姓華的宦官是一伙兒的,蛇鼠一窩,還能有什么好東西了。 …… 李溫直的平安歸來引起軒然大波,人人都以為她要被問斬了,卻莫名洗脫了嫌疑,著實令人瞠目結(jié)舌。 傳言最多的,還是說申姜和路大人私相授受,申姜只去找了一趟路不病,李溫直就輕輕易易地被放出來了,這其中若說沒勾結(jié)都沒人信。 華內(nèi)侍聽說李溫直就這么被放出來,還是路不病親手放的,給了來稟告的侍者一個耳光。 路不病……怎么敢! 平日里路不病雖也是個野蠻性子,但對他的命令,還從不敢違拗。今日是搭錯了哪根筋,竟如此草率地就放走了他的要犯? 秀女何小憐前去告密,“公公,是一個叫劉申姜的秀女,她和路不病有那種關(guān)系,他們夜里都睡在一塊。劉申姜和那李溫直關(guān)系要好,她去求路不病放人,路不病立馬就放了?!?/br> 何小憐之前勾搭賀蘭粼不成,又趁著這次機會討好華內(nèi)侍。她想著,賣給華內(nèi)侍一個好處,華內(nèi)侍沒準會在選人時網(wǎng)開一面,不把她送給惠帝呢。 華內(nèi)侍陰毒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 賣秀女這種事,他做了多少次,豈能陰溝翻船,跌在一個秀女手里。 既然路不病敢冒刺兒和他過不去,那他不如就先整死路不病。到時候他再向陛下進言,讓云鷹衛(wèi)歸他統(tǒng)領(lǐng),一了百了。 …… 申姜見路大人言而有信,放了李溫直,兩行熱淚差點流下來。 兩個小姐妹緊緊地抱在一起,很久才分開。 李溫直猶心有余悸,“……那個華公公,一上來就帶人抓我,也不問話,就說我殺了人,要把我問斬。我還以為我真要死了,申姜,能再見到你真好?!?/br> 申姜面色不自在,心中越發(fā)愧疚。 “別說了,都是我連累你。” 李溫直哽咽了一會兒,問道,“是賀蘭粼幫你在路不病面前求情嗎?剛才是路不病把我給放了?!?/br> 申姜搖頭,“沒有,我直接去求的路不病。不過當時賀蘭粼也在。” 李溫直猶豫了片刻,貼在申姜耳邊,低低問,“……那咱們離開這兒的事,怎么樣了?” 申姜感到頭痛。 “砸了……” 她一時不知該怎么解釋,“這件事的原委,我會慢慢說給你聽。” 兩人話說到一半,就被匆匆趕來的云鷹衛(wèi)董無邪給叫了出去。 “申姜,李溫直,趕快到主殿去?!?/br> 申姜和李溫直面面相覷。 “請問大人,出什么事了嗎?” 董無邪道,“有人告發(fā)長華宮中有秀女私相授受,華公公要挨個檢查你們的守宮砂。” 李溫直直皺眉。 申姜撫撫自己的手臂,臉色一片蒼白。 第7章 查驗 長華宮主殿,秀女們站成幾排,神色不寧,誰也不知道這場突然檢查意味著什么。 華內(nèi)侍瞇著兩只三角眼走來走去,目光如蛇一樣在姑娘們身上游走。 他訓話道,“各位主兒既被選中為秀女,那便是陛下的人。爾等雖不在皇宮,卻也不能不守規(guī)矩。咱家昨日接到秘告,說你們之中有人不知廉恥,行私相授受之事,咱家今日就將她挑出來,押去投井,以肅宮闈!” 秀女們?nèi)慷济嫔嗷?,誰敢接話。 路不病、賀蘭粼,還有其他云鷹衛(wèi)都在旁抱劍看守,路不病面色嚴峻,臉色如同覆了一層黑黝黝的霜。 華內(nèi)侍那黏膩的目光繼續(xù)游走,轉(zhuǎn)了一圈,最終停在了申姜和李溫直的身上。 他指了指申姜,“就從你開始吧?!?/br> 場面一度緊張得令人窒息。 申姜緩緩抬起頭來,兩排牙齒輕咬著下唇。她指尖抑制不住地發(fā)顫,心里清楚,自己的手臂上空空如也。 就這么一愣神的工夫,華內(nèi)侍陰森森地催促,“聾子么,還不跟咱家過來!” 說著他伸手,鐵鉗似的五指在姑娘玉藕般的手臂上狠狠一擰。 雖隔著衣襟,但華內(nèi)侍手勁奇大,加之又是突然發(fā)難,申姜躲避不及,不由得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這一擰一罵,擺明了要給云鷹衛(wèi)們一個下馬威。 賀蘭粼的眉頭,頓時很陰郁很陰郁地皺下來。 路不病察言觀色,立即攔在申姜身前,“華內(nèi)侍要檢查便檢查,為何要動手?” 華內(nèi)侍油光的面皮裂開一笑,慢悠悠地說,“呦,路大人這是心疼了?” 路不病怒道,“華公公自重。” 華內(nèi)侍搖頭晃腦地圍著申姜和路不病轉(zhuǎn)了一圈,“咱家早聽到些風言風語,說路大人私下里不檢點,竟敢和陛下的秀女勾搭在一起?!?/br> 他今日發(fā)難,本來就是沖著路不病來的,見路不病著急上火,心下得意,越發(fā)覺得傳言不假。 路不病反唇譏諷道,“奇了,這等荒誕的謠言,路某沒聽見,云鷹衛(wèi)的弟兄們沒聽見,怎么就偏偏落到公公的耳朵里去了?” “有秀女聽見了?!?/br> 華內(nèi)侍將何小憐的名字點了出來。 何小憐膽膽怯怯地站出來,被路不病瞪得心頭直發(fā)慌。不過她既已決定站隊華蓮舟,這會兒也由不得退縮了,小聲說,“……是,小女的確,的確……看到了路大人和申姜私會……” 路不病驟然感覺身后壓力很大,他愣了愣,雙眼發(fā)紅,“何小憐,你敢誣陷爺,你找死嗎?” 他身量魁梧,這般指責之語說出來,猶如洪鐘,壓迫感極強。 “得了?!?/br> 華內(nèi)侍懶洋洋地打斷道,“是黑是白,一看便知,路大人在這兒擋著也沒用。劉申姜,跟咱家過來吧?!?/br> 申姜恨然站在路不病身后,如何肯去。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不遠處的賀蘭粼逡巡去,他正背對著她,神色難以辨清。 路不病攔道,“華公公要查可以,不過劉姑娘乃是秀女,怎能勞您親自查驗,怎么也得找個嬤婦來?!?/br> 華內(nèi)侍絲毫不退讓,洋洋說,“咱家伺候陛下十幾年了,服侍了多少位主子,驗個卑賤秀女的守宮砂又有什么不行的?路大人多番阻撓,莫不是心中真有鬼不成?” 路不病一滯,他本不是善辯之人,這會兒嘴邊更想不到措辭。 華內(nèi)侍咄咄逼人,“路大人再不讓開,就是偏袒這女子了?!?/br> 申姜知此刻是緊要關(guān)頭,一旦被華內(nèi)侍查出她沒守宮砂,那穢亂宮闈的罪名便坐實了,到時候華內(nèi)侍真把她抓去投井,誰也救不了。 正當煎熬之時,見賀蘭粼不知何時已微微轉(zhuǎn)過身來。 他清雋的面頰只能看見一小半,手指骨節(jié)在身前輕敲了一下,目光隱晦而有深意,仿佛無言地在提醒她什么。 申姜會意,嘗試著說,“……公公,是您平白誣陷小女和路大人有染的,此刻若由公公親自查驗,未免有失公正。” 她這聲音不大,卻顯得鎮(zhèn)定無瀾。 華內(nèi)侍把持宮闈的大小事務(wù)十余年,陰毒之名素來人人知曉。但見申姜只是個身量纖纖的小姑娘,竟也敢不危不亂地說出這番話來,著實令人驚奇。 李溫直比申姜略慫些,卻也混在人群中,低聲附和道,“就是。” 路不病接口說,“劉姑娘說得有理。若是由公公查驗,冒犯秀女不說,也太不公平。到時候不管有沒有守宮砂,公公都咬定了說有,路某可就跳河也難洗清了?!?/br> 華內(nèi)侍針鋒相對,冷笑說,“換個人查驗,你以為就能瞞過去嗎?” 他周圍沒有其他嬤婦侍官,隨便找個秀女去查,他擔心是和路不病一波的。 兩方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