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1節(jié)
《嬌謀》 作者:旅者的斗篷 本文文案: 一場選秀,申姜被皇帝選中為妾。 當今皇帝雙腿殘疾,任性荒誕,被選中的秀女都感大禍臨頭。 走投無路之下,她找上了一個侍衛(wèi)。 那侍衛(wèi)纖細漂亮,五官清秀而蒼白,殷紅的唇,好像弱不禁風。 最重要的是,他性情溫和,沉默少言,看起來很好拿捏。 于是申姜百般討好于他,獻與他小意溫柔,生日巴巴給他送長壽面。 經(jīng)歷一番努力后,那侍衛(wèi)終于動心了。他同意救她,但有個條件,她要以身相許。 申姜當時答應(yīng)了。 可達成目的后,她如人間蒸發(fā)般,徹底消失了…… 第1章 秀女 到達長華宮的時候,李溫直垂著頭,故意走在秀女隊伍的最后一個。 等負責押送秀女的路大人走過去了,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前方身穿白色絹裙的女子。 后者被她拽得身形微微一滯,回過頭來,抿了抿唇,小聲說,“……怎么了?” 李溫直踅摸著周遭,一邊壓低腦袋,“申姜,你前日勾搭的那纖瘦白凈的小郎君,說能救咱們出去,是真的么?” 她神色緊張,一眨不眨地盯著白絹裙女子,一雙眼睛半是希望半是憂懼。 申姜被盯得有些發(fā)毛。 “什么叫勾搭,那頂多算巴結(jié)。咱不是被逼的嗎?” “是巴結(jié),是巴結(jié)?!崩顪刂备静魂P(guān)心措辭,焦急地追問道,“那小侍衛(wèi)看上去溫溫糯糯的,文秀得很,他真會救咱們出去?” 申姜皺皺眉,思忖片刻,才緩緩地點點頭。 “會。” 李溫直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她不禁抬眼去打量申姜,夕陽下,申姜一頭烏黑及地的長發(fā)用絲帶和野花扎住,微翹的鼻尖,勝雪的肌膚,外加一雙若隱若現(xiàn)的酒窩,當真擔得起美人二字。 不怪那些男人能被申姜迷倒,她一個女人,聞著申姜身上細微若無的花香都快醉了。 都是從鄉(xiāng)下被抓來的秀女,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她還是武館館主的女兒呢,從前也算是人人稱贊的一朵嬌花,可和申姜一比,就顯得土里土氣的,差得遠了。 不過李溫直心里一點也不嫉妒,被那殘暴昏庸的皇帝選中,美貌不意味著好運,而是萬劫不復的災(zāi)禍。 “咱們是拜過媧皇娘娘的親姊妹,若是能逃出去,你可千萬要帶上我!” 李溫直咬咬牙,隱忍地拉著申姜的手臂,“……等咱們逃出去,我給你叩首?!?/br> 她太激動,指甲把申姜細白的手臂硌出一個月牙。 申姜不動聲色地把手臂抽出來,望著李溫直懇切的眼神,輕淡若無地嗯了一聲。 路大人來回巡邏,見李溫直和申姜落了單,一鞭子就朝她們二人抽過來,堪堪落在兩人身前半尺的地方,驚得兩個姑娘激靈一跳。 “李溫直,又嘀咕什么詭計呢?你都跑了兩次還不老實,是不是找爺親自收拾你呢?” 李溫直吃過路大人的苦頭,知道這人性子兇暴,惹急了連秀女都殺,立刻住了口,亦步亦趨地跟上隊伍。 這么一來,申姜反而排在李溫直后面了。 夕陽上漲,映在長華宮黑沉沉的亭臺宮室上,黃澄澄的一片。太陽最后的殘光被夜色所吞噬,被押送的秀女也如一隊卑賤渺小的螞蟻,被黑暗恐怖的皇權(quán)所吞噬。 申姜和李溫直,包括同行的二百多名秀女,都是被皇帝派兵強行掠來,充盈后宮的。 惠帝劫掠逞暴,將采選女子比作摘花,天下名花野花都要盡歸他手。每年都要取九州各地的良家子及將吏女入宮,少則幾百人,多則上千人,采擇未完,不允婚配,違者格殺勿論。 秀女之中,有未嫁的少女,有成婚的婦人,還有守喪的寡婦。采擇過程中,若被選中的秀女抵抗不從,就誅殺她們的阿耶、郎君、阿弟;若秀女無耶無娘,孤身一人,便問都不問,直接綁了送進宮來。 每每選秀,都弄得母子相哭于野,悲鳴更甚于狼叫。 幾年下來,惠帝的后宮已有上萬人之數(shù),皇宮已然擱不下這么多女眷,所以申姜一行人才被送到了這偏僻少人的長華行宮。 有的秀女從遠處被押來,要坐一種不透風的籠車。盛夏炎熱,許多秀女渾身長了成片的痱毒,還沒挨到長華宮就一命嗚呼了。 申姜走在隊伍最后,和眾人一道進了陰冷的長華宮大殿。 路大人正在一堆竹簡里翻找秀女的名冊,準備清查人數(shù)。 兩百多號秀女擠在屋檐下,奔波一天,饒都是美人,也出了一屋子的臭汗。 申姜不動聲色地站在李溫直身后,李溫直看見了,欣慰似地笑了一下。 前面兩個秀女正低低地啜涕。 “都傳陛下雙腿殘疾,喜怒無常,稍有伺候不周到,就用燒紅的火筷子燙人,燙到哪里,哪里的肌rou就潰爛了。還不允秀女醫(yī)治,稍加時日染了炎癥,就是個死字?!?/br> “姊姊別說了,我怕。咱們就不能逃出去嗎?” “你異想天開么,路大人他們這些云鷹衛(wèi),個個兇殘,是專門看押秀女的。他們的手段,你不是親眼見了,前日想挖洞逃出去的那個王娥兒,不就成一具尸體了?” “路大人那雙眼睛像惡狼,綠森森的,丑惡得緊。但凡他瞪我一眼,我都發(fā)抖。” “他們這些云鷹衛(wèi),都是習武之人,據(jù)說特意挑了面目極丑極兇之人,來震懾秀女。這么多日子以來,我只見過一個英俊的,纖瘦白凈,渾似個剛剛及冠的少年,人家都管他叫‘賀蘭’?!?/br> “可惜那賀蘭也冷淡得緊,小憐meimei生得那樣美,用盡了手段朝他拋媚眼,而他看小憐meimei的目光,死水無瀾,愣像是看個沒有溫度的死人……” 兩個秀女越說哭腔越重,聲音也越壓越低。 申姜猛然聽得賀蘭粼的名字,身子下意識一緊。 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夜里,那男人的手纏在她顫抖的腰上,和她貼身相依的模樣。 申姜正自發(fā)愣,有人戳了戳她,抬頭一看是李溫直。 “申姜,她們說的賀蘭,是你那位郎君嗎?” 申姜艱窘地眨了眨眼,拍拍李溫直的手,叫她別再問了。 押送秀女的云鷹衛(wèi)中,能稱得上英俊二字的,除了賀蘭粼,不會有別人了。 剛被抓來那會兒,申姜為了自保,自愿獻身給一位溫軟和善的侍衛(wèi)。他有長而卷翹的鴉睫,清秀的五官,白凈近似病態(tài)的皮膚,一雙如粼粼水光般低垂的眼。 他的名字就是賀蘭粼。 與路大人那種位高權(quán)重,動不動就要打殺秀女的軍官相比,賀蘭粼只是一個普通侍衛(wèi)。 他比申姜小一歲,性子和軟近乎溫吞,平日里沉默少言,沒有路大人那種幾欲破衣的遒勁肌rou,只比申姜高半個頭,看起來弱不禁風。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自愿來當云鷹衛(wèi)的,他是因為家里人死光了,才來當云鷹衛(wèi)混口飯吃的。 和善,溫軟,且容易拿捏。 申姜一開始為了和賀蘭粼套近乎,說他長得像自己的阿弟,莫名有親近之意。 這些日來,她白天一口一個阿弟溫婉地喚他,夜晚伏在他膝頭,卸下釵環(huán),任柔順的長發(fā)滑過他的手心。慢慢的,他由最初的冷淡如冰,變得冰雪消融,直到現(xiàn)在對她無有饜足,甚至有點依賴的感覺了。 每個如水的月光下,他都會來找她私會,眼睛中透出淡淡清輝,纖長白皙的手如撫愛人般撫她的額頭,殷紅的唇瓣輕輕開合,喚她一聲“申姜”。 方才聽那兩個秀女議論賀蘭粼對旁人冷漠如看死人,對她卻纏綿溫存,不勝依戀,申姜不禁暗暗有些小欣悅。 她覺得,她就快要成功了。 這兩天她就求賀蘭粼偷偷放她走,他一定會答應(yīng)的。 畢竟,兩百秀女只是虛數(shù),他身為云鷹衛(wèi)的一員,可以隨便以病死、不服管教殺了、逃了等各種理由在惠帝那里搪塞過去。 申姜都想好了,等逃出去,她就回到深山里。她小時候阿翁就是在深山里把她帶大的,隴嶺一帶的山脈那樣綿延曲折,任憑這些云鷹衛(wèi)有登天的本事,也找她不見。 當然,現(xiàn)在還得帶上那路上結(jié)識的、武館館主的女兒李溫直。 她即將永遠告別這黑暗齷齪的世道,也永遠地告別賀蘭粼。 李溫直見申姜臉上忽喜忽憂,有些擔心。她瞟了眼路大人,見他正在訓斥弄丟秀女名冊的侍衛(wèi),偷偷往申姜邊上湊了湊。 “申姜,我剛才問你的話,你為什么不回答我?你該不會是見那賀蘭侍衛(wèi)生得可人,所以真動心了吧?” 申姜那雙狹長的美目閃現(xiàn)些責怪之意。 “別胡說。你覺得,我可能對一個壓迫我們的暴君鷹犬動心么。” 李溫直點頭,“這才對?!?/br> 又悵然道,“我也見過那賀蘭郎君,確生得秀秀凈凈,跟一棵落了雪的松木似的,站在那姓路的身邊,渾襯得姓路的更加兇丑,跟不是人似的。……也就是你定力好,若是換了我,說不定還真動心了?!?/br> 申姜低聲解釋道,“咱選賀蘭,是因為他性情溫懦,又不是因為那副皮囊。等它日一脫身,他長得是美是丑,又跟咱有何干?” 李溫直連聲稱是。 這時路大人找到了秀女名冊,清了清嗓子,兇神惡煞地叫眾女肅靜,然后對照名冊一個個地開始查起人數(shù)來。 李溫直最怵路大人,不敢再和申姜交頭接耳,默默回到原位去了。申姜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人群中,垂著頭等待清查。 待清查完兩百多號秀女,天色已完全暗下來。 長華宮是座大行宮,路大人按家世高低分配了寢房。出身門閥世族的秀女可以住正經(jīng)的寢宮,大又寬敞,而像申姜這樣的白衣平民只能住低等寢房,臟亂不堪,是由暴室臨時改造的。 李溫直的寢房刻意被分配到了遠處,想是那路大人知道李溫直和申姜兩人關(guān)系要好,防止她們一塊合謀逃跑。 鐺鐺鐺,鑼鼓敲三聲,所有的寢房都要滅燈。 仍燃燭者,就要被巡邏的侍衛(wèi)們拖出來教訓了。 月上中天,微風動樹,時有涼風拂體。 申姜躺在矮榻上,瞪著杏眸半晌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