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yī)院，葉嘉予還在ICU外面侯著，雋嵐朝他走過去，想著一切都要有答案，反倒平靜下來了。

    “我有事情問你?！彼龑λf。

    “怎么了？”他問。他也沒休息好，看上去很疲倦。

    “去你車?yán)锇?，這里人太多。”她輕聲道。

    他看著她，點點頭，好像猜到她要跟他說的不是小事情。

    他們坐電梯到地下車庫，那里灰澀空闊，似乎很適合說這樣的話題。坐進(jìn)車，關(guān)上門，她一字一句地把她的發(fā)現(xiàn)告訴他，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她還在暗自奢望，他聽完了會大吃一驚，說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但現(xiàn)實總是事與愿違，他靜靜的聽，然后問她：“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你什么意思？”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心想這是要殺人滅口嗎？

    “我問你，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他重復(fù)，神情鄭重。

    她沒回答，反過來問他：“薛璐跟這筆交易有什么關(guān)系？”

    他眼神一黯，頓了頓才說：“沒什么關(guān)系，我跟你說過，我和她都是過去的事情了?！?/br>
    雋嵐突然覺得心冷，自己已經(jīng)開口問了，他卻當(dāng)著她的面說謊。如果可能，她真不愿像這樣揭穿他，但最后卻還是要把話說出來：“我知道她在WESCO工作，是不是她要你幫忙？”

    嘉予沉默，許久才搖頭回答：“是我想做成這筆交易，與她沒有關(guān)系?！?/br>
    雋嵐聽不下去，開了車門想走。他搶在她前面，又拉上車門，落了鎖。

    “雋嵐，你就當(dāng)不知道，評估報告照就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交上去。”他求她。

    “告訴我為什么？”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我不能，這是為你好?！彼麉s這樣回答。

    “我已經(jīng)知道WESCO有問題了，你還讓我出這樣的報告，你以為我會沒責(zé)任嗎？！”她激動起來，幾乎是歇斯底里般的喊出來，“我知道你愛著她，一直對她念念不忘，但沒想到你能做的這么絕，你當(dāng)我是什么？！當(dāng)我是什么？！！”

    “雋嵐你不要這樣想，”他伸手抱她，試圖讓她安靜下來，“我做這件事只是為了還她一個情，沒有別的！“

    “什么情？你欠她什么？”她努力靜下來問他。

    “幾年前，薛璐挪用了一筆錢給我們周轉(zhuǎn)。”他回答，慢慢解釋給她聽。

    雋嵐也記得當(dāng)時的情形，外幣貶值，訂單縮水，再加上銀根緊縮，就算是原本已經(jīng)批下來的貸款額度也都全部凍結(jié)，唯一的辦法只有熟人之間互相借貸，很多工廠破產(chǎn)倒閉，然后又牽連到其他，一倒就是一串。葉家也遇到過困難，后來又否極泰來，她曾以為是運氣好，原來竟是這樣。

    “Wesco的資金漏洞這么大，怎么可能？”她又問。

    “那筆錢我們早已經(jīng)歸還，”他回答，“但WESCO的問題不光是那一點。薛璐加入WESCO不久就發(fā)現(xiàn)他們賬目有問題，本來她可以辭職走人，但她沒有。”

    “她是為了你，”雋嵐苦笑，“這件事你從前就知道？”

    葉嘉予搖頭，道：“如果我知道，絕不會讓她這樣做。”

    雋嵐覺得愈加諷刺，說：“而你又是為了她?！?/br>
    愛一個人或許就是這樣，明知身敗名裂，卻義無反顧，只是葉嘉予做的更絕，還搭上了她。

    “接下去你打算怎么辦？”她又問嘉予。

    “交易一旦達(dá)成，即使發(fā)現(xiàn)漏洞，買家也不會出聲，”他似有十分的把握，“承認(rèn)犯錯就等于承受損失，不承認(rèn)還有翻盤的機(jī)會，沒有人會這么傻?！?/br>
    其實這些雋嵐何嘗不懂，但過手之后，承擔(dān)著一切壓力的人還不就是他？

    “如果翻不了盤呢？”她聲音沉下來。

    “再找下家，轉(zhuǎn)手?！彼卮穑瑪蒯斀罔F。

    也就是說，還得來一場同樣的戲，等著某個冤大頭，等著藏不下去的那一天。

    “你什么時候變成這樣？”她一直以為他是正直的。

    “世上哪來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情，這個圈子里不知道多少人在這樣做，”他看著她道，“雋嵐，幫我這一次?！?/br>
    “你準(zhǔn)備讓我怎么辦？”她凄凄的問，“我去坐牢，我爸媽每個禮拜來探監(jiān)？！”

    “你不是在報告上簽字的人，不會有事?！?/br>
    “那我的工作呢？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誰會請一個出過這種紕漏的分析師？！”

    “我們馬上就要結(jié)婚，我會照顧你，你不必出去做事。”

    原來，一切都已經(jīng)打算好了。她靜默不語，突然頓悟，他會與她結(jié)婚，生孩子，白頭到老，但心里永遠(yuǎn)都會有一部分不屬于她。

    “你全都想好，”她一字一句的對他說，“就是沒有問過我，要不要你照顧。”

    他又來拉她的手，她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沒有力氣推開他。很久很久，兩個人就那樣坐著，直到聽見嗡嗡的聲音，越來越響。

    是他的電話在震。

    他接起來，喂了一聲，爾后便是沉默。車?yán)锟臻g小，又很靜，電話那頭的聲音雋嵐也聽得見，是葉太在講話，拖著哭腔，完全不是平常那種又神氣又干練的語氣。

    少頃，他放下電話，對她說：“阿公去世了。”

    她愣在那里，眼看著他落下眼淚。

    “怎么會這樣？”他緊緊抱住她，好像要把她按進(jìn)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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